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薑崢剛從玉棺中醒轉,就隱隱感應到了薑淮近乎失控的真氣。


    隻是一轉眼,薑淮就憑空出現在了薑崢麵前。


    “你為何不阻止他?”


    薑淮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但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慌和怒意。


    畢竟那個女人帶給她的陰影實在太深了。


    薑崢輕輕歎了一口氣:“我如何阻止他?當年之事,雖是那個女人發瘋,但你我皆有過錯,如今他們夫妻好不容易有機會重逢,若此時我再阻止他,那與逼他去死何異?”


    薑淮語氣有些煩躁:“那我們便放任他把那個女人迎回來?就以她的個性,還能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看她如此,薑崢心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絲怒氣。


    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那個女人回來。


    但趙定邊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若自己還拒絕,且不說趙定邊會不會如何,光是麟羽閣內的荒國人,心中就會生出嫌隙,若是傳出去,對荒國民心軍心的影響,比那女人要惡劣一百倍。


    而且,那個“辛巳”本來就是針對趙定邊來的。


    不管是拍賣的東西,還是開出的價碼,早已經將趙定邊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這件事,其實從“辛巳”將拍賣品和拍賣價碼提交上去,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與趙定邊無尤。


    而自己,也沒有半分能夠扭轉的權利。


    這“辛巳”究竟是誰?


    竟然如此歹毒!


    薑淮愈發心慌:“為今之計,隻有你勒令趙定邊不要去找,若那女人回來,那荒國就完了!”


    薑崢微微蹙眉:“若那女人回來就能讓荒國大亂,趙定邊定然不會讓她回來,這一點你無需擔憂。”


    薑淮冷笑:“是!你相信趙定邊,自然也相信他阻止那女人禍亂荒國,但我呢?你想一下,因為那個女人,我重傷垂危了多少次?我僥幸能活下來一次,活下來兩次,難道每次都能活下來?”


    聽到這話,薑崢沉默良久:“放心……”


    他還欲說什麽,卻被薑淮暴躁打斷:“你不要告訴我會幫我求情!堂堂皇家,卻要向臣子求情,你活得不憋屈麽?”


    薑崢眯了眯眼,語氣中的煩躁之意反而消失了:“如今隻是找到了消除國運反噬的契機,並不意味著趙定邊直接有了消除的能力,那‘辛巳’費勁心機,直接要走了破天戟,你當真認為他是在幫助趙定邊麽?我隻怕這次,趙定邊不僅沒辦法把人接回來,反而會因此深陷險地。”


    薑淮眼睛一亮:“正好!趁機殺了他,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放肆!”


    薑崢頓時猶如一頭暴怒的雄獅,須發盡皆揚起,看起來凶厲可怖。


    薑淮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怯意,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怎麽?難道你不想殺了他麽?”


    薑崢怒意更盛:“若真是殺了他,荒國就能徹底安定下來,朕早就下手了!相反,殺他荒國必大亂!”


    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睛,薑淮不由陷入了沉默。


    的確。


    自己這個弟弟手中握有一個必殺趙定邊的手段。


    但這個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


    此行若是想落井下石,的確是另外一種殺掉趙定邊的方法,但也不是那麽好殺。


    畢竟,薑淮實打實能聯係上的高手並不多,且不說都不是趙定邊的對手,單是願意出手的就幾乎沒有,整個荒國幾乎沒有人仇視趙定邊,包括哪些與武將站在對立麵的文官,也是想要爭取更大的權力,對趙定邊本人還是極為敬重的。


    畢竟,這個男人幾十年為國為民,除了孫子是紈絝之外,一輩子幾乎沒有汙點。


    別說宗師級的高手,就算是低層次的力量,也隻有部分飛魚衛可以用。


    所以怎麽落井下石?


    薑淮心頭微沉,難不成我帶一隊飛魚衛高手去伏擊他,那跟送死有什麽區別?


    況且從上次內河事件以後,趙定邊整個人都警惕了不少,縝密如他,一定為家人留了不少後手。


    即便真能這樣殺掉他,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到時趙家舉家逃亡,與直接衝突又有什麽區別?


    就算是薑淮,也不得不承認薑崢說的對。


    但……


    我怎麽辦?


