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該怎麽做……我能做些什麽……”我不由自


    山間清風吹拂,嘩然作響的野草似乎在回答我的問話,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說。


    三柱清煙繚繞,我望著眼著層層疊疊的石碑,心裏很沉。


    這裏,便是陵姨口中那個與安樂坊並提的所在——萬人碑,林立的石碑除了少數上寫有名字,大多仍是無字碑。一如被離國枉殺的無數無名冤魂。無名無姓,本求一生安樂,卻因上位者的一念之野心,淪為孤魂。


    無論多麽堂皇的借口,也不能掩蓋這血淋淋的現實。


    一直在告戒自己,我隻是一個穿越者,我不必背負那些根我無關的東西,


    自己剛穿越而來時,的確有很多雄心壯誌。


    如果在那個時候讓我聽到這一段劉亡國往事,我一定會歡呼於自己的好運,那時,我是真的把這場穿越當成遊戲,一場以我自己為主角的個人遊戲,其餘諸人不過陪襯,是不需要要投入情感的棋子……


    可是,在經曆這種種以後,在我已真正習慣了這裏的生活,開始認真規劃自己的二次人生時,聽到這樣的往事,我,一點也笑不出來,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因為,這是真實的生活,生活不是遊戲,遊戲的主角可以是打不死的螂,縱死一千次,一萬次,也可以在複活點重生,甚至於刪號重來。反正最終可以取得勝利。


    而生活,雖有無數的可能性,然而。一旦選擇。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比如我那個掛名的爹,明明曾經有機會可以廢帝自立,卻困於一諾,終落個自刎城頭地結局,甚至死後,還得成為替罪羔羊……


    人死後若真有魂魄,我真想親問他一聲,可曾心甘……


    當淋淋鮮血與撕心裂肺地痛苦淹滅於曆史的塵埃中,這一排排林立的石碑.仿佛無聲的控訴,一將功成萬骨枯。古往今來。所謂鴻圖霸業,皆累累白骨壘成。


    曠野的風刮得很急,此起彼伏的野草,一如我此時雜亂無章的心緒。


    ********


    遠遠傳來腳步聲,我有些吃驚,這樣偏僻的所在。還有遇到其它的人機會。


    有些心慌。如娘所說,這裏的累累白骨。至少明麵上,都與我爹不無關係,明明心知真相不是這樣,卻止不住泛上心頭地負罪感。


    那一頭,腳步很緩、很慢、顯示出來人心情之沉重。


    也對。會到這來的人。有幾個心情不沉重的。


    我第一反應是回避,可腦子裏同時出現了另一個聲音,逃避解決不了任何事情。那一刻。一顆心似乎被分成了兩瓣,左右角力中。


    腳步聲近了,我深吸了口氣,鼓起所有的勇氣,看向來人,卻在看清對方的同時,不由愣住,下一刻,驚呼出聲:“你?怎麽會是你?”


    來人,滿月臉,眼眉細長,身材魁梧,體型壯碩,竟會是府內的宋大娘。


    說實話,我已作好麵對安東坊中任何人地心理準備,卻卻沒也沒有想到,遇到的,會是她。


    “你怎麽會來這兒?為什麽這樣打扮?今兒該你當差地!”看來,我的出現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宋大娘同樣驚詫萬分。


    “我今兒告假!”直到此刻,我才憶起,從昨天回及至今,自己竟仍是一身男裝,未曾換下。但,這已不重要了。眼前的宋大娘,青衣素服,手挽一籃,隱隱可見香燭、紙錢“你……你也是越國的……”


    算算小五子年齡,宋大娘孤寡地身份,還有那平日裏若有若無地敵意,似乎一切,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不是!”宋大娘急急的反駁,順著我探尋地目光看到她籃子裏的東西後,放緩了聲調:“亡夫……是!”這話,幾多傷痛,幾多怨恨。


    宋大娘卻不再理我,隻顧在空地上擺開香燭,焚紙錢,對立在一旁的我視若無睹。


    氣氛顯得很尷尬。被人徹底的無視。


    “那個……”猶豫再三,仍是說出來了:“不關……那個……爹……的事!那個下令屠族的暴君,才是一切悲劇的禍首!”


