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當年】


    百煉鎖的招式已經用老。顧回藍的劍,還在龍驤鳳翥、風濤動地。


    勝負陡分。


    冰人陣怎能死心,


    數年宿怨,男人尊嚴,豈能輕易服輸低頭,


    趁著顧回藍劍招將老,他們又連番甩出第二式、第三式.......十人,百招。以多勝寡,以繁勝簡,勝之不武,但無所謂。他們要的,僅僅是贏。隻要是能夠贏,任何辦法都是對的,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顧回藍隻能中途再次變招應對。這一回,他改了天馬行空的起意,抽劍錯身,如相思一般繞指斷腸,主動癡纏上十條精鋼冶製的百煉鎖。


    剛一碰觸,冰人陣便心頭一沉,暗叫糟糕,再想分開,已然晚矣。


    他們的百煉鎖是軟兵器,可長可短,可近可遠,變化多端,隨心所欲。然而,他們絕料不到,顧回藍手中的劍,竟能比百煉鎖還柔軟,像一條柔韌的繩索,遊刃有餘的穿行在十條百煉鎖之間,穿針引線似的,很快將百煉鎖們纏在了一處,擰成死結。


    冰人們大駭,忙運足真氣,自行解結。卻看那顧回藍趁機折身躍起,飛快跳向臨近另外一個戰圈。那裏,樂子期亟初禾等人正拚盡平生所學,和七巧殿幾個逆徒鬥的酣暢。


    昆侖山頂冰雪覆蓋,在這裏當然不能應用雷火彈,但任平生自有對策,他和他身邊兩個弟子,手中持的是三條釣魚竿。竹製,中空,可伸縮,比鞭硬朗,比刀柔軟,軟硬可兼施,正是妙算老人的得意之作,龍王恨。


    傳說,妙算老人曾持此物與江邊垂釣,偶遇唯一宿敵,瞳門的心想事成如意張。因畏懼瞳術,不願他靠近,妙算隨手將龍王恨甩出,幾尺長的釣線竟然伸展丈許,韌性驚人,纏在如意張腳踝上,緊勒到露出白骨。血腥傳入水中,引得利齒食人魚群起而攻之。幸好瞳門釋心術神奇,一隻玉哨號令蝦兵蟹將,不僅將食人魚哄跑,而且將妙算老人逼上孤島,要置他死地。妙算老人見狀不妙,將龍王恨折為數節,丟進水波,也不知用了什麽伎倆,就見一條竹龍騰出水麵,呼嘯成風,噴吐氤氳。


    蝦兵蟹將,成群結隊的被它掀翻上岸,活活幹渴而死。就連水草,最後也沒剩下一根,全體陷入淤泥裏,或者幹脆連根一起暴曬在太陽底下,失了生氣。如意張恨的咬牙切齒,卻一時無可奈何,不得已趁亂逃了。


    自此以後,七巧殿威名更勝,和瞳門的恩怨也跟著又上一層樓。


    如今任平生拿出這個寶貝,對付步雲鷹的意思還有一重,那就是現在站在步雲鷹身邊的樂子期。樂子期的釋心術他親眼見過,也不敢輕視,但既然龍王恨可以贏瞳門一次,就必定能贏第二次。除掉樂子期,再去對付亟初禾步雲鷹他們,自然就容易的多。門主麵前也有麵子的多。


    可,他想不通,為什麽三竿龍王恨齊齊瞄向樂子期的時候,通天妖狐不慌不忙,不躲不閃,慢慢的向他們走近了兩步,還略略的笑了一笑。如沐春風,卻嚇得任平生險些丟了手中物,穩了半晌方想起問他為什麽笑。


    樂子期不說話,隻彈了彈自己的手腕。任平生不解,下意識去看自己的腕,覺得無恙,又去看兩個弟子的手,三人均無異樣。心下狐疑,抬頭再看樂子期,隻見他搖頭歎息,不發一言。倒是他旁邊的亟初禾冷笑一聲,突然大步向前,巨傘打開,散出幾道詭譎火舌,順著龍王恨的釣竿迅速繞向三人的手指。三人大驚失色,忙去撲滅,誰知,那火舌竟似有靈性,借風力輕輕鬆鬆閃開他們的拍打,直接纏上三人手腕,燎的他們皮開肉綻。


    嚇得三人,急忙丟了龍王恨,捧了冰雪來擦,這才勉強滅了火勢。但傷處疼痛,催的人差點掉淚。


    他們正悲切,身後卻有人哈哈大笑,幸災樂禍:“我瞳門之人,吃一塹長一智,怎會吃第二次同樣的虧?今日即便沒有你七巧殿同室操戈,你們也絕不可能贏我瞳門。”


    這話聽得任平生怒火中燒,轉身就要辯駁回去,卻被那人嗬斥道:“門主有令,爾等不是樂子期的對手,去對付七巧殿吧。勝者重賞,”看任平生等站著不動,那人脾氣上來,又是一聲喊,“違者自裁!”