    此刻,薑淮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


    我為荒國嘔心瀝血這麽多年,為的就是過上這種躲躲藏藏,膽戰心驚的生活麽?


    一個男人,因為她的妻子,多次把自己打成重傷。


    另一個男人,為了所謂百姓,棄自己的安全與自由於不顧。


    憑什麽?


    薑淮臉上陰晴不定。


    薑崢卻是說道:“皇姐不用擔憂,有我在,定護你周全!”


    薑淮還想說什麽,卻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息飛速逼近。


    是他!


    她嚇了一跳,當即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果然,沒過一會兒,曹公公就踩著小碎步走到了門口:“皇上,您睡了麽?”


    “夜半驚醒,何事?”


    薑崢聲音中帶著一絲困意。


    曹公公小聲說道:“鎮國公求見,您見不見?”


    薑崢笑罵:“定邊來了還用通報?大伴兒你怎麽越活越不懂事了?”


    “奴婢知錯!”


    曹公公笑著認罵,隨即輕輕推開了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鎮國公,請!”


    等趙定邊進來以後,他便輕輕地關上了門。


    趙定邊龍行虎步,徑直走到了薑崢榻前,“撲通”一聲將豬後腿卸到了地上。


    薑崢也愣了一下,看著豬後腿滿是不解:“定邊!你這大半夜找我來,是來約我一起烤豬腿的?”


    “唉……”


    趙定邊歎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邊,兩人看起來就像是毫無芥蒂的兄弟,他指著地上的豬腿:“我的破天戟就換了一個這個。”


    “嗯?”


    薑崢愣了一下,怎麽都沒有想到,林陳雄口中的那個消除國運反噬的契機,竟然是一條野豬後腿。


    這……未免也太離奇了吧?


    趙定邊搖了搖頭,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精美的冊子,遞給了薑崢。


    薑崢定睛一看,隻見冊子封麵上刺有錦繪,上書“麟羽閣”三個大字,正是麟羽閣對拍賣品的鑒定結果。


    常年混跡於麟羽閣,這種鑒定冊他見多了,但這麽厚的還是頭一次見,上麵將鑒定過程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最終才寫出鑒定結果。


    “經麟羽閣鑒定師決議,此物有九成五的可能是國運反噬轉移所致?”


    薑崢臉色有些驚異,他也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能將國運反噬轉移的奇特手法。


    隻不過……


    隻有這麽一坨東西,能證明什麽?


    他不由開口問道:“除了此物以外,還有什麽其他的東西?”


    “有!”


    趙定邊神色凝重,隨即從腰間摸出一個錦囊,打開口將裏麵的東西倒在了手中,卻是一灘泥土。


    薑崢撚起來一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平鋪在冊子上,借著燈光將裏麵的植物碎屑和昆蟲屍體挑了出來,又望了一眼豬後腿的毛皮,沉吟良久之後說道:“西隴山脈,望歸山附近?”


    當年西隴關一戰,雖然荒國險之又險地將西隴關奪了回來,但傷亡慘重,士氣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為了鼓舞士氣,薑崢去那裏與戰士們同吃同睡,而且還將山裏的植被編入到了荒國的《萬物誌》當中,宣示這裏就是荒國的領土,還找到了一些農作物帶了回來。


    所以對那裏的地貌與物種,薑崢相當熟悉,隻是稍加思索就判斷出了大致位置所在。


    趙定邊沉聲道:“我打算去一趟!”


    薑崢歎了一口氣:“但僅靠這兩樣東西就冒然前去,未免太過衝動。望歸山雖然處於荒國地界,但深入西隴山脈腹地,地勢崎嶇艱險,又毗鄰魏國,恐怕會有危險。那‘辛巳’明顯別有所圖,又奪去了你的破天戟,此行實在太過危險。”


    趙定邊搖頭:“即便希望渺茫我也要去試一試,至於安全你不用擔心,我自問六國地界罕逢敵手,就算那辛巳真的機關算盡,我也不會讓他得逞!”


    “可……”


    薑崢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繼續勸說,而是問道:“上次麟羽閣開閣,這‘辛巳’便將砍山斧的蹤跡交予你,前些日子出門,可有找到弟妹蹤跡?”


