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國師沒了,愣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昨兒他醒來,還想著要找對方算賬,因為“任安”話裏話外都透露:他這急病是因著中毒深了突發的,有可能是丹藥中的微量毒素自己這等凡人之軀服用後不能完全吸收清理,就一直在身體中積存下來。日常飲食中一旦接觸到什麽不合時宜的食物,突然激發毒性,才導致昏厥過去。


    丹藥雖然是好東西,卻也要看個人體質。適合修士服用的,未必就適合凡人。是藥三分毒啊!


    “任安”說得隱晦,皇帝卻是聽懂了。他雖然上了年紀,卻還沒老年癡呆。他是不相信國師真的會下毒害他,有他在,才有國師一天好日子過。國師雖說愛使小性子,那也是分對象的。


    可是,他還沒找上門質問,這人突然就死了,令皇帝心中不由得產生新的懷疑。


    ——難道自己的病真的跟國師有關?這算是畏罪自殺?


    國師的道行大家都看在眼裏,若不是他自己尋死,誰能奈何得了他?就是任小安,見了國師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一躲就躲了一個月也不敢踏進宮門,若不是自己病了,怕是那小子還想繼續躲下去!


    “去,問清楚,究竟怎麽回事。”


    其實不用皇帝發話,王海也是要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畢竟皇宮裏死了人,還是這麽有名望的一個人,影響太壞了!


    很快,侍衛就來回話了。


    “內訌?死於同門之手?”皇帝坐不住了。他謔的站起來,起得太急眼前微發黑,身子晃了晃,王海趕緊上前攙扶,一邊給皇上順氣一邊輕聲勸撫:“皇上您消消氣,不值當為此動怒。保重龍體要緊。”


    皇帝也知道自己心急了,如今他受不得刺激,須得心平氣和的將養著。


    他按照任小安教的法子深深呼吸吐納,穩了穩心神,道:“究竟是何情況,速速如實道來。”


    那侍衛就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說了。


    什麽殺人奪寶、背叛同門、虐打小道士……聽起來就跟一出豪門恩仇錄的大戲似的。無奈,昨天在場的人太多,不但有道士,還有巡邏的禁衛軍也趕到了打鬥現場,證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做不得假。


    最後結果就是那個什麽明鏡真人重創國師,而後在內殿搜刮一番,抱著一個匣子跑了。其他道士俱都不是其對手,哪怕靠著人數眾多想要圍追堵截,人家的法術卻又更勝一籌,一個遁空術再一個縮地為寸,禁衛軍拍馬都趕不上!就是手握弓箭的侍衛,也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聽到竟然有人可以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皇帝臉色都綠了。


    “豈有此理!他當皇宮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去!廣發海捕公文,務必要將這妖道捉拿歸案!”頓了頓,皇帝也知道凡人跟這等修道者之間差距太大,手段也不是一個段位級別的,恐怕降不住這等魔頭,就又補充一句:“發榜廣納賢人異士,協同官府捉拿此妖道,立功者必有重賞!”


    國師沒了,須得給民眾一個交代,為防民心不穩惹出什麽亂子,正好將老百姓的仇恨轉嫁到妖道身上。不管這些道士究竟是因何起了爭執,總之那人殺了國師是事實,這個黑鍋不是他背又是誰來背?


    王海適時的提了一下任小安:“聽說,上一回還是榮安侯使計捉住了那妖道……”


    皇帝猶豫一下,搖搖頭:“小侯爺未及弱冠,恐術業有限。”上一次不過是僥幸,任安後來也提起過,那是他提前挖了陷阱,又在院子周圍布置了陣法和各種防護符,趁其不備才勉強捉住了人。


    那妖道連國師都能下手殺了,任安是鬥不過國師的,豈不說明那妖道更在其之上?


    況,他這把老骨頭還需得任小安幫著調理呢!


    說到底,皇帝怕死,不想放掉自己手中的救命稻草。


    胡桃倒是心癢難耐,想要捉拿妖道回來請功。


    他是跟那個禿驢道士交過手的,覺得對方也不過爾爾。


    任安一句話否決了。


    “捉人重要還是在皇帝麵前刷好感重要?”


    胡桃噎了噎,怒道:“刷的好感是給你的又不是我的!”他現在可是頂著任小安的身份在皇上跟前蹦躂!


    任安默了默,有些心虛。他又支了一個主意:“你可以刷下一任皇帝的好感啊!”


    胡桃擰眉。七皇子?


    京城這些皇子他都暗地裏考察過了,覺得哪個皇子都沒有那麽好,俱都是麵上光鮮內裏腐朽的操蛋玩意,也就七皇子吧,因為身體不好沒鬧出過什麽壞事。有人參精在,身體調養不是問題。看來,也隻好在矮子中選拔高個兒,就七皇子了。


    胡桃斜了人參精一眼,“你有何指教?”


    人參精衝他勾勾小枝條:“附耳過來。”


    沒兩日,七皇子進宮看望老子,不知他說了什麽,皇上竟勃然大怒!


    又過兩天,將近臘月,四皇子的生母寧惠妃因禦前失儀被皇帝斥責,貶謫為婕妤,遷往後宮西北角最僻靜的殿宇。


    四皇子倒是依舊在刑部當差,皇帝還誇了他一句“腳踏實地,務實肯幹”。


    隻是,朝臣哪個不是精得跟狐狸一樣?他們很快嗅到不一般的動向,暗地裏疏遠了四皇子。


    四皇子心中有苦說不出,急得抓耳撓腮的,想要立即進宮詢問母妃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也知道這會正在風口浪尖上,他做什麽都不對,隻得暫時按下。


    很快,宮中就有流言傳出來,說是皇上將一套十六個杯子的薄胎白瓷茶具賞給了四皇子的舅舅,寧武侯。


    那套茶具大家都略有耳聞,知道是極其難得的好東西,窯子裏一年也就隻能產出不到二十套,非皇親國戚還訂不到貨。大家對寧武侯不知該抱持著什麽樣的態度,他家姐妹剛被貶謫,皇上轉手又打賞了那麽貴重的物件,這是依舊寵信寧侯呢,還是打臉的前兆?


    寧武侯帶著茶具回府,不出兩日,侯夫人暴斃,侯夫人的兄長在郊外別莊騎馬不慎摔下馬,折了脖子,就這麽沒了。


    一時間,眾朝臣噤若寒蟬,越發看不懂形勢了。


    皇上賞了杯具,所以,寧侯家就……悲具了?


    以後可再不敢隨便送禮送茶具杯具了!餐具也不行!萬一釀成慘劇怎麽辦?


    信陽侯府。


    任安用枝條撥弄著四隻瑩白潤潔的瓷茶杯,笑嘻嘻的對禾苗說:“娘子,你可要保管好這四隻杯子,日後怕是再沒這樣的好東西了。”


    “我看,是你自個想用吧?”禾苗點點他的腦袋,不想戳太用力了戳到了嫩芽上,她訕訕的收回手,轉移話題:“過兩日冬狩,是你去呢,還是胡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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