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潔明亮的廚房內,濃鬱的香氣繚繞在空氣裏,像一雙無形的手,不斷撩撥著人的舌頭和胃。


    不遠處的灶台前圍了幾個人,站在最中間的是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名叫白池,是這家三星級酒店的中餐主廚,他身上穿著一套雪白的廚師服,墨黑的發尾柔順地貼在露出一小截的脖子上,襯地白的更白,黑的更黑。


    他旁邊的台子上放著一溜兒的食材,分別是洗淨去骨的多利魚,菠蘿罐頭,番茄醬,澱粉,雞蛋,蔥末,以及廚房必備的各種調味料,全部用玻璃碗盛著,十分地幹淨整潔。


    白池掃了眼新收的三個徒弟,說:“今天教的是茄汁魚片,食材上我選的是多利魚,這種魚排無刺肉厚,肉質鮮美細嫩,非常適合做魚片,這道菜十分考驗刀功和火候,雖然簡單,但想做好卻不容易,你們仔細學著。”


    他從刀架上選了把趁手的小刀,然後將魚肉放在砧板上,魚皮向下,一邊動作一邊解釋:“魚片用一連一斷的切法,切的時候刀刃向外,左手微曲抵住刀麵,以免切到手。”


    兩刀下去,一對魚片被切了下來,白池將它打開,瞬間月形的魚片變成了一個完整的橢圓,中間由魚皮連接著,粉白的魚肉薄如蟬翼,美得讓人心驚。


    白池沒有理會徒弟的驚歎,繼續處理手上的魚肉,他的刀功嫻熟,每一刀下去都幹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明明沒什麽多餘的花招卻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一分鍾沒到碗裏的魚肉全被切好了,更令人驚歎的是所有魚片裏沒有一片是破損的,連魚皮都沒斷過分毫,每一片都薄厚均勻,看著不像是食材,反而更像是藝術品。


    “罐頭裏的菠蘿切片備用,雞蛋去黃留清,裏麵加少許食鹽攪勻,魚片過蛋清再塗一層澱粉,這樣可以使魚肉更鮮嫩。”白池邊說邊動作,轉眼間已經熱好了油,將粘了澱粉的魚肉滑入油鍋中,“嗤”的一聲,魚片在油裏翻出了花朵,鮮香伴隨著焦香爭先恐後的噴湧而出,身後的三個人齊齊咽了下口水。


    “魚片炸至金黃的時候就能出鍋了,這裏需要掌握好火候,太嫩不夠酥脆,太老就會發柴,油溫也要控製好,保持在六成熱,這樣炸出來的魚片顏色才會好看。”


    白池將一碟魚片撈了起來,陣陣酥香撲鼻而來,擋都擋不住,年紀較輕的小徒弟已經快忍不住了,眼巴巴地看著白池問:“師父,我能嚐嚐嗎?”


    話音剛落,其餘兩個徒弟也看了過來,眼底都是渴望,這種標準的吃貨眼神白池已經習以為常了,手一揮,大方地將小半碗魚片賞了出去。


    小徒弟迫不及待地抓起一片塞進嘴裏,酥脆的表皮應聲而碎,帶著陣陣酥香,裏麵包裹著軟嫩又有彈性的魚肉,鮮甜的滋味伴隨著熱氣一湧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口腔,鮮地讓人差點連舌頭一起吞掉,兩種不同的口感交相融匯,說不出的美妙。


    “好吃,太好吃了,師父你快教我們下一步。”


    其他兩個徒弟紛紛點頭,白池也不扭捏,在洗淨的鍋裏倒上兩匙白醋,兩匙白糖,混合上番茄醬和菠蘿糖水一起在鍋裏翻攪,等汁水微收時倒入水澱粉,攪勻後加入炸好的魚片和之前準備好的菠蘿片,小心快速地翻攪上色,保證每一片魚肉都能粘上茄汁,最後收火上盤,撒上蔥花。


    酸甜的味道隨著熱氣撲鼻而來,金黃的魚片上沾著玫瑰紅的醬汁,配上嫩綠的蔥花,從外觀上就讓人食指大動,用筷子小心地夾起一塊,濃稠的醬汁牽起幾條透明的細絲,放進嘴裏時又酥又嫩,酸甜爽口,讓人完全停不下來。


    半分鍾不到,盤子裏隻剩下醬汁了,看著三個徒弟盯著盤子時怨念的小眼神,白池無奈地歎了口氣,正要收拾盤子時門口傳來了呼喊聲:“白池,邢經理有事找你,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白池小時候不喜歡別人連名帶姓地叫他,聽著就像喊“白癡”一樣,但這麽多年聽下來他早就習慣了,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也有人提議讓他去改名,但被他拒絕了,白池是個孤兒,是院長媽媽在孤兒院附近的池塘邊撿到的,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於是院長媽媽就讓他跟了她的姓,取名‘白池’。