    趙定邊神色帶有一絲悲痛:“砍山斧的蹤跡倒是找到了,但人卻沒有見到,卻不曾想沐言城和上涼城發生了那些事情,也不知信息是真是假。”


    薑崢語氣凝重:“你有沒有想過,這從始至終都是一場針對你的陰謀?”


    他的擔憂並不是裝出來的,一開始他的確有些擔心趙定邊把那個女人帶回來。


    但現在越來越感覺奇怪,近二十年平安無事,為什麽這些天頻繁冒出來關於那女人的消息?


    砍山斧。


    沐言城和上涼城。


    還有這轉移國運反噬的方法。


    三件事情,件件戳向趙定邊的軟肋。


    相較於她真的要回來,薑崢更願意相信這是某些人精心設計的陰謀。


    趙定邊卻是搖了搖頭:“管他陰謀不陰謀,你我兄弟二人縱橫了這麽久,什麽陰謀沒遇到過,什麽陰謀怕過?我七十多歲了,帶出來一個一品境的兒子,也給國家培養了一些可用之才,早就活夠本了。且不說幕後之人有沒有威脅我的實力,就算真的能殺了我又能如何?


    就是無敵和昊兒,一個天生性子憨,一個隻會耍小聰明,若我真是走了,還得勞煩你照顧他們。”


    薑崢連忙擺手:“還沒出發,莫要說這些喪氣話。需要幫手麽,大內侍衛、飛魚衛和軍隊任你借調!”


    趙定邊思忖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大內侍衛和飛魚衛還是得留在京都,此事不宜打草驚蛇,我帶著鎮國衛秘密趕過去就行,不過到了以後,我可能會小幅調用軍隊,畢竟望歸山緊挨著魏國,若是把握不住軍情,恐怕還真會身陷險地。”


    “這般的確穩妥!此去多加小心。”


    薑崢拍了拍他的胳膊,言語真誠道:“這事兒也怪朕,若是沒有當年的事情,你們夫婦何苦分別這麽多年,如今年逾七十還要這樣冒險,我心中有愧!”


    “都過去了!”


    趙定邊也是有些動容,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說道:“如今荒國男兒皆已成長,魏國又折損一位宗師。若,若我這次真能把她尋回,便辭官去塞上放牛牧羊吧!”


    聽到這話,薑崢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他就知道,問題繞來繞去,終歸會回到這個問題上麵。


    剛剛打跑異族的時候,趙定邊就幾次三番地找自己要辭官,被自己苦口婆心勸說了回來。


    重新奪回西隴關,將西隴關建成銅牆鐵壁之後,他又找自己來辭官,又是拚了命地把他留下。


    若是能放,早就放走了,哪個皇帝願意身旁有一個功高震主的大將軍?


    的確,如同趙定邊所說,相較於幾十年前,荒國軍隊實力突飛猛進。


    但還是那句話,荒國百姓吃飽飯才幾天?


    就算軍力進步再快,高端戰力上來說,比起魏國還是有些許差距,至少魏國現在還是有宗師坐鎮,隻不過沒有擺在對陣荒國的戰場上。


    若在新的領袖成長起來之前,趙定邊就退了,魏國傾盡全力押寶荒國戰場怎麽辦?


    至少也要等到馮千鈞將運加身,突破到宗師再說。


    薑崢不自然地笑道:“此事,等你回來再議。”


    趙定邊歎了一口氣:“記得無敵小的時候,我家那口子對他說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日子安穩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去塞外放牛。這小子從小就覺得放牛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讓他練武,他偷偷放牛,讓他讀書,他偷偷放牛,即便現在成神武大將軍了,也整天想著把魏國打趴下,然後把他娘從外麵接回來,一起去塞上放牛。你老了,我也老了,雖然有修為在身,可能還有個一十二年能活,但總要把世界交給年輕人啊!


