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婷側躺在火坑上,看著沉睡中的範斯岑。昨夜,他哄孩子哄得太晚,等兒子睡著後已過午夜,便留宿在她這裏,她這才有機會好好看看他。雖然給他生了兒子,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卻比朋友還生疏,除了那一夜酒後亂性,他對她甚至連個擁抱都沒有。他看著她的時候,眼裏淡漠疏離,她知道,他不愛她,他隻是不想讓他的兒子成為父不詳的孩子。


    一種黯然的神傷襲向她,她一向灑脫,卻在遇到他的時候完全迷失了自我,明知道他不愛她卻仍舊沉迷。


    愛情的來去豈非人能控製?


    她沒辦法不讓自己愛他,如果他能一直守護在她身邊,即使無愛,她也甘之如飴。


    範斯岑沉睡中的俊臉突然皺起來,呼吸變得沉重、紊亂,他左右搖擺著身體,用粗啞的聲音低吼:“不!放開我!”


    “斯岑?”陳九婷嚇了一跳,她緊張地坐起來,看到他揮動著拳頭,似乎在與人搏鬥。她不顧自己被他的拳頭砸中胸口,用力握住他的雙手,焦急地喊道:“斯岑,醒醒。那是夢!”


    “墨菡!”範斯岑突然一把將陳九婷抱進懷裏,用力地摟住。


    陳九婷僵直在範斯岑懷裏。雖然他們早有過肌膚之親,可是他的擁抱仍讓她感覺緊張。她不安地趴在他胸口,感到他的身體在輕輕顫抖。到底是什麽樣的噩夢,竟然會讓幾乎刀槍不入的範斯岑恐懼?他從孩童到成為縱橫黑白兩道的軍火商,這中間到底經曆過什麽?他的冷酷薄情是否與他的經曆有關?


    她抬起頭,看著他緊閉的鳳目,心裏突然生出一種憐惜與疼痛。


    她悄悄靠上去,吻上他涼薄的唇。隻敢輕觸,她不敢吵醒他。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楚墨菡,能溫暖他孤獨冰冷的心。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如果能一輩子待在他懷裏,要她死她都甘願。也許是一夜未眠,快天亮時,睡意悄悄席卷了她,她困極地閉上眼睛。就在她睡上眼睛的那一刻,她身下的男人倏地睜開眼。


    範斯岑微皺了一下眉,鳳目暗沉,他無聲地看著趴在自己懷裏的女人,沒有動手推開她。童年殘酷的受訓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他、折騰著他,常常入他夢境。他沒想到陳九婷竟然能治療他的噩夢,讓他終於睡了個好覺。


    這個對他來說有些生疏的可愛女子,不僅僅是他兒子的母親,還成為他的良藥。


    他很不解,為什麽是她?他對她無愛。


    當陳九婷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到範斯岑清醒的鳳目,她立刻慌亂地從他懷裏爬起來,不安地解釋:“不是我……主動……是你昨晚做……做噩夢……硬抱住我……”


    範斯岑的沉默讓她心生惶恐,她倉促地下地,不敢聽他的反應,不安地跑到外麵,去準備早餐。


    範斯岑冷著一張酷臉,始終沒有開口,那一雙黯沉的鳳目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間那個忙碌的身影。


    吃早飯的時候,範斯岑淡漠地看著陳九婷:“我今天要去邢郡,可能要許久才能回滁州。這是五百大洋,你拿著。如果有急事,打這個電話可以找到我。”


    範斯岑遞給陳九婷一張卡片,上麵沒有落款,隻有一個電話號碼。


    “焰幫總堂的電話,不管我在哪裏,他們都會聯係到我。生活上有困難,你也可以打這個電話。”範斯岑怕陳九婷聽不明白,便進一步解釋。


    顧宸宇陣亡,墨菡自由了。他要去邢郡找墨菡。他的愛與婚姻隻能給墨菡,所以他隻能從金錢上給予陳九婷最大的滿足。


    “你給了我太多錢,所以我們娘倆不會有什麽理由讓我打擾你。”陳九婷強忍著心酸地笑著說道。


    他給不了她愛,給再多的金錢又有什麽用?五百大洋,夠她跟孩子生活許多年。如果他去了邢郡後再也想不起他們母子,他們也不至於餓死。所以她決不會主動去打擾他,待產這幾個月,她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就是不想讓自己成為他的累贅,被他嫌惡。


