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露餡】


    他們前腳剛剛踏入客棧,身後便傳來霍霍馬蹄聲,想來靖江王動作不慢,而且十分在乎那個容顏不老的靖江王妃。不過他有沒有救下人,已無人關心,因為眾人都知道,即便救得了現在,救得了這一回,也無法將她的心拉回凡間來,她遲早要選擇自己定的路。


    每個人皆是如此,除非自己要改,否則沒什麽勸誡能真的起效,即便是所有人都認為是常理的事,也有人聽不進去。就像他們現在僅剩的對手,如意張。


    樂子期道:“遲早要跟他麵對麵,他煞費苦心,把我培養成出色的對手,為的就是找回和妙算老人互鬥的快感,沒達到最終目的之前,他絕不會善罷甘休。”


    皇甫大哥奇怪:“可是他的的確確關了鎖匠鋪。”


    樂子期道:“那是因為他要以逸待勞,假如我們不立刻趕到五毒嶺我瞳門所在之地,他便又會鑽出來,掀起下一場,甚至下下場風波,利用像五毒教或嫻靜門這樣的人,明裏暗裏的索戰,直到我們同意跟他鬥為止。”


    步雲鷹哼了一聲:“這個我倒是聽師父抱怨過,說如意張胡攪蠻纏的功力比他釋心術的功力還高,就算他上天入地,也擺脫不了。”


    亟初禾問:“那我們還等什麽?現在動身,路上再想辦法做安排,不是更省工夫。”


    顧回藍一直沒說話,此時站起,第一個朝門口走去。樂子期剛要跟上,忽然一股寒意,劈空襲來,迅如閃電,快如疾風,根本不容他反應,就纏上了他的脖頸。驚的樂子期目瞪口呆,定定的站住,第一次反應遲鈍,口舌不靈——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


    不止他,在場所有人,皇甫大哥,步雲鷹,亟初禾,連同所有的黑衣人,皆是呆若木雞,被這電光火石的突變,驚的腦子一片空白——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


    所有人都無法相信,卻又不得不麵對眼前最真實的境況——抵住樂子期咽喉的寶劍,竟是顧回藍的。


    樂子期到底心思靈動,第一個醒過神來,低低喚了聲‘師父’,寶劍終於撤開,然而不等眾人鬆口氣,顧回藍疾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樂子期的喉嚨。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眼中的殺氣,洶湧如潮,沒有半點虛假。


    亟初禾首先急了:“顧回藍你發什麽瘋?!你不認得他是誰了嗎?!”


    顧回藍笑嘻嘻的:“瞳門樂子期,果然好算計。”


    樂子期被他捏的越來越緊,整個臉都青了,根本一句話說不出來。皇甫大哥也看不下去了:“顧回藍,你要殺人總有理由,他是你徒弟.......”


    顧回藍毫不留情的打斷他:“他從來不是我徒弟,從一開始認我為師,他就是懷揣異心的。”


    步雲鷹道:“顧大俠,說話要講憑據.......”


    顧回藍根本沒容他說第二句,就丟來一件東西:“步掌門可認得這個?”


    步雲鷹撿起一看,抽了一口涼氣,再不敢開口。隻聽顧回藍冷笑:“這是當日混戰中,任平生為了對付冥鉤胡亂拋出的一物。大哥看它眼熟嗎?”


    皇甫大哥隻瞥了一眼,便陷入沉默,良久才歎了一口氣:“沒錯,是我皇甫家出入的令牌。”


    顧回藍還在笑,眼裏卻根本沒有笑意:“此物為何在任平生手中呢?”他問了一句,不等有人回答,自己先搶道,“因為根本就是大哥送給七巧殿的。”


    亟初禾則更關心被他挾持的,已經喘不上氣的樂子期,趁他說話,想要搶步上前去救人,冷不防被身後一隻手拽住,回身去看,是皇甫家的一個暗衛,黑衣黑帽,身材高大,手一抹,摘下人皮麵具,露出一張英氣的臉:“顧回藍,放了我師弟。”


    顧回藍當真鬆了手,不過並沒有放開樂子期:“四哥,好久不見。”


    亟初禾一怔,隔了一會才想起,這不是旁人,正是樂子期口中,原本一直陪在七公子身邊的皇甫家四公子皇甫澤。他怎麽會在這裏?


    “顧回藍,七弟落入如意張之手,你怎麽一點都不急?快放了我師弟,我們好好商議一下,如何搭救七弟最要緊。”這個人,說起話來和樂子期有些像,都喜歡看著對方的眼睛,縱使說的是十萬火急的事件,也語氣溫和,不急不徐。


    顧回藍卻笑:“四哥,子期大約還沒來及告訴你,瞳術,對我無用。”


    皇甫澤眼神微變,轉瞬恢複如常:“你胡言亂語個什麽,我從未加入過瞳門,學的是命數占卜一行,哪裏會什麽瞳術?”


    顧回藍目光深邃:“四哥精通卜卦預知,是不是早就算清楚所有事,所有人,從頭到尾,事無巨細,全在你意料之內?”他終於推開樂子期,收了古怪笑容,眼底殺氣消失,取而代之是綿延不斷的哀傷,“四哥既然在這裏,釋然想必不遠。”


    皇甫澤急忙張口要辯解,卻被顧回藍揮手攔阻:“剩下的話,倒不如由我來說,”他盯著步雲鷹手中那塊令牌,卻不著急問皇甫釋然的下落,反而冷靜的分析起前因後果來,“皇甫家的令牌,會在七巧殿出現,並不奇怪,因為妙算老人和白頭翁關係匪淺。”


    步雲鷹連忙道:“對對對,必定是任平生坑害師父時偷的。”


    顧回藍搖搖頭:“嫻靜門主認識白頭翁有多久,妙算老人就認識他有多久,就算是龍溪山莊也建莊四十年,那時候贈的令牌怎麽會這樣嶄新?”