    如今軍中小夥子銳意進取,朝中雖然文運未興,卻也能臣遍布,到時該為百姓勞心的勞心,該放牛的放牛,又何苦……”


    薑崢搖頭一笑:“你放心尋妻便是,等你們夫婦攜手歸來,我便在西郊開墾一片草場贈予你們一家,牛啊羊啊要多少有多少!”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悶。


    趙定邊看著自己的老夥計,眼神之中滿是滄桑。


    相似的場景,他經曆過很多次。


    這次,幾乎是場景複刻,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白發都多了很多。


    終於,他點了點頭,笑容中帶有一絲苦澀:“這樣也罷,先等我把她尋回來,都是一起熬苦日子過來的,一把年紀,有什麽說不開的?”


    這番話,說得薑崢眼眶都有些酸脹,揉了好幾下才微微笑道:“一定要把她尋回來,此去小心行事!”


    “嗯!”


    趙定邊緩緩站起身來,本來挺拔的身影,似乎變得佝僂了不少。


    接著,他便扛著肉坨坨,離開了乾清宮。


    把她尋回來……


    我還能尋她回來麽?


    薑崢則是半躺在軟塌之上,怔怔出神。


    良久良久,薑淮的歎息聲將他驚醒。


    他轉過頭去,發現薑淮也有些出神,不由笑道:“我們四個之中,隻有他沒變。”


    薑淮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沒有反駁:“嗯……”


    的確沒變。


    依舊是那麽敢愛敢恨,依舊被大義綁著,絲毫動身不得。


    唯一變了的,是看向自己的眼神。


    初遇時,他看自己的眼神和薑崢一樣,明明年齡比自己小,卻像是看著妹妹。


    但現在,這眼神再也不會從他雙眼中出現了。


    若再與他相見,他隻會像看到仇人,或者說就是看到仇人。


    薑崢歎了一口氣:“這次隨他去吧,別阻撓了,都老了,累了。”


    薑淮隻是點頭,沒有做聲。


    姐弟倆在殿中坐了很久,誰都沒有說話,直到薑淮懷中一團亮光忽隱忽現。


    薑淮眼神微喜,便直接掏出一頁紙。


    這便是從麟羽閣內拍來的具有燭九陰血脈的蛇女訂單,相較於原本的訂單多出了一個麟羽閣的徽記,此刻發光的就是這個徽記。


    薑淮將亮光的一麵照在牆上,很快牆上就出現了兩個人影,人影晃晃悠悠抬著一個箱子,像是大漢神朝時期的皮影戲一般,動作有些滑稽,又有些誇張,隨著徽記明滅和若隱若現。


    徽記明滅頻率越來越快,人影也逐漸凝實,在徽記從閃爍到常亮的時候,黑色的人影瞬間有了顏色,兩個人直接從牆壁上踏了出來。


    為首的一個,正是拍賣官林陳雄。


    而後的那個,則是戴著一個鑲金的麵具,麵具上刻著“麟羽閣”三個字。


    “嘭!”


    巨大的箱子落地。


    林陳雄微笑著向薑淮拱手:“長公主,好久不見!”


    薑淮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上次見麵,我與林兄貌若同齡,今日相見,林兄看起來不過是加冠之年,我卻即將青絲染霜,素麵玉膚皆以成空,真是可歎啊!”


    林陳雄笑著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袍子說道:“穿了這身衣服,便是將生命全部都交給了麟羽閣,早已沒有了歲月的概念,即便青絲常駐,又有什麽意義?倒是長公主你,發出此等感慨,還不是太久沒有照顧我們麟羽閣的生意了?”


    “林兄實在會說笑!”


    薑淮拱手客套了幾句,便將目光投上了木箱,林陳雄知道對方也不想跟自己有太多交集,與身後之人對視了一眼,便向牆麵走去,化作兩道黑影,做著那些滑稽的動作消失了。


    麟羽閣的人走了之後,薑崢輕輕拍了拍木箱,輕聲歎道:“也不知這蛇女,燭九陰之血脈究竟有幾何。”