    “小天是我兒子。你可以打擾我。”範斯岑突然想伸出手,安慰陳九婷。她原本圓圓的蘋果臉,清瘦得變成鵝蛋形。是他帶給她太多折磨了嗎?看到她漸清瘦的圓臉上不再有往日燦爛的笑容,他便有些愧疚。她不該愛上他。


    陳九婷笑了笑,沒說什麽。這時,床上熟睡的小天突然開始“哇哇”地大哭。她趕緊放下筷子跑進去將兒子抱起來。小天一聞到她的味道,就立刻蠕動著小嘴朝她的懷裏紮。陳九婷顧不得範斯岑在場,掀起衣襟,便坐在坑邊給孩子喂奶。


    範斯岑愣住。


    陳九婷抱著他兒子的畫麵,看起來好溫馨。


    曾經,他娘也如陳九婷一樣,是個慈母。可惜他沒享受多久母愛,娘就病故了。


    當陳九婷意識到範斯岑在盯著自己時,臉孔突然紅起來。


    屋內的溫度突然升高,陳九婷的心開始撲通撲通地跳動。


    等小天吃飽喝足,她立刻把衣服拉好,將兒子放回床上。


    範斯岑突然走向她,一把將她推倒,霸道地吻住她……


    當一切結束後,範斯岑穿上衣服,冷漠地說道:“這隻是男人正常的衝動。”


    “我明白。”陳九婷背過身體,緊咬住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


    這是他們第二次纏綿,他的表現跟第一次無異,完事後就變得無情。


    “我……”範斯岑緊繃著酷臉,想說句抱歉卻說不出口。他一向自製,竟然被陳九婷誘惑。“我走了。”


    陳九婷點點頭,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送他。她聽著他離開的腳步聲,心一寸寸碎成飛灰。


    寧可無愛,也不能愛錯。


    她就是愛錯人,才會如此痛苦。


    ……


    墨菡坐在護理站的椅子裏,疲憊地閉上眼睛。家裏的人竟然在辦宸宇的靈堂,她不願意麵對宸宇死亡的結局,她的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她,說宸宇沒死,可是督軍府上上下下沒有人認同她的想法,正積極地忙活著靈堂的布置,隻等李副官將宸宇的骨灰帶回來。所以她就躲避到醫院。隻有忙碌才能讓她忘掉所有痛苦跟煩惱。


    唐鐫經過護理站的時候,看到墨菡的疲態,就走過來,安靜地看著她疲憊的臉。他早就叮囑過護士長不要給墨菡排夜班,所以他剛才看到護理站的人是墨菡時,他非常驚訝。


    已經過了午夜,入秋的溫度開始沁涼,墨菡似乎有些冷,雙臂環抱在一起,身體有些輕顫。


    唐鐫見狀,立刻脫下白大褂裏麵的外套,蓋到墨菡身上。


    他站在她身前,心疼地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色。顧宸宇死了,他是不是可以有機會得回她的心?


    對她濃烈的愛讓他的心一陣刺痛。


    雖然顧宸宇的死對墨菡是個悲劇,可是對他來說卻是一個機會。他愛她!他慢慢低下頭,將憐惜眷戀的一吻落到墨菡灩瀲的唇上。


    “不要。”墨菡醒來發現唐鐫在吻她,立刻慌亂地推開他。


    “墨菡,顧宸宇已經死了,難道你依然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嗎?”唐鐫難過地問道。墨菡本來應該是他的,是顧宸宇半路硬插進來,搶走了墨菡的心。現在顧宸宇已死,為什麽墨菡不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宸宇沒死!他沒有死!”墨菡含著淚痛苦地說道。她一直堅信宸宇還活著。她要等他回來。而且即使宸宇已經死了,她也不可能再接受第二份感情。她對宸宇的愛,是至死不渝。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不會再愛了。


    唐鐫用充滿痛苦的目光看著墨菡,許久都沒說一句話,就那樣用濃烈的愛與痛並存的目光看著她。在墨菡以為他要變成化石的時候,他艱難的開口:“墨菡,我不逼你。我會一直等著你。如果你走出傷痛,請回頭看看我。”


    “唐鐫,你這是何苦?”墨菡心酸的看著他。唐鐫包容了她的背叛,還對她一往情深,這讓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可是她知道她不是。她根本配不上如此完美的唐鐫。“外麵的女人比我好的有千千萬萬,你不要再執迷。”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墨菡,你應該我更懂得句話。你如何深愛顧宸宇,我便如何深愛你。”唐鐫執著地看著墨菡,諉諉訴說著深情。“我無法讓你不愛顧宸宇,你也無法說服我不愛你。”


    “唐鐫,你這是執意要讓我心痛你。”唐鐫的深情讓她心痛。


    唐鐫抬起手抹去墨菡眼角的淚水,溫柔地淺笑:“你能為我心痛我便知足。不能許我今生就許我來世吧!”