    任平生這才領著兩個徒弟喏喏的退到一邊,卻並不急著挑戰步雲鷹他們,而是袖手在一旁看。


    不速之客冷笑,懶得搭理,他的目標隻在樂子期。


    “師叔。”樂子期早已認出他,雖然他的樣子換了個人似的——這回不單是肚子大,整個人都肥胖了兩圈,紅光滿麵,精神矍爍,看上去十分康健。


    財如命緩緩走到他麵前,瞥他一眼,就側身去看亟初禾:“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亟初禾一怔,不曾想到財如命會突然提出這個,意外之餘還有些好奇,好奇這人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財如命笑眯眯的問:“你不覺得這崇山峻嶺的景色有些熟悉?”


    亟初禾一言不發,以靜製動。他沒那麽輕易放鬆警惕,尤其是對付財如命這種人,不能存一點大意。


    財如命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步步緊逼:“難道你不奇怪,為什麽妙算老人給你取名亟初禾,而我掌門師兄叫他樂子期?初,第一之意,伯,伯仲叔季的伯,也是第一。禾,初芽也,音同........”


    “你到底想說什麽?!”驚愕之餘,終是耐不住,顧不得樂子期一直在旁暗示他忍,亟初禾咬牙反問。


    財如命哈哈大笑:“隻有我,世間隻剩下我知道你們的秘密。沒有第二個人,”他下巴微揚,不掩囂張,“七年前,你被你師父撿回七巧殿養傷,這件事,你總不會忘記吧。”


    亟初禾捏緊了拳頭,不知不覺情緒外顯。收在財如命眼中,急在樂子期心底。


    財如命故意慢吞吞的繼續:“他從未告訴過你是從哪裏撿到的你,也沒說過你這身功夫從何而來,更不準你問,由著你混混沌沌的,像子期不清楚自己的來曆,對我掌門師兄的話偏聽偏信一樣。”


    偏聽偏信幾個字叫樂子期身體微顫,緊咬住下唇,對於財如命,他一麵聽,一麵全神戒備。可亟初禾不察,他顯然陷進去了,惑道:“子期不是自幼被如意張撿來,在瞳門長大的嗎?”


    財如命嘖了一聲,很是不屑他倆的單純:“那是師兄胡謅的。子期和你一樣,都是七年前重傷後自這昆侖山被帶回去的。”


    聞言一顫,亟初禾驚疑的望向樂子期,用眼神詢問這個人的話有幾分可信。不等樂子期回應,那財如命又吸引回他的注意力:“說是重傷,其實你二人,當時就是兩具凍僵的屍體,無氣息,無脈相,足足救了整一年才醒。中途幾回,掌門師兄耗神勞力,累的脫形,差點就要放棄,若不是妙算老人執意以此為賭,說各救一人,誰先救醒便算誰贏,也沒有你倆今日的小命了。”


    亟初禾不信,哪有人打這樣稀奇古怪的賭,哪有人能妙手回春至此,扁鵲華佗或許可以,但他清楚妙算老人和如意張,皆是不通岐黃之術的。不懂醫,如何搭救?


    財如命眼中毫不掩飾譏諷,譏諷亟初禾孤陋寡聞:“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連你師父的來曆都不知道,又焉料得到他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亟初禾追問:“我師父的來曆,你怎知道?”


    財如命回答的理所當然:“我不知道。”


    “那你憑什麽斷定?”


    “憑什麽不能斷定?”財如命反詰,“我親眼所見的起死回生,與你信不信的沒什麽關係。”


    亟初禾見他說的堅定,難免有些動搖,但又不甘心就此被財如命牽著鼻子走:“總之,師父們救了我倆,是否因賭起意,都不重要。”


    財如命並不惱,繼續笑眯眯的盯著他的眼睛,問:“如果我說他們的第二個賭,是比誰能夠更快的殺掉活過來的你們呢?”


    亟初禾渾身大震:“休要胡說!辛辛苦苦救人怎會是為了再殺死?!”


