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的確是小產了,兩個月的身孕就這樣沒了,請了太醫來看過,隻說她身子的確傷了,要好好將養兩年,再議子嗣。小產也是要坐月子的,王熙鳳額頭上抱著布巾,呆坐在床上黯然傷神。賈璉推門而進的時候,就看見王熙鳳這副傷心的模樣,賈璉心中軟了軟。他走到床邊坐下。


    按理來說,月子房汙穢,賈璉是不能夠進來的。但是賈琳說得沒錯,對於一個剛失去孩子的母親而言,這個時候,她是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趁著現在和她好好談一談,指不定可以把王熙鳳給掰過來。賈璉到底也不想著夫妻離心。


    王熙鳳看見自己的丈夫,這個平日裏最是強勢的女人忍不住眼睛紅了,哽咽著說:“對、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都不知道……”


    賈璉將王熙鳳攬在自己懷裏,說:“不怪你,我們年歲不大,不曉世務,我前些日子見你精神不好,也隻以為你是累到了,誰知道你……若是我多關心你一些,那個時候就為你請太醫來看看,也不至於此……嬸娘被她房裏的趙姨娘鬧得頭疼,否則也能多看顧你一些。”


    “是了,都怪趙氏那個下賤蹄子,若不是姑媽被她氣病了,何至於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頭上,我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姑媽憐我,特意開了自己的嫁妝,給我送了上好的藥材來……是我沒有福氣……”按理來說,王熙鳳嫁給賈璉之後,出嫁從夫,她也該叫王夫人一聲嬸娘,但王熙鳳還是習慣於叫王夫人姑媽,這裏麵的彎彎繞繞……賈璉若是和王夫人之間沒有間隙也就罷了,既然有間隙,他聽著就很不舒服。


    賈璉歎道:“嬸娘經曆的事情多,按理來說,女子懷孕的症狀,她也能看出幾分,怎麽就沒有提醒你好好歇息?退一步說,就是月份小,嬸娘沒有看出來,見你身子不好,她也該讓你多休息才是,怎麽還讓你如此勞累……瞧瞧她送來的藥材,品相倒都是極好的,隻是全都是活血用的,這好在你沒有吃,若是吃了,就連我身為男子也知道……”孕婦吃多了活血的藥物,容易流產大出血。賈璉見王熙鳳要反駁,用手阻了她開口,說道:“你也別怪我多想,隻是,你也聽說過,三年前,平陽侯沒了,沒個嫡子襲爵,最後爵位落在了平陽侯弟弟的身上。平陽侯夫人,不,該是前平陽侯夫人了,是一頭撞死在靈堂上的。我生母不在了,繼母是個……你身邊又沒有老嬤嬤伺候著,原本就極容易被人鑽了空子。你當初嫁過來的時候,身邊是跟了一個奶嬤嬤並四個大丫頭的,如今卻隻剩下一個平兒了。這是誰慫恿讓你將自己的親信打發的?你也別說,是她們不曉事,才被你打發的,你奶嬤嬤從小跟在你身邊,就是說話不好聽,又怎麽會不為你好?不過是你聽不進去她的勸解罷了。而且,你留下的平兒又哪裏是個好的?你在前頭威風逞強,她在後頭隻管著做好人,現在誰不說一聲璉二奶奶身邊的平兒是個性子極好的?做丫頭哪有這樣子的,合該是有事情,她衝在前頭,人情由你來做才是。你平日裏萬事都信著嬸娘,這事兒,我起先也不怪你,嬸娘她畢竟是我們長輩。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榮國府如今是我父親襲爵,日後爵位也是該落在我身上,說一千道一萬,你如今不是在給咱們嬸娘管家,你是在給我們自己管家!別看著,現在人人見到你的時候,稱道一聲璉二奶奶,我們若是沒有孩子,這些就都是空的!”


    王熙鳳被賈璉的這番話給嚇住了。她不信自己的姑媽在算計著自己,但是自己的孩子卻是真的就這麽沒了,而且賈璉說的話不無道理。賈璉見她這副模樣,也覺得她可憐,隻歎息了一聲,繼續說道:“我知曉你的性子,素來不願意被人看輕。旁人難道就不知曉你的性子?前些日子,我和你鬧脾氣,如果真的為你好,還不勸著你趕緊先把我這個做丈夫的哄回來?何必在你麵前說些,看你臉色不好,要你多休息的話,明明知道越是這麽說,你越是放不下。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呢,我生母的嫁妝,原是叫祖母收著了,當年,我母親生我時,難產而亡,祖母告訴我外祖父家,說是等我成年了,就把這嫁妝交給我收著……如今,我十八了,若我當初沒有聯係上我外祖父家,隻怕我現今還不知道我母親給我留下了東西呢!你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在我祖母眼中,平日裏也是疼著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但十幾個我們加起來還抵不上寶玉一個呢,有好東西,她難道不留給珠兒元春寶玉?”


