林嫤早上醒來的時候,睜著眼睛看著帳頂發呆。


    紗帳上麵繡著鸞鳳凰鳥紋,鸞鳳和凰鳥正在交尾。這是極好的意頭,象征著帝後和鳴,繁衍子嗣。


    皇帝睜開眼睛,看到她發呆的樣子,問道:“怎麽了?”


    林嫤搖了搖頭,道:“隻是剛剛醒來,臣妾還以為這是在武國公府裏臣妾的家,看到躺倒身邊的皇上才想起來,才想起來臣妾已經嫁人了。”


    皇帝掀了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柔聲對她道:“以後皇宮會是你的家。”


    林嫤跟著坐起來,眼睛明亮的看著皇帝:“是的,皇宮才是臣妾的家。”


    這裏有她的丈夫,以後她會在這裏生下她的孩子,然後這裏會成為她的埋骨地。而武國公府,已經變成了她的娘家。


    皇帝彎著嘴角笑了笑,然後摸了摸她的頭發。


    “起吧,今天要做的事還有很多。”皇帝道。


    寢殿外麵的太監尚宮大約聽到了動靜,響起了三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


    皇帝道了一聲:“進來。”


    然後寢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萬公公和穆清打頭,後麵跟著尚宮、宮女,以及記載帝後起居注的女官和記載彤史的彤使。


    浩浩湯湯的一群人,有條不紊的魚貫而入。


    穆清打起了帳簾,伺候皇帝和林嫤起身。


    尚宮和宮女們自成的分成兩撥,分別伺候帝後穿鞋、洗漱、穿衣。


    尚寢往鳳床上檢查了一遍,看著潔白無瑕的元帕,與彤使對視了一眼。


    尚寢不動聲色,將元帕放入匣子裏,然後趁空悄悄將萬公公叫了過來,打開匣子,問萬公公道:“公公,您看這彤史上該怎麽記?”


    萬公公隻消往匣子上看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萬公公微微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對尚寢道:“李姑姑,你在宮裏伺候也這麽多年了,難道還要讓我來教你怎麽做事?”說完欲走。


    尚寢拉住他,繼續問道:“公公的意思是?”


    萬公公瞪了她一眼,往帝後的方向示意了一下,然後拍開尚寢的手,匆忙往皇帝身邊走去。


    尚寢看了一眼帝後的方向,此時皇帝正含笑不知與皇後說著什麽,而皇後臉上微紅帶笑。


    尚寢定下心來,對彤使道:“記。”


    彤使垂眉,刷刷的在彤史上劃下兩筆。


    帝後大婚及至今日並不算完。


    民間的新婦在第二日要拜見舅姑,奉茶公婆,而皇家裏麵,帝後大婚第二日新後則要朝皇太後。


    鑒於太後在皇帝登基的第二年便已去世,林嫤隻需在慈坤宮麵對著皇太後的禦座磕上三個頭便算完事。


    然後帝後要進太廟進香,進奉先殿高廟祖先,再然後帝後要在太和殿接受群臣的朝賀,再然後皇後要回到長坤宮會見內外命婦,而皇帝則在乾坤宮會見群臣並賜宴群臣。


    林嫤告廟和受群臣朝賀時穿的都是褘衣大禮服,服飾繁瑣而沉重。


    林嫤回到長坤宮,先換下褘衣,換上輕便的襢衣,這才趕往長坤宮的正殿。


    內外命婦皆已經到了,正殿裏麵有序而寂靜。


    最上麵的鳳座空著,巍峨威嚴的矗立在那裏,仿佛生來就是讓人來仰望的。


    鳳座下首的兩邊是作為內命婦的宮妃。皇帝的後宮並不多,兩個手指頭數過來也不滿二十人。但林嫤在這些人裏麵並沒有看到吳貴妃。


    再下首的兩邊則是皇室宗親的王妃、公主等,林嫤在這些人裏麵看到了她的姑母清河王妃,此時的她神采飛揚,臉上滿滿的都是驕傲與得意。


    再往下兩邊的就是以林家和吳家女眷為首的臣屬命婦。林嫤看到了李氏,看到了齊氏,但令她有些失望的是,她並沒有看到莊氏。


    見到林嫤出來,正殿裏各色各樣的目光全部聚往她的方向。


    林嫤一步一步走上鳳座,太監唱:“皇後娘娘升座。”則林嫤坐了下來。


    以崔賢妃為首,率領著內外命婦出列,太監唱“跪”,然後崔賢妃領著眾人跪了下來,道:“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若是吳貴妃在,率領眾人跪拜新後的則應該是吳貴妃。而吳貴妃不在,領頭的則成了崔賢妃。


    太監又唱:“起。”


    於是眾人起。


    太監再唱:“跪。”


    眾人再跪。


    如此而三,跪拜新後的儀式才算完成。


    林嫤打量了正殿裏的內外命婦一眼,最後將目光放在了最靠近她的宮妃上——這些才是她以後主要打交道的人。


    這些人她也並不算陌生。


    生了三皇子的崔賢妃也是王府潛邸舊人,圓臉、寬額頭,此時的她穿著一襲繡著鷂鳥的大袖衣,模樣在後宮裏麵算不上十分出挑,但勝在麵相看起來和藹可親。


    而實際上她確實是性子十分可親的人,至少外麵表現出來的是這樣。當初在王府,與吳貴妃事事看不順眼她不同,崔賢妃對她這個在王府做客的客人則十分客氣。


    生了目前為止皇帝唯一公主的胡昭容,是皇帝登基之後所納,林嫤記得去年的冬至宮宴上,她在吳貴妃麵前替她說過話,她念她的情,所以對她的印象並不差。


    胡昭容是個十分漂亮的美人,鵝蛋臉,柳葉眉,臉上淺淺帶笑,高髻上的金步搖一閃一閃的,襯得她也光彩照人。或許發現了林嫤在看她,胡昭容對著林嫤恭敬的淺淺一笑。


    若說這宮妃裏麵,唯一算得上陌生的,則就要數剛生下四皇子不久的何寶林。那是個楚楚動人的美人,瓜子臉,眉眼精致,柳葉扶腰。論姿容,她甚至可以與胡昭容相媲美。此時的她垂著頭,露出秀致的一截脖子。


    林嫤想,以宮女的身份在後宮裏殺出一條血路,生下四皇子,就算有吳貴妃護著的成分在,但這個何寶林自己的本事也不可小覷。


    再剩下的便是二三個無子無寵無家世的末等宮妃,林嫤並不多在意。


    林嫤看著她們,淺笑著問道:“本宮可以問問,吳貴妃去哪裏了嗎?”


    崔賢妃與胡昭容對視了一眼,然後皆將目光望向了何寶林。


    何寶林站起來,低聲道:“回娘娘,貴妃娘娘病了。”


    林嫤笑著“哦”了一聲,溫聲問道:“什麽病?”


    何寶林道:“奴婢不清楚,怕是得問太醫才能知道。”


    林嫤點了點頭,不再多話,重新淺笑著,將目光放回在內外命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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