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四百七十五天。


    年子曳用力在牆上刻下最後一道痕跡,然後深呼吸。


    這是他重生後的第五千四百七十五天,也是他十五歲的生日。但是這裏沒有祝福,更沒有蛋糕,也不會有人記得他的生日。


    一出生就是孤兒,在異國他鄉、在亂世紛擾中憑著前世的本能摸打滾爬,最終活了下來。年子曳再次用黑乎乎的手抹了把臉,真心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的了。


    當一個人從小連一個餡餅也要用搶的時候,那些個道德倫常都會變得和放屁一樣。


    這種人最可怕的一點是——他不僅搶到了餡餅,而且還活著長大了。


    野獸。


    隻有野獸才是這樣長大的。


    天是湛藍的,遠方還有航船揚帆起航,火燒雲將天際都染成落寞的血色。


    這裏是十六世紀的英格蘭。


    這是航海業最廣闊肆意的年代,是所有海盜最囂張恣意的瘋狂時代——所有的寶藏、財富都緊握在敢於出海的男人手中。


    他們認為生或死都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名望、財寶、一群可以為自己去死的水手還有無窮無盡的女人。


    從海盜王國西班牙傳來的種種傳說已經讓無數蠢蠢欲動的人開始踢開泥土的包裹,投向大海的懷抱。


    金色的陽光,熱烈的人氣,還有大街小巷上鬼頭鬼腦的各種小販——包括人販子。當然,街上還夾雜了無數混合的食物香味。


    粗糙的牆壁上貼了無數張逮捕令——可人們一點也不以為意,甚至還十分羨慕。一個人的懸賞金額高低直接與他的名氣掛鉤。


    從住了十五年的破爛小屋子鑽出來,年子曳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混亂不堪的世界。可惜,他不能逃離這裏,隻能邁步出去。


    他是為數不多思維還清醒的人——他不想做海盜,即使他有一身的武力。但也不厭惡海盜,因為……


    因為上輩子的年子曳就是大海盜的子孫。他的家裏甚至還有族譜,他的祖籍其實隸屬英格蘭,即使白種人的血統已經在他身上淡化,但仍是能從淡而澄澈的棕色眼眸中看出美麗的痕跡。


    “嘿!”


    年子曳回頭就見一個金胡子向自己拋來一隻蘋果——那是多年來收留他做雜工的小酒吧的老板。人很隨意,但是膽子特別小。


    “終於要走了啊。”


    金胡子走上前拍了拍年子曳的肩膀。年子曳身上的粗麻衣服摸上去非常粗糙硌人,於是金胡子隻好撓著腦袋笑了笑,“要是去了西班牙發達了,記得回來看一看!”


    “噢。”


    年子曳隻是用一雙琉璃通透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踢了踢半破的靴子就邁步。


    即使走出了十米遠,他仍能聽見身後的聲音——“還有!千萬別死了!”


    年子曳這次終於伸出手向後揮了揮。


    走出晦暗的小巷,來到紛亂的大街上。陽光透過層層密布的淡積雲狀似不經意地灑下,給這個陰冷的城市撲下了粉飾太平的光。


    年子曳並沒有著急地去啃那個蘋果。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前世的那些隨意揮霍簡直就是犯罪——因為有祖上留下的無數海盜財寶,他生活得就像個紈絝子弟。不過也因為那樣,所以他還學了好幾門外語。以至於重生到這裏,無論是英語、西班牙語還是葡萄牙語亦或者是阿拉伯語,他或多或少都是會一些的。


    這些知識放到現在卻是一項常人所不能及的優勢。


    年子曳隻是將蘋果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然後就塞進包裹裏。


    他手上的錢著實不多,之後還有很長一段旅程需要用到各種各樣的費用。所以,哪怕是一隻蘋果也是奢侈的。


    買了足夠的幹糧,年子曳終於向著港口走去。


    還沒到人聲鼎沸的海港邊,就發現這裏人頭攢動,並且不時有被鞭打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哎呀!是雷歐薩船長!”


    “啊!真的啊!我們偉大的雷歐薩船長!聽說前幾日回來的時候將好些戰利品都分給了城裏的不少人!連我都看見了!那鑽石啊……有這麽大~這麽閃~”


    “好了!瞧你吹的!”


    “我可沒吹!”


