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化形還有可改進的地方。


    葉遲欣賞夠了自己英武雄壯的人類軀體,又開始反省自己事前準備的不周全。早知道身體能突然長這麽大,他就應該先把衣服脫了,省得好好一條小裙子和短褲都被撕成布片,七零八落地,浪費了一身好衣服。


    雖說他已經變成了人,可是沒有解除主仆契約他就不能離開埃文。那麽等回到有人的地方他還得以熊貓形態出現,這身衣服一壞,他回中心時就得果奔了。


    葉遲自我檢討了一陣,把身上那幾塊破布勉強係在一起,做成了個遮擋要害的小圍兜係在腰間。雖然風吹起來還是哪都涼……隻要前麵擋住了,還是有點心理安全感的。


    他在那個山洞裏摸了一圈,四周的石壁都光滑堅硬,沒有留下什麽機關的痕跡。這邊已經走到了頭,除了那枚戒指也沒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隻能先離開了。


    葉遲就以人形姿態往回走,速度比當熊貓時快得多了。隻是身上沒有衣服,每走一步都覺著別扭;而且剛剛幻化出來的雙腳太過柔嫩,被布滿碎石的地麵硌得生疼。原本不長的路,走起來卻是前所未有的困難,等回到原地時腳下幾乎要磨出血泡來。


    埃文還安靜地躺在那裏,臉色和嘴唇一要蒼白。之前葉遲還是熊貓時,看得不夠周全,回來抱起他查看,才發現埃文的後腦撞出了硬包,地上擦了一點鮮血,背後更是傷痕累累,粗礪的石子和木屑都嵌在肉裏,亟需治療。


    在這種地方耽誤下去,萬一感染了可是要出人命的。葉遲托起埃文的脖子,想就著公主抱的姿勢把他抱起來,才一動手又把人放下,先做了另一件事——他把埃文身上的戰鬥長袍脫下來,換到了自己身上。


    這件袍子並不是平常那種遮到腳麵的法袍,而是方便戰鬥的半長式。穿在埃文身上能垂到大腿;到了葉遲身上恰好夠蓋住最要緊的部位,也虧得他的臀部緊繃挺翹,隻要不做大動作,前後方倒都一絲不露。


    總之是比身上隻掛著一件撕成布片的兒童短裙和短褲強多了。


    葉遲對著昏迷的埃文思考了一陣,終於還是節操占了上風,沒動手扒下主人的褲子。他蹲了下去,把埃文的頭和雙手都搭在自己肩膀上,托著對方的腿往上用力,像扛米袋一樣把人扛到了肩上,用腰帶牢牢捆在自己身上,順著崖縫往另一頭走去。


    映在頭頂石壁上的光芒已經成了金黃色,周圍的氣溫也越來越低,如果到了晚上還走不出去,他們就得回那個人工開鑿的石洞過夜,至少那裏不怕頭頂掉下石頭什麽的。


    葉遲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亂石和樹葉裏,背上的埃文越來越重,像山一樣拖住他的腳步,直到陽光變成金紅色才走到了石縫另一端。好在他們的運氣不錯,石縫這一端雖然不是直通到地麵的,卻也沒有他們落下來的地方那麽深,大概隻要爬個三四層樓的樣子就能上去。


    葉遲試著著竹子橫向長在石縫裏,然後手攀腳踏,往上爬了幾步。竹竿柔軟而富有彈性,一隻不到10斤的熊貓爬上去還沒什麽問題,可是再背上一個百多斤重的大活人,細一點的竹子就直接折斷了。他盯著石壁兩邊相對的位置反複促生了幾杆竹子,疊了三四層才又踩上去。這回竹子之間互相支持,再加上根部的力量,總算是沒讓他們再墜下去。


    葉遲就這麽一層一層地用竹子築成台階,扒著石縫往上攀爬,等終於爬出山崖外,已經累得手腳發軟、站都站不起來了。他真想就地打個滾窩回埃文懷裏,但現在他已經是人了,而且是個比小埃文還大上好幾歲的成年人,這種丟臉的事絕不能再做。不管再怎麽累,還是用竹杖撐著身體,一步步拐到了一個平緩的小坡上。


    這裏的地麵比山下暖和,地麵上鋪著不上落葉,躺著會舒服得多。


    葉遲把埃文從身上解下來,讓他倚在斜坡上,自己則披著那件法袍去附近尋找水源和可吃的東西。這片樹林異樣的安靜,和他們掉下去之前差不多,隻是沒了光柱、巨龍和打扮成傭兵的怪人,顯得不那麽危險了。


    可他心裏的危機感還是揮之不去,總不敢離埃文太遠,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附近並沒有水源,但是有幾棵樹上結滿了李子似的紫紅色果實,遠遠看著就讓人滿口生津。他拿竹竿打下了幾棵,看了看四周沒人,就先拿長袍兜回了埃文身邊。


    這種果實的味道比李子更脆甜,汁水也豐富,吃下去滿口留香。葉遲咬了一口,饑火就從胃裏燒了上來,忍不住連吃了兩個,直到撐得再也咽不下去,才想起地上還躺著一個同樣大半天沒進過飲食的重傷患。


    人道主義精神呢?尊老愛幼呢?五講四美三熱愛都學到哪去了,為了一顆水果,連舍身救自己的恩人都不管了嗎!