    這話看似沒頭沒腦,但,我相信,隻要經曆過那段過往,就能明白我所指何為?


    “不關他的事!嗬嗬……是啊,一舉殲滅了三十萬離軍。你爹是大英雄,救世主,風光無限。可,蘇小姐,你又可願聽聽我們平民百姓的亂世?”


    平民百姓……的亂世?心中不由一緊,亂世出英雄。平民呢?猶記前世有諺雲: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已然道出黎民心聲。


    “我家本是離越邊境,屬於離民。想當年,離越兩國相安無事,邊境也互通往來,越境婚嫁本是尋常事。那時,越國的內亂已因新任錦城城主的、驃騎將軍蘇驚塵的表明立場支持新帝,而呈現一邊倒的局勢。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嫁到了越國。夫妻間也相敬如賓。


    我們在邊城中開家酒肆,日子雖苦,可也聽說新帝登基,越國一統,倒也覺著這日子還有盼頭。


    咱老百姓可不管王座上坐是誰,隻要能不是亂世,能平安渡日,便是萬幸。那時候,舉國上下誰不感貪念將軍大義之舉,消彌戰亂刀兵。


    隨後,離國入侵,原指望著一統後的越帝能下令反擊,以護百姓,卻不料,等於的卻是越軍棄城而去,不知所綜。空留一城百姓百對如狼似虎的離軍。那是一段什麽的日子:街上隨處可見驕奢橫行的離國兵士。整日佩刀掛劍,耀武揚威,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我們相臨鋪麵的老王。平日裏多老實的一個人。因娘子有幾分姿色,被幾個離兵給糾纏上。老王氣不過,上前想評理。結果,被幾個離兵拳腳相加,打得淹淹一息後,還被縛在馬後,活生生給拖死了,…而他娘子,也在被那些畜生給活活給糟蹋後,瘋了……


    那樣地慘事。在小城中,隻能算微不足道地一小件。……那是一段什麽樣的日子,每天上演的又是


    慘事,不甚回首中。


    那時,對於那些橫行的離兵,我亦是萬分痛限的。可我不把不依仗自己離人的身份。與那些離兵虛與委蛇,在這一片哀泣中。讓家人得以自保。


    從那時起,除了我家相公,其餘人看我眼神,開始變了。


    這那的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聽說過血夜嗎?


    都說血夜是一切罪惡的終結。風將軍一戰成名。越國揚眉吐氣。三十萬離軍埋骨異鄉。本以為。總算……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卻不曾料想,那是我所有惡夢的開始。


    城內的離軍一夜之見,不見蹤影。


    複仇地聲音慢慢自民間升起。最開始針是對僥幸漏網的離軍散兵的追殺,慢慢蔓延到越國境內離人身上。


    那一天,我家相公回家,二話不說,扔過修書一封,要我馬上收拾東西,離開。


    那一刻,我如五雷轟頂然。休書,對於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麽,……千夫唾罵,萬人不齒的下堂婦。


    我自認婦德無虧,執意要問個究竟。吱吱嗚嗚後,相公道出,是被同族長輩所逼,家裏容不下離人媳婦。患難夫妻之情義,一紙斷盡。


    我是欲哭無淚,相公也悲不自禁,卻堅持催我趕快離開,因為,他已聽說,那些以複仇為名的離人,已商議好要前來拿我祭那些死難的亡魂。無奈之下,他也隻能讓我獨自逃命。


    可憐我一介婦人,逢此世變,還能怎麽樣?