    “不過雷歐薩船長懲罰起船員來的手段也挺厲害啊……”


    “是啊!那邊那個被鞭打的據說是強奸了一個英格蘭本土的姑娘,正好被船長看見了。瑞鷹號都要起航了,船長就這麽在眾人麵前實行了鞭刑。”


    年子曳於人群紛亂中隻是稍稍抬眼看了看議論的眾人,然後再也沒有做任何反應,徑直走向了一邊的登岸口。


    雷歐薩斜坐在船舷邊,一手撐著圍欄,一手握了酒瓶,將手腕隨意地放在曲起的膝蓋之上。他剛才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嘴邊還留著水漬,卻被他毫不在意地順手抹走。幾絲未紮攏的金色發絲落在臉頰邊,並不拂去,而是讓它隨風咬進嘴裏。


    並不去看在底下接受鞭刑的船員,雷歐薩隻是將目光放到幽深遼遠的海洋之上。這個男人乍一看並沒有太多的威嚴,或許是他怎麽也曬不黑的皮膚所致,又或許是他凡事都喜歡微微帶笑的習慣所致。


    哪怕是底下正有人喊得像是殺豬一般,他仍是一口又一口地喝酒。隻有當他用一雙獨有的異色雙瞳緊緊盯著人的時候,對方才會覺得背後一陣發涼。


    忽然,從人群自動圍出的半圓場地裏走出了一個瘦小的少年。


    他目不斜視,甚至連走過的那個被鞭打者都沒有給一眼。像是隔絕了所有人一般若無其事地穿過場地走向了另一邊的船甲板。


    雷歐薩不禁眯起了眼睛。


    “去西班牙。”


    年子曳根本沒有在意在他身後一眾目瞪口呆的人,反而是對著海港邊做生意的船老大說道。


    船老大明顯也愣住了。不過好在他很快就恢複了狀態,“你要哪種?偷渡還是借渡?你知道,現在的行情不一樣了……”


    年子曳想都沒有想就道,“借渡。”


    船老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些輕蔑地說,“現在借渡還是價格不菲的。小子,你確定你有錢?”


    “這個不是問題。”


    年子曳頓了頓,認真考慮了一番道,“你開價吧。我會砍價。”


    船老大:“……”


    雷歐薩隻是一直看著那個少年。在那個國際貿易還不甚發達的年代,能夠在白種人的地盤上看見一個黃皮膚黑頭發的小子,這還是挺稀奇的。雖然那些深棕色的黑發北方佬也不少,但就是沒有見過臉部線條這麽柔和的人。


    那似乎是……東方人?


    “船長,行刑完畢了。”


    當手下來報,雷歐薩也隻是微微瞥了一眼底下那個因為疼痛而不斷喘息流汗的家夥。而後,他便將視線轉向身後一群手下——新人們與他的眼睛一觸碰便驚了一跳,而老人們則在一旁撩著袖子道,“都看清楚了麽?!不想變成那樣的從今往後知道該怎麽做了吧?!”


    當然,也有對此不屑一顧的老船員的。


    他們都隻是或站或坐在船桅上,登高望遠。


    忽然,一人臉色一變,身邊變化了幾下便跳了下來,走到雷歐薩身邊,“好像是王國的船過來了。我們要退麽?”


    那邊的雷歐薩聽聞後,便身形利索地起身,然後站在海盜船的船頭上,看了一眼遠方正不斷駛來的船隻後,忽然微微一笑,“來就來吧。我還真有點期待。”


    年子曳還真是有點驚訝——這夥海盜居然已經囂張到連政府船都不怕了麽?


    金光燦燦的海平麵上逐漸顯現出一艘單桅快船,船頭一人穿著藍色的軍製服,戴著金流蘇的白色帽,在發現了雷歐薩的海盜船標幟後,便命令掌舵手減速了。


    海軍們顯然沒想到在這裏也能看見霸道一時的大海盜。這個問題就嚴肅了——這是抓還是不抓呢?抓,不一定能抓得住,而且這雷歐薩據說還和女王陛下有一腿;不抓吧,這讓王國的麵子往哪兒擱?


    還真是憂愁……


    也就在這時,原本被打趴在地上的那個受訓海盜忽然忍著滿身傷痕爬了起來,瘋了一般地撲向人群,嘴裏還大喊著——“長官!我有雷歐薩非法倒賣財寶的證據!我要揭發他!上帝會懲處他的!”


    見他往這裏來,頓時圍觀的群眾都慌了,紛紛推搡著想要逃離現場。現場頓時一片嘈雜混亂。


    年子曳因為隻有十五歲少年的身軀,所以很難在人群中站穩,剛要摔倒卻猛地被一股大力給扯了過去——將肩胛骨壓得生疼!


    仔細一看,卻是那個瘋子家夥把自己捉住當成人質了!


    “放開。”


    年子曳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理智盡失的男人——簡直太愚蠢了。且不說他與王國海軍的距離,就算他抓住了自己,那些海盜也不會在乎的。


    所以年子曳狠狠地皺眉,將音量逐漸放大,“我叫你放開。”


    男人忽然笑了,“小子……你居然還敢跟我吼……”


    然而,男人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就在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整個被調轉了三百六十度!然後狠狠地被甩在了堅硬的泥土上。


    在不停的耳鳴中,男人隻聽見少年清朗的聲音響起——“我都說了,叫你放開我,是你自己不聽的。我可不會給你提供醫藥費。”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想寫關於海盜和男人的世界……


    想獲得我的財寶麽?那就去往新大陸~成為海賊王吧!!!(有什麽東西亂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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