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金蟬脫殼隔壁院子裏的那位舉人正好在家,聽見童奶奶喊有人跳井,幾個管家就笑嘻嘻開了門來看,見小寄姐倒在地上發抖,童奶奶扶在井邊一邊喊一邊將繩子吊了小木桶下去,方曉得是真有人跳了井,都收了笑容小跑過來。


    有個老成些的看了看井裏,就對童奶奶道:“你先去廚下燒幾個火盆,再燒熱水燙酒。


    這們冷天,不趕緊些救上來也凍死了。”


    童奶奶見他們拉了繩上來綁了個身材瘦小些的,吊到井下拉人,忙扶了寄姐回屋預備,倉促裏問得是小秋姐,並不是她家什麽親戚,也就鬆了一口氣,一邊架火燒水一邊抱怨小秋姐不是個好東西,這們一跳,是死是活,都要累著她家。


    童奶奶家吵鬧成一塊,對門小秋姐家先還在那裏看熱鬧,看了半日,小秋姐的媽聞到藥香方想起來自家女兒半日不見,忙跑過對門。


    人群裏伸頭一看撈上來的人,臉被濕頭發擋著看不見,衣裳鞋腳卻是自家女兒無疑。


    這個婦人呆了一呆,卻不哭她女兒,口口聲聲罵小寄姐推了她女兒下井,就要搶進童家拉小寄姐抵命眾人忙喝道:“你家女兒還有氣,先抱回家去換了幹衣裳再來。”


    做好做歹拉扯了她跟著半死不活的小秋姐回家。


    這邊自然有人與童奶奶通風報信道:“對門那個母狗,自家做出不好來,要咬你家小寄姐一口呢。”


    童奶奶聽了這話,半天裏打下一個霹靂,呆在那裏。


    此時那位下了井的管家也換了幹衣,幾個人過來烘火吃酒,因童奶奶為人和氣,雖然窮了些,並不是那起小雞肚腸的人,都和她處得好,也勸她道:“快想個法兒避她一避,若是死了人,你家小寄姐免不得見官呢。”


    童奶奶叫他們提醒了,尋了個借口收拾了幾件衣裳,扶了腳軟的小寄姐趁黑從後門出去,走到狄希陳家跟前小聲叫門。


    狄九強開了門看見她母子兩個形容狼狽,倒吃了一驚,忙讓她們進去。


    童奶奶就跪下哭道:“狄老爺,我家對門的小秋姐在我家跳了井,她娘就咬著寄姐,求您將小寄姐藏幾日兒。”


    狄希陳哪裏好受她的大禮,忙叫兩邊拉起來,她卻掙紮著不肯,又叫寄姐:“快磕頭。”


    小寄姐早已唬得魂不附體,就勢跪了下來。


    狄希陳見這個還沒拉起來,那個又跪下去,童奶奶那樣剛強的一個人,磕得額頭上紅紫一片,心裏不忍,就道:“童奶奶休害怕。


    有我呢,快起來罷。”


    童奶奶仍不肯起來,又磕了兩個頭,起來方道:“我先回家去,要見官我去。”


    又對著寄姐道:“他們必想不起來你藏在這裏,若是家裏有什麽動靜兒,你就請狄老爺幫忙尋你舅舅。”


    說罷急忙走了。


    回到家那幾個人還在吃酒,見她一人回來,笑道:“剛才對門來人問你們哪去了,我叫他茅廁裏找你去。”


    童奶奶是個精明人,方才事起突然亂了方寸,現在女兒安置在狄希陳那裏萬無一失,就鎮定下來,笑道:“可不是呢,我家寄姐今兒不知吃了什麽,這幾天總拉肚子,臨進門又回去了。”


    就對著幾位道了個謝,一個人過對門去探望小秋姐。


    那個狠心的娘見女兒還有一口氣在,料想她不肯吃那個打胎藥,就趁著她迷胡沒醒都灌了下去。


    此時藥力還沒有發作,正半臥在**喝米湯。


    童奶奶一邊走一邊笑道:“秋姐姐可好些了,多大的事情,都有嬸嬸為你做主,何苦尋這麽個短見。”


    小秋姐想起童奶姐對寄姐十分嬌慣,自家娘為了幾兩銀子,就不把她當個人兒,心裏一痛,又嗚嗚哭起來。


    秋姐娘倒有些後怕,本來是想借著女兒死無對證要訛童家幾兩銀子,如今女兒還活著,童奶奶娘家又是錦衣衛,便不敢像方才那麽橫,陪著笑道:“小秋香想照個影兒玩,誰想就失腳跌下去了呢。


    小小人兒哪有那些心思,童嫂子休聽人胡說。”


    童奶奶等得就是這句,忙道:“原來如此,下回可要小心些兒別再掉進去了,回頭小寄姐還要來看你呢。


    嬸嬸明兒再來看你。”


    就轉過身回家,雖然秋姐沒事,她是小心謹慎的人,就不敢馬上接寄姐回家。


    狄希陳也是無奈,這麽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今日進了家門,怕明日素姐就知道了。


    從前才上大一時,有個同班女同學喜歡他,每次上課都要坐到他邊上,其實他心裏沒有想法,不過覺得人家主動坐過來,要是自己讓開也太讓人下不了台,就由著男生們取笑幾句。


    素姐先不動聲色了一個月,就趁著有一天上大課階梯教室都坐滿了,她才走到那個女生身邊道:“我不介意你做小老婆的。


    是不是啊,老公。”