    後來聽說,我家那小小酒肆,也被那引起打著複仇之名地離人哄搶一空。我的離去,倒算萬幸,免於一死。


    曆盡堅難,九死一生,回了離國娘家。才發現,自己已身懷六甲。……那時地離國,亦是一遍哀聲。爹娘能容得下回家的下堂女,卻容不下,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找來墮胎藥,要逼我飲下……說是……不能留下越國雜種在世上……


    夫家、娘家、離國、越國。天下之大,卻無我一婦人容身之所……


    再次出逃的我昏倒在路旁,,若非遇進廟上香上官夫人相救,我與小五子……隻怕早就一屍兩命……


    再後來……兩國惡交……小五子的爹也就成了這林立石碑中一坯黃土……”


    宋大娘地敘述地語氣很平靜,平靜的似乎在說別人的故事,然而,聽在我卻是觸目驚心。麵對這林立地石碑,我亦可以理直氣壯的宣布,錯在野心者。可麵卻宋大娘這樣慘烈的過往,我卻又再次迷茫……


    一曲亂世悲歌,根本不能用單純的對錯可以說得清的。


    “你說,我又做錯了什麽,要落得夫婦離散,有家難歸……”


    “不……我不知道……”麵對這樣的追問,我也同樣的迷茫,如果先是單純的恨意,那麽,現在的心情,幾乎無法用言語來表達。


    似乎一切都沒錯,又似乎一切都是錯的。


    惡狼撲羊,該指責誰?狼要活著,而羊亦要努力求生。強肉強食,這人世間,本不是光黑白兩色能分得清的……


    “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很討厭你,就因為你的身份……我現在隻求平平安安把孩子撫養大,而你的身世,注定你的人生不會平凡,如今把話說開了,也好……以後,請離我的孩子遠些!……還有關於今天的事,我也不想讓那孩子知道!”


    茫然的點頭,小五子若是知道這些事,對我——那個蘇蘊蘇,肯定不會是那樣的友善。


    孩子的心是最透明的,非墨即白,不會存在灰色地帶,不由憶裏初見時,那孩子單純明亮的眼:“你……為什麽……不告訴他……”


    “告訴他這此有用嗎?……我的一生都被這樣莫名其妙的仇恨給毀了,難道還要讓孩子複重這樣的人生……”宋大娘慘然一笑,不再回頭,緩緩離去。


    我卻似被雷擊般,呆立當場。


    一語驚醒夢中人。仇恨——所有浮於表麵的事件之後,都隱藏著這一隻無形之手,操控了人心……


    記不清前世看到這樣的文字:仇恨如酒,越久越烈。然後,發酵出無數的仇恨。引出更多的悲劇……


    這本是很簡單的事,我卻還不如宋大娘看清……


    又或者,不識盧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陵姨、娘、甚至先前的我,都被仇恨迷了眼。


    虧我以前還勸方容,活著才有希望。轉眼間,自己卻又被差點鑽進同樣的死胡同裏。


    一個念頭如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那一最瞬間,自己都被這個念頭嚇住。


    “宮闕萬間化塵土,興亡皆是百姓苦。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寧肯自刎城頭,也不願為這亂世再添紛擾?”望著眼前的石碑,我有些激動的問道。


    一個是內亂之傷,一個同樣受了了慘敗之重創,同樣的十年休養生息,最終,大權在握的離國君王卻沒能保住這一方平安,那時的你應該很是失望吧?


    明明已交出權柄以求太平,仍不能讓黎民避開刀兵之災。


    若在當時揭竿而起,個人大業或是指日可待,但,那些已曆飽受戰戰亂**的百姓,又還要再經受多少的戰亂歲月。陵姨說過,你曾立誓發願:讓百姓不再受兵亂之苦。


    那麽,把這片天下交給勝利者守護,是不是同樣可以完成自己的誓言?所以,才會有後來的陵姨刺殺……


    畢竟,這一片大陸,最初,亦是一統天下的……分分合合……尋常事,興亡皆是百姓苦


    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會選擇那樣看起來近乎於懦夫的行徑?


    這樣的念頭,在這樣的古代社會,幾近於驚世駭俗。


    但,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對於這位將軍,我隻能用頂膜朝拜來形容其此時心情……


    石碑無語,隻有曠野的風,吹得越發的急。刮得亂草簌簌作響。


    不由苦笑,逝者如斯,一切過行皆湮滅於曆史塵埃中,無從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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