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正式入住舊內。


    消息從朱元璋的馬車駛出大中街的那一刻,便如這初夏的暖風一般吹遍了應天府的每一個角落。


    茶樓裏,酒肆裏,街頭巷尾,京城的百姓無論手中營生有多緊張,總能抽出些許閑暇與旁人神神秘秘地交流這大皇子的最新消息。


    有些大膽妄為的書生已經開始著手為這位自幼流落民間的大皇子構思一部話本。


    與民間的熱火朝天不同,最應該熱鬧非常的朝堂,此時卻一片寂靜。


    很多時候水麵平靜即預示著更大的風浪即將來臨。


    但也有可能,證明這是一潭死水。


    雖然對朱元璋完全不通知朝臣便自作主張讓朱極直接住進吳王府有些怨言,可朝中卻沒一個人敢將這種怨念發泄出來,即使是那些初入官場的愣頭青。


    那日在奉天殿裏跪倒一大片的畫麵他們還曆曆在目。


    更何況,換個角度一想,大皇子入住舊內的事情早已經定下。而經辦的人手又是侍儀司,以皇帝霸道的性格,又哪裏犯得上向他們再告知一次。


    而掀起這風浪的吳王府,大門自重新合攏後,便再也沒有重開過。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朱極的生活陷入單調的循環。承恩寺的晨鍾暮鼓為他計時,洞神宮的步虛白鶴為他伴奏。


    早上跟劉伯溫學文,午後隨呂本習禮,吃過晚飯,還要練武藝。


    從一條鹹魚到一個大忙人的蛻變就在朝夕之間,朱極用上了前世高考前那段日子的努力,這樣的變化讓前來探望的朱標都有些驚異。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兄長又何必如此辛苦。”


    彼時朱極正重複著告祭宗廟的動作,被朱標這麽一打岔,手上的動作慢了一步,這一遍練習便徹底破了功。


    怒目瞥了朱標一眼,朱極回到整套禮儀起始的位置:


    “小老弟,你要是再打斷我練習,我這就把你轟出去。到時候要是京城裏傳出天家兄弟不睦的消息,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咱爹會拿鞋底抽你的。”


    要說朱標也是個看到朱元璋提鞋就敢跑的主。


    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朱標知道,如果自己今天真被自家大哥轟出去,親爹一頓鞋底子自己決計是躲不過去的。


    索性乖乖閉上嘴巴,眼睜睜看著朱極將這套禮儀完整無誤地做了兩邊,眼見太陽都快落山了,朱標才落得一個說話的機會。


    “大哥,幾位弟弟想你了,盼著你到宮裏去一趟。”


    揉著坐得有些生疼的屁股,朱標咧著嘴,轉述著朱樉幾人的期盼。


    “說吧,哪個犯了錯怕挨打,找人找到你這太子頭上了?還盼著我到宮裏去,怕不是想得到我的同意,跑我這裏來避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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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極哪能不明白,朱標這廝就是來做說客的。


    除了自己為其求過情的朱榑,其他人會無緣無故這麽想自己?而且讓自己進宮這件事情,決計不是朱楨和朱榑這兩個庶出皇子敢提出來的事情。


    他們不敢,也沒那麽大麵子,值得朱標親自跑一趟。


    隻有朱樉、朱棡、朱棣、朱橚這四個馬皇後親生的兄弟發錯,朱標感覺自己回護不了的,才會找到自己這裏來。


    本想將原委糊弄過去的朱標知道自己這點伎倆瞞不過朱極,尷尬地衝朱極笑了兩聲,這才開始為自己打圓場:


    “兄長多想了,幾位弟弟確實是想念你。雖說老三,哦,是朱棡,今日在課上不聽教導,因此被夫子告到了父皇麵前。”


    “以老頭子的性格,不是該今日事今日畢,聽夫子告狀立馬殺到文華殿抽他一頓鞋底子的麽?怎的還找到我這裏來了?”


    朱極心道,就這點破事,能有啥大不了的。


    就算國瑞爺再怎麽關心子嗣的教育問題,也不可能讓朱棡這小子如此恐懼吧。


    不就是一頓鞋底子麽,挨了這麽多年,難道不是早就習慣了的?


    但轉念一想,朱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能放文武百官的鴿子,在早朝的時候轉道去文華殿抽熊孩子的國瑞爺,沒道理下了朝卻要將朱棡的事情放到明天。


    這又不是大年三十。


    朝中,出事了。


    還是足以讓朱元璋頭疼的大事。


    “朝中出事了,你這個當太子的,還是早點回去跟老頭子學怎麽收拾爛攤子吧。至於朱棡的事情,想必老頭子暫時也沒工夫理他。”


    似乎感覺不給朱棡一個合適的辦法,這小老弟難免驚慌失措,指不定又要幹出什麽傻事給國瑞爺添亂,朱極臨了又添了一句:


    “若他還是害怕,大可到娘麵前央請,讓他到我這裏來避避。不過你也看到了,到了我這裏,不聽約束,我會替老頭子抽他。”


    聽朱極莫名其妙冒出一番話,朱標眨巴一下眼睛,有些不解地看著朱極:


    “兄長,你怎麽知道朝中出事了?”


    他這個當太子都還沒人跟他說呢,以朱極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狀態,他是哪裏知道的?


    朱標看了看不遠處候著的呂本,心裏暗自搖搖頭。


    莫說呂本這個早已被貶為雜役的人了,便是劉伯溫這個如今還掛著浙江參政職銜的人,幽居在這吳王府裏,也壓根沒有消息來源。


    “猜的。”


    朱極言簡意賅,所以朱標依然不明所以。


    猜?他也想猜,這是不是這位親大哥看自己礙眼,所以找了個由頭讓自己滾蛋。


    這事兒別人做不出來,但自己這位大哥,可說不準。


    見朱標一臉狐疑,朱極感覺頭都大了。別人家的兄弟都在講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怎麽自家的小老弟,這一個個的,塑料兄弟情是咋的?


    為了盡快讓兄弟重歸真實,朱極還是決定耐心為這位不相信自己的太子解釋一番。


    隨著朱極的講述,朱標逐漸長大了嘴巴。


    他不僅訝異朱極對他們父子的了解,也對朱極這位大哥敏銳的嗅覺感到震驚。


    但更多的,還是對朱極口中的大事感到憂慮。旱澇蝗瘟兵,到底是哪一種災禍,讓自己的父皇連打孩子這麽重要的事情都放在了後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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