    一邊就偎依過來,他哪裏敢讓開。


    倒叫女生又羞又恨,滿麵通紅,哭著跑出教室。


    從此以後他就得了個怕老婆的名聲。


    這要是讓她知道已婚男人收留了小姑娘,回家一定打死。


    小秋姐跳井的緣故,早傳開了。


    狄希陳也曉得她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若是現在將寄姐一手推出去,秋姐有個三長兩短,寄姐一個未嫁的小姑娘,必是要見官的。


    這樣嬌嫩的小人兒在班房裏關兩日怕就死了。


    沒奈何,叫人收拾了間房,請寄姐進去道:“男女有別,隻是如今天事急從權。


    我先將門窗鎖了貼了門封,鑰匙再從門底下遞給你。”


    寄姐也還曉得事,就點點頭,狄希陳命管家送了夠她十日的食水,炭火等物,就將她關了起來,門窗都拿封條寫了日子貼得死死的。


    又將寄姐外邊屋也鎖了,鑰匙自己拴在身上。


    這樣一來遮人耳目,二來也是將來讓童奶奶放心寄姐清白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以後萬一素姐知道了,也不會太生氣。


    狄希陳這樣苦心,寄姐就先體會了,她獨自坐在空房內無事,胡思亂想,將狄希陳與蔣公子比較,怎麽比都是狄希陳有情有意。


    若是旁人得了這樣機會,哪裏會想到要保她清白,巴不得趁人之危。


    那個小秋姐本來受了寒已是去掉半條命,又吃了狼虎藥,半夜裏流血如山崩,拖到天明就咽了氣。


    本來秋姐娘是想著女兒打了胎,就算蔣公子不要她了,嫁給外地來的舉子客商也好,誰料到這個搖錢樹自己想不開去跳井,鬧出一條人命來。


    她想著馬桶裏還有小小胎兒跟血水沒有倒掉,就去敲蔣公子的門。


    那蔣公子也是唬得一夜沒睡,又不好打聽消息兒,又怕家裏曉得他在外邊鬧出人命事來不知道怎樣罰他呢。


    猛聽到房東叫他,開了門,那婆子已一一頭撞了過來,一口一聲:“我那苦命的女兒,我那沒見過麵的外孫。”


    鬧得他公子脾氣上來了,一腳踢開罵道:“我與你五十兩銀子,她就是我的妾了,我的妾死了與你何幹?”婆子聽得死女兒還能賣五十兩銀子,也就斂旗收兵,跟了管家取了銀子自去了。


    這邊蔣公子打發了潑婦,在炕上翻來翻去睡不著。


    那小秋姐跟小寄姐兩個平日做活說話嬉笑的樣子在眼前晃來晃去,漸漸心思就轉到寄姐身上,心裏可惜,要是換了落落大方的寄姐,帶回家做妾,長輩一定沒有什麽不肯的。


    他一個侍候在邊上的管家看少爺那樣子,八成是想女人了,就笑道:“小秋姐這事撕羅開了,要不要小的去對門送兩樣物件,好叫她們安心?”蔣公子想了半日道:“前後也送了不少東西,就沒見那個小賤人正眼衝我笑過!”越想越氣,到不了手的東西,更是放心不下,就叫他想出一個毒計來。


    命人又拿了十兩銀跟秋姐家人吩咐說,就說秋姐早把與他做妾的,今天無事與童寄姐玩耍,叫她失手推到井裏,回家小產而亡。


    秋姐家人已是死了,得了這些銀子與賣了她做妾也差不多少,樂得再收十兩,又可借這些話擋別人眼,替還活著的人留幾分麵子,將來還有幾個女兒名聲才不至於太壞。


    那婆子搶上前將銀子收進懷裏,又衝到童家吵鬧。


    童奶奶本來正想去接寄姐回家,叫她一頭撞倒在院子裏,又哭又鬧,又見他家人都在後邊跟著闖進來,忙關了房門,又拿桌椅抵了,道:“我女兒昨日夜裏去茅房,還跟我說要去瞧你家小秋姐再回家,如今一夜未歸,定是叫你害死了她。”


    也不依不饒,與她鬥口。


    那邊蔣公子聽得對門吵了起來就命家人去說:“我們爺的愛妾死了,爺大人有大量,將寄姐賠了我們爺做妾就算了,不然必要報官的。”


    他這裏如意算盤打得好,片刻家人就回來道:“她們兩個正吵鬧呢,我將爺的話都說了,那個童婆子哭道她女兒昨兒晚上就沒來家,必是叫秋姐家人害了。


    兩人都拖著要去見官呢。”


    童家門首就圍了無數的人,見一家女兒死了,一家女兒丟了,就有地方保甲害怕失職忙忙的報了官。


    來了幾個衙役,不分清紅皂白將兩個婆子都一把鎖了,帶了回府衙。


    蔣舉人就知道壞事了,拚著將來家裏人知道也罷,先寫書子帶了各樣禮物各處送人打點。


    狄希陳知道消息,心道這樣一個大活人藏在他這裏,若是讓人搜了出來,跳黃河裏都洗不清。


    早飯中飯都沒有吃,想了半天,方寫了書子給相於庭,又將家裏的管家都支開了。


    過了一個時辰,相家就有輛車過來,一個婆子一個媳婦子送了幾樣東西來,說了半日的話,狄希陳回了禮命個小廝送了回去,方去將寄姐住的那個屋子裏各樣封條兒都細細水洗了燒掉,又親手將屋子收拾幹淨.等到掌燈,就有快手番子各家來搜,這臨近的幾十家搜的最是仔細,到了狄希陳這裏,一無所獲。


    因搜不出人來,就沒得對證。


    兩個婆子在公堂上各說各有理,就是蔣公子的家兄孔方來了也說不得情——羞答答想要一兩張推賤的分割線——我非常喜歡的兩本書青薔天和美味大唐,小小提一下。


    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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