    如此簡單粗暴又有意義的名字,白池想不出去改的理由。


    邢經理辦公室在酒店一層的東麵,單獨占了一個房間,白池進去時他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見到白池時熱情地打了聲招呼讓他坐下,圓圓的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沉吟了片刻說:“小池啊,你最近推出的新菜式客人反饋都很滿意,我對你非常滿意,上次你提出要加薪,我已經跟上麵說過了,但你也知道,最近酒店經營困難,經濟形勢不好,我們也沒辦法,因此工資的事……”


    話說到這裏,白池已經懂了,臉上的失落一閃而過,他現在的工資雖然不低,但也不高,他每月要拿出大半的錢去資助孤兒院,除去房費和生活費,餘下的所剩無幾。


    收留白池的那家小孤兒院早在院長媽媽去世的時候就倒閉了,現在資助的孤兒院離白池租的房子不遠,同是孤兒,白池總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因此寧願自己吃的苦一點,也要省下大筆的錢捐給孤兒院,總覺得這樣裏麵的孩子就能少受點苦,不像他小時候,過年的棉衣都是好幾個小孩穿過的。


    現在物價飛漲,他的工資卻還是三年前的水平,因此一個星期前他向邢經理提出了加工資的要求,結果還是沒有成功。


    白池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出辦公室的,也不知道怎麽堅持完一天的工作,失落肯定是有的,更多的還是心累。


    晚上回到小區時隔壁的大媽正在遛狗,見到他時小跑著就過來了:“小池啊,你上次做的那個麻辣仔雞真是太好吃了,我小孫孫吃的都停不下來,嚷嚷著還想再吃,可你知道我笨手笨腳的根本做不出你那個味道,你什麽時候有空給我再做一次?”


    這下白池就囧了,他人好是沒錯,但也沒好到給人免費當廚子,第一次做是看在鄰居的份兒,結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做,真當他好欺負?


    “徐阿姨,最近我挺忙的,要不我把烹飪的步驟寫下來,你自己照著做做?”


    大媽一聽臉馬上拉了下來:“你不願意就算了,拿張菜譜給我是想嘲笑我不識字嗎?”


    白池真是哭笑不得,客套了兩句立馬抬腳走人,背後還傳來大媽的嘲諷聲:“看著倒是長的挺好的,腰是腰腿是腿,結果還不就是個窮廚子,還真當自己是什麽人物。”


    這些話白池早就聽厭,有些人是可惜,有些人就是赤luoluo的嘲諷了,但白池不在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幹自己喜歡的事,不覺得做廚子就比別人低賤。


    回到家一打開燈,就看到桌子上蹲著的一隻黑貓,個子不大,黑色的皮毛油光發亮,如絲緞一般,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水藍色的眼睛嵌在圓圓的臉上,兩隻三角耳靈活地轉動著,身後拖著一條長尾巴,萌地不要不要的。


    小貓一看到他立刻躥了過來,跳到旁邊的鞋架上去夠他手上提的袋子,它聞到香香的味道了,不枉它等了這麽久。


    白池失笑,一手抓過它摟在懷裏,一手提著袋子往廚房走:“白糖別急,馬上就給你做好吃的,你先等一下。”


    白糖是小貓的名字,白池給他取的,連在一起正好是‘池塘’,也算圓了他名字的意義,這小貓不算他養的,是附近的流浪貓,隻是每過一段時間準點來他家蹭飯而已,相處久了一人一貓的感情就出來了,都把彼此當成了家人。


    白池提的飯盒裏放著從酒店帶回來的試吃品,這些是不能賣給顧客的,於是就被酒店裏的工作人員分了,一道是碳烤小羊排,另一道是素炒三鮮,量都不大,但夠他一人吃了。


    飯盒底層鋪著冰塊,上麵整齊地碼了兩層明蝦,這種蝦口感上沒有基圍蝦脆甜,但勝在肉質肥厚,價格便宜。


    像這種海鮮吃的就是一個‘鮮’字,放過夜的蝦吃起來就會少了味道,因此酒店會把當天用不掉的食材按處理價賣給內部人員,白池想起今天是小貓來蹭吃的時間,就買了一些回家。


    “白糖,今晚我做炸大蝦給你吃,你自己先玩會兒,開飯的時候我叫你。”


    “喵~”白糖甜膩膩地叫了一聲,然後跟著白池一起擠進了狹窄的廚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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