    當年薑淮走火入魔,時時刻刻都在死亡邊緣徘徊,萬般無奈之下,隻能修煉上古秘法。


    祭萬妖血,成功德身。


    隻不過,這秘法殘缺,無法祭煉純血妖族之血,隻得祭煉混血。


    這些年,薑崢幫她找了不少妖血人裔來祭煉,終於助她擺脫魔障,突破宗師。


    期間薑淮還盯上過薑芷羽,結果剛說出口就被薑崢一耳光打腫了臉。


    好在,這件事情翻篇了。


    每祭煉一種妖血,薑淮就能獲得對應的能力,妖血越強,能力就越強。


    這蛇女擁有燭九陰的血脈,也不知道能不能獲得燭九陰的能力。


    畢竟那可是上古傳說中的神,得擁有多麽驚世駭俗的手段,哪怕隻得到九牛一毛……


    薑淮目光閃動,微微點了點頭:“雖然血統高貴,但妖血對於人裔來說,終究是個禍害,抽幹妖血雖可能致使殘障,但總好過被人賣來賣去。”


    她說話聲音很大,像是對薑崢說的,也像是對木箱裏麵的蛇女說的。


    木箱之中,似乎傳來一陣異動,裏麵的蛇女看起來很驚惶。


    薑淮這才打開木箱,放出了裏麵的東西。


    於是,小小的一隻爬了出來。


    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樣子,全身柔若無骨,肌肉雖有力氣,卻很難維持站立,反而更習慣爬行,舌芯輕吐,尚未化作人舌,自然也不能口吐人言。


    見是這般場景,薑淮心中微微一喜。


    人族生來肉體孱弱,繈褓周年,方可行走。


    多數妖族,卻從出生開始便能爬行覓食,幼年血脈極強。


    所以,妖血人裔剛出生之時就是妖血優勢最大的時候,年紀越大,體征就越向人族靠攏。


    換個方向來看,越晚表現人族體征的,血脈往往越強大。


    這蛇女,雖說燭九陰血脈稀薄,但如此年紀還表現出蛇族習性,更是說明燭九陰血脈強橫。


    說薑淮不高興,那是假的。


    她俯下身,將蛇女抱了起來,便感覺一層細密的鱗片纏上了自己的胳膊。


    有些涼。


    她厭惡這種感覺。


    但越厭惡,就越興奮。


    隻從臉蛋上來看,這蛇女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娃娃,五官精致,看起來頗為好看,但那雙三角眼卻充滿著恐懼和戒備,總歸讓人心中有些不舒服。


    薑淮微微一笑:“瞳術了得,希望你當真具有燭九陰血脈,哪怕隻有最稀薄的一絲。”


    薑崢微微皺眉:“這麽小一個娃娃,若是把妖血祭煉幹淨,恐怕……”


    薑淮也有些猶豫,年紀越小,人族血脈就越弱勢,抽幹妖血的後果也就越嚴重。


    這麽小的年紀,恐怕會死。


    不過她張了張嘴,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說道:“倒也未必,如今我實力精進不少,掌控力突飛猛進,若真是處處小心,未必會傷到她。不過需要全神貫注,時間也需要不少。這樣吧,我閉關一個月,若能做到無傷祭血那便試試,若是做不到放棄便是,這一個月莫要打擾我!”


    “竟如此神奇?”


    “上古秘法神奇之處多了,神朝之前,各種奇詭驚豔之術交相輝映,真是盛世光景。”


    薑崢搖頭笑道:“那種世界,終究隻是修行者的盛世,對百姓與煉獄無異。如今王朝世界,雖仍有貧寒之疾,但好歹百姓能挺直腰杆活下去,這才是真正的盛世光景。”穀


    薑淮嗤笑一聲:“不過是被妖與修行者欺壓和被權貴欺壓的區別,又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薑崢擺了擺手:“此事繼續爭論無益,不談也罷!皇姐快去閉關吧,莫要傷她性命!”


    “嗯。”


    薑淮微微點頭,便抱著蛇視眈眈的小蛇女,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轉瞬之後,她便出現在了一個道場之中。


    小蛇女仍舊滿是戒備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薑淮也不生氣,反倒是把小蛇女放在了地上,指著旁邊的米麵布袋,神情木然命令道:“這些天,你就在這裏老老實實呆著,別亂跑知道麽?”