    唐鐫的話讓墨菡的眼淚掉得更多。他對她的深情讓他無以為報。如何有來世她還想許給顧宸宇。她真的不想傷害唐鐫。


    如果這世上不存在愛情,那麽他們就不會為情所苦。身處於這戀戀紅塵注定要為情所苦。誰也逃不脫。


    “唐鐫,恐怕要讓你失望。墨菡的來世也是我的!”顧宸宇突然出現在唐鐫身後,霸氣地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宸宇!”墨菡突然起身衝向對麵那一身軍裝的偉岸男子。她用手捧住他的臉,含著眼淚認真檢查他那熟悉的酷臉。他臉上的胡茬與風霜讓他看起來更加成熟。她顫抖地用手撫摸著他臉上淺淺的疤痕,像在撫摸一件稀世珍寶。“宸宇,真的是你,你回來了!宸宇!”


    墨菡突然拉低顧宸宇的頭,顧不得唐鐫在場,癡狂地吻上他的薄唇:“我就知道你沒死。我知道。我知道。我熟悉你身體的每一處,我知道那條斷臂不是你的。可是沒有人相信我!”


    顧宸宇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將墨菡抱在懷中,緊的幾乎要勒斷她的肋骨。


    唐鐫的心碎裂成滿地玻璃。知道自己永遠也取代不了顧宸宇,他辛酸的轉身。


    “唐鐫!”顧宸宇喚住要離去的唐鐫,認真地要求道,“我的生還是個秘密。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即使是錦西。”


    “好。”唐鐫淡淡的看了顧宸宇一眼,點頭承諾。


    “怎麽了?”墨菡不解的看著顧宸宇。為什麽他要隱瞞自己活著的事實?


    “我差點回不來,所以總要給那些想置我於死地的人一份禮物。”顧宸宇莫測高深地說道。


    墨菡立刻緊張起來,她緊抓著顧宸宇的手,問道:“有人要殺你?”


    “別怕,我是九命貓。”顧宸宇故作輕鬆地笑道。


    墨菡發現顧宸宇握著自己的左掌纏著紗布,心痛不已。她將他按在椅子裏,第一次用命令的語氣說道:“坐好!我幫你上藥。”


    顧宸宇沒有反抗,他安靜地坐在那裏,用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墨菡,任她用消毒水荼毒自己的傷口。


    墨菡處理好顧宸宇手上的傷後,抬起頭,溫柔地問道:“還有哪裏?”


    有人要置他於死地,所以她能猜到他的身上決不會隻有表麵上這一處傷。


    “在大腿內側,你想看?”顧宸宇盅惑的低頭,笑問。當他看到墨菡臉上的紅暈時,笑容更深。


    墨菡狠狠地瞪了顧宸宇一眼,卻難掩臉上的嬌羞:“正經點,我現在是護士!”


    聽到墨菡的話,顧宸宇笑著起身,動手解開腰帶。


    墨菡緊張地拉住顧宸宇的手:“你要幹嘛?”


    “你不是要檢查我的傷口?”顧宸宇噙著盅惑的笑,反問。


    “這裏是護理站。”墨菡嬌嗔地瞪了顧宸宇一眼。“去清創室。”


    他想做暴露狂,她可不願意配合。


    “遵命!”顧宸宇朝墨菡敬了個軍禮,眼底的笑容愈發深邃。


    墨菡端著盛著清理傷口用的托盤,帶頭走向清創室,紅著臉,不去看他英俊的酷臉。這個男人,都跟她做了許久夫妻,卻還能讓她臉紅心跳。


    顧宸宇拉低帽沿,謹慎地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人跟蹤,這才跟在墨涵身後走近清創室。


    墨菡背對著顧宸宇,用專業而冷靜的聲音說道:“把褲子褪到膝蓋以下,躺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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