    葉遲義正辭嚴地罵了自己幾句,用指甲劃開水果皮,然後拿竹筒和細竹枝搗出汁水,一口口喂進埃文嘴裏。


    他的果汁還沒喂完,這片寂靜卻忽然被打破。風裏傳來了細微的人類氣味,隱隱帶著溫暖的光明力量。這感覺……就和之前遇到的那些偽裝成傭兵的劍士和法師一樣。


    就憑他一隻完全沒有裝備的熊貓精,再加個深度昏迷的魔法學徒,要對付那種能打能奶的戰士,簡直就是送死。他倒是也想了想逃跑,可是自己本身就是短腿物種,雖然變出了人類的長腿,再背上一個也跑不快……


    果然還是隻能靠技術了。


    等到那隊人轉過來時,葉遲已經把埃文推到一個淺坑裏,在上頭鋪了一層細竹枝,撒滿竹葉,周圍又密密麻麻地弄出了幾層竹子。他自己則把外袍遠遠扔下,重新變成了一隻光溜溜隻有黑白色毛皮蔽體的小熊貓,悠然靠在竹竿上坐著,大口咀嚼翠嫩的竹葉。


    隨著風中的人類氣息越來越濃,葉遲預想中的人也終於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總共不到十個人,迤邐出了幾十米的隊伍。每個人都是傷痕累累,那身用來遮掩身份的普通傭兵或法師袍都是破破爛爛的,露出下麵屬於光明教會的柔軟白衣,以及銀色聖十字掛墜的微弱反光。


    葉遲咬竹葉的速度變慢了,嚼在嘴裏的纖維幹澀得咽不下去。然而熊貓的外表天然就具有欺騙性,臉上的白毛和黑眼圈也很好地掩飾了肌肉的變化,無論怎麽看也還是一隻無知的、貪吃的野獸。


    竹葉下隱隱傳出來的血腥氣和埃文身上的一絲光明氣息果然吸引了幾個人的注意。但他們往這片竹林看過來的時候,就首先被生著純白身軀和墨黑四肢,頭頂一雙毛絨絨的黑色圓耳,眼圈烏黑下垂,一臉無辜神色的熊貓吸引。


    其中一人向竹林這邊拐了幾步,目光緊盯在葉遲身上,原本緊肅的神色略略舒緩開,低聲自語:“這是什麽動物,毛色還挺有趣……”


    那人的腳步越來越近,胳膊在空中伸出,幾乎要碰到他雪白渾圓的頭頂。


    葉遲也不知道是接著吃好還是稍微反抗一下更像正常野獸,動作一下子僵住,目光也忍不住要往上飄。好在另外一個臉色凝重的人拉住了那人,深深看了地上的熊貓一眼,啞著嗓子說道:“別浪費時間了,那隻是隻普通野獸。我們這次行動完全失敗,埋下的魔法陣也都被破壞,必須立刻回去向主教複命。”


    前一個人的手收了回去,葉遲一身完全乍起的短毛也伏了下去,嘴裏早已嚼爛的鮮甜竹葉總算是順利咽入喉中。


    那隊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後,葉遲才悄悄出了口氣,套上埃文的長袍變回了人形。他以最快速度把那片竹林送回不知名的空間,然後撥開浮在埃文身上的厚厚枝葉,吃力地把人拖到了平地上。


    拖動過程中,他聽出埃文的呼吸頻率似乎有些變化,也不知是不是傷得太久,身體又出現了什麽問題。葉遲俯下丨身看著埃文,伸手摸上他的額頭,細細感受著掌心的熱度。


    就在此時,埃文的眼驀地睜開,清清楚楚地映著葉遲穿著他那件半身長袍,跪在他身邊,上半身懸在他身體上方的模樣。他剛剛醒過來,視線其實還有些渙散,但這麽個正正當當伏在自己身上,手還摸著他額頭的人,可是無法不看清的。


    映在他眼中的人有一頭順滑的黑色短發,額前的發絲垂順地落下,半掩住了同樣烏黑的眉眼。那張臉輪廓清晰,五官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精致,氣質溫和而優雅,卻又像是被薄霧遮著一樣神秘。明明是毫無遮掩地落在眼中的模樣,卻總讓人覺著無法看情,恨不得離得再近一點,看得再仔細一些。


    埃文的眼睛一眨不眨,從葉遲的臉上往下看去。他j□j在外的皮膚光滑白晰,細致得猶如嬰兒一樣;身上的魔法袍似乎是太短,露出一截纖細的手腕;而再往下方……鬆垮地垂在空中的衣袍之下,便露著一雙線條優美的大腿。


    更靠下的部分,以他這樣的姿勢是看不見了。埃文的目光慢慢移回去,抬手抓住了那隻按在自己額頭的纖細手腕,微微啟唇,幹澀地問道:“你是什麽人?”


    葉遲的心連跳了幾拍,對著埃文那雙明亮清澈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竟有一瞬間想要說出實話來。但他的理智很快壓過了這一瞬間的意動,擠出了一個緊張的笑容,高風亮節地答道:“我叫紅領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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