    小蛇女微微有些錯愕,她能從薑淮身上清晰地嗅到危險的味道,這味道比她以前見的所有人身上的都要強烈。


    可以說,薑淮讓她感覺到了生死危機。


    但卻偏偏沒有動她。


    這……


    小蛇女瞅了一眼旁邊的米麵水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等轉過頭來的時候,薑淮已經消失不見了,道場空空蕩蕩的,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


    乾清宮中,薑崢兀自佇立良久,這才輕輕吐了一口氣,輕聲喚道:“大……”


    他本身是想叫大伴兒的,卻忽然有些厭惡這種事事都使喚人的感覺。


    搖了搖頭,便自行離開了乾清宮,徑直往坤寧宮走去。


    值夜的李公公見了連忙請安。


    薑崢隻是輕聲問道:“皇後睡了麽?”


    李公公趕緊答道:“回皇上,皇後娘娘失眠之症纏身已久,不到卯時睡不著的。”


    “唉!”


    薑崢輕輕歎了一口氣,便朝皇後臥房趕去,李公公趕忙跟上,正準備扯著嗓子通報皇上到了,卻被薑崢揮手製止。


    李公公看去,發現薑崢給自己使了一個眼神,便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當值的位置。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


    “誰?”


    皇後聲音微驚,還從沒人深夜這麽敲過門。


    即便是那些太監,也會扯著尖細的嗓子小聲問安。


    遇見這種忽然敲門的,還真有點驚訝。


    薑崢清了清嗓子:“卿容,是我。”


    卿容是皇後的名字。


    皇後聽到這個聲音,頓時喜上心頭,連忙上前開門。


    看到確實是薑崢,頓時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因為薑崢平時都是叫她皇後,很少這麽親切地叫名字。


    上次這麽叫,還是剛成婚的那年。


    那時候的自己,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而薑崢剛剛登基,已經是一個青中年帥哥了,有氣質有閱曆,堪稱少女殺手。


    眼前的薑崢,雖然麵容蒼老了許多,對她卻還是那麽有吸引力。


    掐了掐手背。


    疼!


    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皇後看著薑崢溫煦的目光,喜不自勝:“皇上,你怎麽來了?”


    薑崢板著臉:“叫我崢哥!”


    皇後愣了一下,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一雙保養得當的雙手不安地糾結著。


    明明喊得那麽親切。


    卻為何要板著臉?


    薑崢:“……”


    他有些尷尬,明明那狗東西板著臉說“叫我趙日天”的時候那麽有喜劇效果,時常能把自己逗樂,怎麽到自己的時候就沒這效果了?


    於是他隻能笑道:“你我本就是夫妻,皇上皇後的叫著未免太過生分,還是叫我崢哥吧。”


    “嗯!”


    皇後頓覺心中一暖,隻想快點把這兩個叫出口,但話到了嘴邊卻是愈發惶恐。


    薑崢微微一笑,也不為難她,便關上門,攬著她的肩坐到了榻上。


    “今日,你為何要拍下那麽多丹藥?”


    “我觀皇……崢哥近些日子每每去往其她姐妹宮中,神色都要憔悴一分,便想著買些丹藥來,給你調理調理身子。”


    薑崢愣了一下:“確實憔悴了幾分,不過是因為擔憂芷羽病情,並非……”


    皇後:“啊對對對……”


    薑崢:“……”


    他想繼續解釋,但感覺這麽解釋顯得有點像嘴硬。


    都怪薑淮。


    七老八十了還催促自己生個小皇子。


    這不是老不修麽?


    而此時,皇後已經掏出了一顆回春丹,送到了薑崢嘴邊:“崢哥,吃藥。”


    薑崢:“……”


    “崢哥,天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差李公公送你回乾清宮。”


    “為何要走,我今天便住坤寧宮了。”


    “可是……我那絲綢和香水。”


    “無妨!先住下再說,這幾天我都在坤寧宮了。明天我便去敲打一下那狗東西,接了懸賞,卻發貨這麽慢。”


    “……”


    ……


    鎮國府。


    趙昊爬在軟塌上,哀聲連天。


    雖說都是些皮外傷,而且有鎮國府的上好藥材治療。


    但這大半夜的,被這麽吊起來胖揍一頓,誰受得了?


    他瞅著趙定邊,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我也沒扯謊啊!”


    老爺子一巴掌打在了他腦袋上:“你也沒說誘餌就是消除氣運反噬的契機啊,一拋就是這麽大的由頭,你爺爺差點沒接住。”


    趙昊撇了撇嘴:“誰不知道您智勇雙全鎮國公,聰明勇敢有力氣,有這個爺爺我都羨慕我自己,什麽梗您接不住?”