    這好東西,自然也包括了爵位的。這話,賈璉沒有說出口,但王熙鳳卻明白了他語中未盡的意思。


    “平日裏,看似是你在管家,可庫房的鑰匙是在誰的手裏?賬冊又是在誰的手裏?沒有鑰匙,沒有賬冊,什麽都是虛的,你白白累死累活,還不是成全了他人菩薩似的美名?過幾年,珠兒兄弟也該娶親了,隻要祖母還在一日,我想著,這鑰匙和賬冊最後還得交到珠兒媳婦手上。所以啊,你正經和我生幾個孩子才是真的。”賈璉說到這裏,也有些憤憤然,“你也別多想了,如今,養好身子才是正道呢!你且看著,如果嬸娘真心為你好,就該勸你保重身子才是,而不是沒過幾日又找一大堆事情來,要你忙碌。”


    王熙鳳被賈璉說的頭昏腦漲的,她原本就恨自己掉了孩子,如今賈璉這麽說,她自然會順著想開去。女人心思更細膩一些,這麽一想,不管是不是疑鄰盜斧,還真被她想起好些事情來。比如說,王熙鳳身邊的平安喜樂四個大丫鬟,她原本最倚重的是喜兒,隻是某次談天的時候,王夫人說喜兒長得有些妖妖嬈嬈,王熙鳳是個醋性大的,沒過幾日,就把喜兒配給了小廝,打發到莊子上去了,後來周瑞家的又替她一個遠方侄子求走了安兒,這才讓平兒顯了出來;再比如說,王熙鳳的奶娘沒有別的大毛病,就是愛喝幾口小酒,偏偏是在王熙鳳初管家殺雞儆猴要立威時,奶娘某日喝醉了發了酒瘋,還叫好些人看見了,王熙鳳自然隻能把自己的奶娘也打發掉了,奶娘臨走前哭著說自己就喝了半杯酒,如今想起來,奶娘應該是沒有說謊的——當時若不是周瑞家的在一邊架高帽子,弄得王熙鳳騎虎難下,她如何又那麽幹脆地趕走了奶娘?周瑞家的可是王夫人的陪房!


    賈璉見王熙鳳的樣子,是將他先前的話聽見去了,便又立即添了一把火,說:“琳哥兒是個有見識的,你別看他年歲小,但當初,要不是他自己爭氣,他如何連中小三元,能入得了國子監?琳哥兒最愛看書,除了四書五經,別的雜書也看得不少,他是讀過醫書的人,知道那些個彩釉雖然值錢,卻對腹中的胎兒不好,流產是小,這要生出個怪胎來……我知道你素來愛華麗的東西,屋子裏用的彩釉擺盤不少,你也曾炫耀過,那一套你用來吃飯的,是嬸娘自己嫁妝裏的東西,是她開了庫房,讓你自己淘來的,你又怎麽知道,她不是在投你所好……我剛聽琳哥兒說這些的時候,可嚇了一大跳呢!”


    “是了,姑媽懷著寶玉的時候,她屋子裏可素淨了,我還問她緣由,她隻說,看著花花綠綠的容易眼暈,想吐……她卻沒有告訴我,這些個瓷器彩釉傷身體……”王熙鳳的父母去世得也早,她是由自己的伯父王子騰一家帶大的,這些若不是有人專門教她,她的確是不懂的。本以為,嫁到賈家之後,還有親姑媽幫襯著,如今才知道,最大的惡人就是自己的親姑媽,王熙鳳將手攥成了拳頭,連指甲都斷了幾根。她窩在賈璉的懷裏,靜靜地待了好久,沒哭,也沒鬧,看似不符合她的性子,賈璉卻知道她是真的恨在心上了。她的身子要將養兩年,也就是說,這兩年之內,她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王熙鳳怎能不恨?再加上,如果她今日沒有對王夫人產生防備,那是不是意味著日後都沒有辦法平安產子了?


    過了好一會兒,王熙鳳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語氣淡淡地說道:“如今想想,是我傻,我明日就把那些個害人的東西給收了。琳哥兒的這份提點,我是記在心裏了,日後但凡能回報的,我總要回報一二。對了,你和琳哥兒走得挺近的?否則,他也犯不著特意來提醒你,要知道,他如今並周姨娘,還在我姑媽的手底下討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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