    步雲鷹不說話了,他終於察覺顧回藍的意思:“所以,這一塊,不是妙算老人所有,”顧回藍目光梭巡一圈,最後落回了步雲鷹身上,“這應該是皇甫大哥贈給步掌門的。”


    他說的格外肯定,根本不容置疑。步雲鷹隻好硬著頭皮解釋:“我想起來了,是你們之前來的那一回.......”


    顧回藍笑道:“那一回我與皇甫大哥寸步未離,怎麽沒看見呢?”


    步雲鷹臉漲的通紅,他被顧回藍設計了,一直在用一個謊言去遮掩另一個謊言,結果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那之後,你有事離開,派了亟初禾和任平生等人來查妙算老人的死因。那時候任平生應該已經拿到此物,不管他初衷是向嫻靜門邀功還是別的什麽,他的企圖在身份暴露的同時就夭折了。換言之,這塊令牌是他有意在離開七巧殿之前偷的,”顧回藍又看向步雲鷹,“步掌門疏忽了。”


    步雲鷹緊咬牙關,再不發一言。


    顧回藍兀自繼續:“當然,僅此一點,還不夠,”他終於移開目光,不再看步雲鷹,“子期向來最聰明,你猜不猜的到,那一回嫻靜門派了什麽人來對付我?”


    樂子期想了想,很謹慎的說道:“算起來,應該是嫻靜門的畫者。”


    顧回藍讚許道:“正是,我遇到了畫醜董糜洪。那個人生的很醜,任誰都不會想看他第二眼,可是他卻告訴我,在嫻靜門內,他不必偽裝。子期你說,這是為什麽?”


    樂子期臉色微變:“子期不知。”


    顧回藍挑起眉毛:“以前不知,不代表現在猜不到。何況你不是剛剛才見過靖江王妃嗎?”


    樂子期一時語塞,再想說什麽,卻被顧回藍搶了先:“她妒忌白頭翁,是因為白頭翁有子嗣,能比她活得久。而她妒忌釋然,則是因為釋然生得比她好看,且有機會比她活得長。沒錯,就是因為她妒美愛醜,畫醜董糜洪才不必在嫻靜門內戴人皮麵具。”


    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發覺的太遲,我早該在遇到畫醜的時候就猜到這一點的,一個狹隘成性的毒婦,別說捉到釋然,恐怕隻要見到他,就會瘋狂成魔,即便不立刻動殺心,也一定會好好折磨......”他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努力吸了兩三口長氣,才稍稍緩解,“她沒見過釋然!”


    顧回藍篤定:“她沒有見過釋然!否則,斷不會留下活口或者交付他人。她是最小心眼的女人,遷怒都能遷到我頭上,實在沒理由放過釋然!”


    沒有人反駁,事實上,根本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麵無表情的站成一圈,靜靜的等著他繼續——所有人心知肚明,謎底呼之欲出。


    “她既然並非始作俑者,我自是不可能問出什麽。所以你們才放心讓我與她為敵,甚至對峙。如意張也是一樣,和嫻靜門主一樣,被當了替罪羔羊,”安靜的客棧大廳中,站著許多人,卻隻有顧回藍在孤獨的敘述著,“一來,如意張好勝,為了贏,他的確有理由連自己的徒弟都不放過。但他所知所長,世間懂的人很少,釋然更不在其列,若說因此與四哥為敵,勉強說得過去,可與釋然為敵,就實在牽強;二來,他不像嫻靜門細作遍地,對於我們這一行人各自的目的,恐怕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換言之,他可能連釋然失蹤這件事都不知道,或不關心,既如此,又談什麽要挾?三,連子期你都說過,如意張的目的不在釋然,而在你和妙算老人,白頭翁死後,連皇甫家都不在他對手之列,何論釋然?”


    顧回藍用輕巧的口氣把整件事說的通透,眼中未見絲毫喜悅,反而是愈來愈濃重的哀傷:“所以,諸位還要引我去五毒嶺嗎?去撲個空,然後再聽你們的話,奔向更古怪更偏僻的地方?”


    六根手指靈巧的搖晃,看得眾人臉色又是一變,樂子期更是驚訝的摸向自己的懷兜,裏麵果然空空如也,那本原該在其間藏的妥當的三千局棋譜,正握在顧回藍的掌中。


    看似隨意的翻動,卻叫眾人心驚肉跳,顧回藍抬起眼,懶懶的看向樂子期:“我雖然棋藝不精,卻也知道棋譜上,斷沒有無數白子包圍一顆黑子的下法。所以,這是你們聯絡的暗號?還是,事先布好的局?”


    他又看了一眼書名:“三千局,得有多少氣勢和耐心才辦得到呢?”


    樂子期垂下眼簾,無言以對,隔了許久,方長歎一聲:“師父睿智。”


    四公子也道:“人說心亂智無,怎麽就不見你顧回藍傻一回呢?你挾持子期,無非是誆我現身,如今我人在這裏,你要問什麽,要罰什麽,悉聽尊便。”


    顧回藍手執棋譜,定睛看他:“你們誰是第一局?子期嗎?”


    樂子期搖頭:“不,第一局,是明月姑娘。”


    (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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