    老爺子揉了揉拳頭,這孫子雖然在誇自己,但總感覺這形容怪裏怪氣的。


    強忍住再給他來一捶的衝動,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到底怎麽樣才能消除氣運反噬?”


    趙昊咧了咧嘴:“有這麽好的問題,您剛才怎麽不問?”


    老爺子冷笑:“我剛才隻顧著打你了,哪來的工夫問?”


    趙昊:“……”


    老爺子:“快說!”


    趙昊攤了攤手:“這我哪知道啊,辛巳偽造的!”


    “辛巳!”


    老爺子眯了眯眼睛,拍賣會上他就猜出辛巳跟趙昊有關係了,但究竟關係有多深,他還真有點猜不出來。


    他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趙昊:“你跟辛巳怎麽認識的?”


    趙昊信口胡謅:“就青樓裏麵認識的,辛巳是個摳腳大漢,非要點名讓我們的玉露陪,我就說玉露姑娘隻賣藝不賣身,他就直接甩我了一萬金。您也知道,我這輩子都沒有因為錢低過頭,就直接把錢掀到了地上讓他滾蛋。


    結果他不但不滾蛋,還威脅我下次見麵就用砍山斧砍了我的小勾勾,您說這我能忍麽?”


    老爺子眼角抽了抽:“然後你怎麽了?”


    趙昊高冷一笑:“我當時就把玉露叫過來陪了他三天三夜。”


    老爺子:“……”


    對於趙昊這番話,他最多隻能信三分。


    便繼續問道:“然後呢?”


    趙昊笑了:“然後?這辛巳妄稱英雄,才跟玉露姑娘交手三天三夜,就潰不成軍了,跪在床榻上連連叫媽媽。然後我就讓他幫我做一個餌,當時給他了幾個選項,他直接選的這個。”


    老爺子眯了眯眼:“你怎麽知道他是偽造的,而不是真能轉移國運反噬?”


    趙昊攤了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您要是想問我可以聯係一下他,不過估計他不太願意見你。”


    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擺了擺手:“不用了,何必強人所難?”


    趙昊微微有些錯愕。


    昨天老爺子回來的時候,他一直感覺老爺子狀態有些不對勁兒,卻說不出不對勁兒的地方在哪。


    但現在,他都不想弄明白究竟怎麽轉移國運反噬?


    莫非奶奶她……


    趙昊心頭一揪,他心中也有些不確定,奶奶是已經自行痊愈,不想見到老爺子。


    還是……已經不需要痊愈了?


    老爺子又開口問道:“所以我的破天戟呢?”


    趙昊指了指小書房的位置:“剛才您進宮的時候,我已經給你放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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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子無語了:“你心也真是大,這麽重要的東西,都能拿來跟別人做戲。”


    “嗐!”


    趙昊拍了拍病榻:“您孫子別的可能不行,但看人是真的準,你都不知道辛巳的胸懷有多麽大,不可能貪墨您破天戟的!”


    老爺子瞥了他一眼:“才認識幾天,你就知道胸懷大?”


    趙昊一臉篤定:“是真的大!”


    老爺子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隨你吧!以後別對自己眼光太自信,不然遲早會吃虧。”


    “啊對對對……”


    趙昊小雞啄米地點了點頭。


    心中卻是輕笑。


    我的眼光可能不準,但明心文星絕對不會。


    如果我連我的外掛都不信任,我還能信任什麽?


    他笑嘻嘻道:“爺爺,天色不早了,您趕緊休息吧!明天開始還得辛苦您好好唱戲呢!”


    “嗯!”


    “記得給火麟馬下藥。”


    “行!”


    老爺子站起身,深深望了趙昊一眼,心想自己孫子這麽老陰比,難怪能瞞我那麽長時間。


    失去破天戟。


    然後火麟馬拉肚子。


    就是明麵上告訴薑淮,自己的實力下降了一個檔次,到時候魚兒就更容易上鉤了。


    嘖嘖……


    這狗東西。


    揍他不虧。


    老爺子回屋睡覺以後,趙昊也隻能挪下病榻,碰到幾次傷口,疼得呲牙咧嘴,一步一挪才回到自己臥房。


    “這小老頭,下手可真重啊!”