    財如命直言不諱:“怎就不會呢?他二人之間,天上地下,山中海裏的,什麽沒賭過。區區陌生人性命又算的了什麽。何況你倆本就是凍屍,死是理所應當,活才是三生有幸。”


    亟初禾瞪著他,反複對自己說這人在胡說八道,這人在瘋言瘋語,然而心卻不自覺浮躁起來,氣息也漸漸不再平穩:“你實在太不會撒謊,若是真有你說的第二個賭,我們為什麽現在還站在這裏?”


    他問的越急,財如命越氣定神閑:“因為還有第三個賭。”


    亟初禾張口還沒來得及問,財如命已經續道:“父債子償的道理你懂不懂?自己一輩子分不出勝負,當然該叫最得意的徒弟來分,徒弟不成,還有徒孫,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總有分曉.......莫非你忘記你們七巧殿門規了嗎?有哪一條不是針對我瞳門?”


    亟初禾猛然倒退了一步,身子打晃,險些站立不住。難道,這才是真相?這樣才有的傾囊相授?才有的師恩重重?


    他身後的步雲鷹也聽的同樣心驚肉跳,七巧殿門規條條款款,早已刻在他腦海中,字字句句確實如財如命所言。包括之前亟初禾與樂子期的幾場相鬥,也都是因為門規所致。皇甫家麵子再大,可以免死鬥,除不去生戰。


    而且他比亟初禾更了解妙算老人,他的確是為了和如意張打賭,為了賭贏,不顧一切的那種人。沸水洗手,火中取炭,攀高攫雷,海底撈月.......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步雲鷹自問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兩個老人不但敢豁出命去做,而且做得總比打賭之初更加險象環生。


    這樣想來,財如命所言,確有很大可能。


    財如命還在絮叨,他的瞳孔就像會施定身法,看得亟初禾動彈不能;他的話就像鼓槌,一棒一棒擂的亟初禾頭腦中慌張淩亂:“你為什麽叫亟初禾?原來不是這個亟字,而是那著急的急,因為你比七巧殿春日第一株苗醒的還早,不姓急姓什麽呢。急初禾這個名字實在最貼切不過。可妙算覺得他既然勝出,就該在你的姓名中有所體現,所以更改為亟,等待,等待另一人的蘇醒。至於子期,”財如命笑的愈發詭異,可惜亟初禾此時已經心煩意亂,並未多加注意,“他睜眼之前總是喃喃著一個字,聽不清是‘玉’還是‘樂’,索性取了後麵這字為姓,既然姓樂,知樂者莫若子期,自然就叫這個名字。”


    亟初禾還有無數想問,誰知在財如命深邃的目光注視下竟張不開嘴,大驚失色,忙去活動手腳,這才發現不止嘴巴,他全身上下一動不能動,整個人就像被點中穴道,隻能聽憑別人擺布。恰應了那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堂堂亟初禾焉能忍受這樣的屈辱,暗自運氣行遍周天,盤算著內力深厚如他,總能衝開禁錮。


    豈料他連嚐試的機會都沒有,財如命緊跟著又丟來一段令人震驚無比的消息:“你知道你和子期是怎麽死的?你一定想不到。不妨我來給你提示,你猜一猜?”


    他負手而立,笑的更加狡詐陰險,完全不擔心亟初禾的武功可以一刀宰了他——他對自己的瞳術一向很有信心:“當初我們在你倆身上找到了一種失傳已久的毒。就在你手上,就在子期的唇上.......”他的聲音低沉仿佛魔咒,字字句句滲透靈魂,“想起來,想起來了?你一定記得,那年昆侖山,和今天一樣白茫茫,冷颼颼,你也是穿著一件白衣,親手喂他吃下的毒藥,你要他死,你要殺了他.......”


    他話音未落,亟初禾突然眼中空洞,臉色刷白,身體僵直,胸口一窒,一股腥鹹翻湧口中。順著唇角滴滴滑落,如紅梅般爭相綻放在他玉白無暇的雲錦外袍上。步雲鷹驚的大呼,財如命卻並沒有停下,他乘勝追擊、咄咄逼人、一字一頓、心狠絕決,顯然是要致亟初禾於死地:“你成功了。你殺了你的仇敵——樂——子——期!”


    亟初禾體內早已真氣亂竄,難以控製,聽見最後一句更加要命,一口氣沒提上來,口中鮮血嘔出,白眼一翻,直挺挺向後仰倒。


    (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和今天,兩度專欄被鎖。。。問究竟,原來是因為我放福利的那個youxiang違規了。。。。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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