    剛推開門。


    就有一個很大的胸懷迎了過來,將他裹到了懷裏。


    “好弟弟,你沒事兒吧!”


    “沒事!也就差點被打死,你可真是講義氣,小老頭打我的時候,真就一下手都不幫啊!”


    “你以為我就不痛苦麽?剛才你被打的時候,我眼睛都沒眨一下,就看著你被打,你身體疼一下,我的心就疼一下。”


    “嗬嗬……”


    趙昊冷笑一聲,俯身從床下搓出了一瓢瓜子皮:“那你告訴我,這些瓜子皮怎麽解釋?”


    凰禾:“……”


    趙昊也迷了:“你這隱匿工夫也真神奇嘿!當著老爺子麵嗑瓜子兒都能不被發現。”


    凰禾謙虛道:“低調,低調!”


    趙昊怒極:“你以為我在誇你麽?”


    凰禾訕訕笑道:“好弟弟,莫生氣,姐姐給你療傷。”


    說罷,直接將趙昊扯到了被窩裏,真氣小心翼翼灌入他的經脈,溫養著受傷的肌膚。


    “你慢點!我滿了。”


    “啊?這麽不經灌?”


    “我沒有丹田……”


    “奧……”


    淳厚的真氣緩緩流淌。


    流進了心窩裏微微蕩漾。


    不得不說!


    還真有點舒服嘿!


    還沒過一會兒,趙昊就生出了一絲困意。


    但要說困吧,也沒有完全困,閉上眼睛快一刻鍾了,還是睡不著,便直接腦補著數星星。


    可數了一會兒,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我明心文星周圍那麽多星子,再數那些不存在的星星是不是多少沾點?


    於是,他開始數星子。


    第一顆,代表薑芷羽,還是那麽白白嫩嫩,比起之前帶上了些許少女粉。


    第二顆,代表黑臉漢,白光璀璨,紅光也明亮的嚇人。


    第三顆,第四顆。


    ……


    第十七顆,代表薑東升,一會兒黑氣勃發,一會兒白光璀璨,也不知道這位仁兄是不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第十八顆,代表薑太升,黑氣虛弱,白光也虛弱,昏暗的光亮一閃一閃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亞子。


    這種情況他見過。


    當時那夥綁架他的魏國歹人,死的時候,星子直接滅了。


    霧草!


    我太升哥要死了?


    與此同時?


    ?他看到了另一顆星子不停激蕩,一看情緒就非常不穩定。


    這顆星子代表的是……


    曹公公?


    霧草!


    死閹黨殺了我太升哥?


    趙昊猛得睜開眼:“嗚嗚嗚嗚嗚……”


    凰禾聽見聲音,趕緊把他的腦袋從懷裏掏出來:“好弟弟,你咋了?”


    趙昊趕緊問道:“凰禾姐,你有沒有感覺外麵有人打架?”


    凰禾愣了一下,連忙閉上眼睛,眉心隱隱有光芒閃動,片刻之後睜開了眼:“還真有,七十九裏東偏北,一人死亡一人垂危,還有一個正在往回飛。”


    趙昊沉默了好一會兒,默默補充了一句:“Skr!”


    片刻之後,凰禾背著趙昊飛快往始發地趕去。


    掛在凰禾背上,趙昊體驗了一下什麽叫做飛一般的感覺。


    嗬嗬,區區老楊,還想跟火麟馬爭寵。


    你們兩個加起來都沒有凰禾姐騎著……


    等等!


    好像有點不對。


    趙昊甩了甩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到腦後。


    還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事情本身。


    據黑臉漢說,薑太升很年輕的時候,實力就達到了二品巔峰。


    後續雖然沒有繼續展露實力,但應該已經突破一品了,跟曹公公的紙麵實力是基本持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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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現在……


    還有,曹公公為什麽要殺薑太升?


    這一切都感覺有些魔幻。


    很快,兩人趕到了一處荒涼的木屋。


    然後……


    趙昊看到了一具幹屍。


    雙眼被挖,血液流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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