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寶玉見了賈政就好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即使寶玉如今還小,但已經有這種趨勢了。賈政深覺寶玉丟了他的臉麵,雙眼瞪得渾圓,額頭上青筋都跳出來了,看樣子真是恨不得要甩寶玉一巴掌,而寶玉睜大了眼睛縮在奶嬤嬤懷裏,顯然是被嚇壞了。這要是讓賈政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演一場怒而教子的戲碼,那榮國府的臉麵簡直就是被丟在地上讓所有的人踩上一腳,又碾碎到塵土中去了。


    賈琳雖已經不算是榮國府的人,但要是真鬧出什麽事情來,他臉上也不好看。再說,這對賈琳而言,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於是,他很自然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做完這個動作才注意到,他畢竟不是能神機妙算的活神仙啊,這新換的喜服袖子上忘記擦辣椒油了。看樣子,今天是哭不出來了,自然也就不能演苦情戲了。


    賈琳放開秦恕的手,慢慢朝賈政走去。或多或少還是有人存著看好戲的心理的,人們朝兩邊靠攏,給賈琳讓出一條路來。賈琳既然哭不出來,那就隻能笑了,他笑眯眯地叫了賈政一聲父親,道:“父親,莫要生氣了,寶玉還小,他說得話哪裏就當得了真。”他自然不能說寶玉說得對,那會把自己“婢生子”的身份也認下來,也太過自輕自踐了。一句不當真甚至還把寶玉先前的話徹底歸為了童言無忌,某種程度上,這也是抱住了寶玉的名聲,使人日後不至於拿這件事情來說嘴。


    見賈琳這樣說了,賈政心裏鬆了一口氣。他也知道這個場合不能真把寶玉揍了,但是若是不揍,他又自覺下不得台。因著今日是喜宴,賈政臉上照樣是擦了粉的,臉上怒容一顯,再一鬆,那粉看著是要掉下來似的。


    努力向著十佳全能小廝邁進的小七已經拎著一壺茶在一邊等著了。賈琳倒了一杯茶,遞給賈政,道:“雖說出族之禮已行,隻是父親的生養之恩難忘,兒子便在這裏代世子先敬了父親這杯茶,也算是全了兒子的心意。這以後,兒子再不會自稱是賈家人了。”


    男子間行並娶之禮,因著沒有入清籍,是不可以進後院的。所以,就算秦恕和賈琳成親的時候,雙方都沒有被出族,那宴席是擺在鎮南侯府的,那也要另外辟出一個不屬於內院的院子給他們居住。而能入內院的時候,除了逢年過節上房請安等等,也就是成親第三日的早上,去給長輩敬茶。長輩喝了茶,才算是認下了你這個新兒子來。若住在鎮南侯府,那回賈府的日子就定在了第九日早上,也是要去給長輩敬茶。這和女子的回門有一點點類似。這樣之後,成親的整個過程才算是真正完成。


    而如賈琳秦恕這樣被出族的,自然就沒有給長輩敬茶這一說了。賈琳此舉是以進為退,他這般做,落在眾人眼裏,仿佛是他極想得到父親的認可和祝福似的。可不管怎麽樣,那話的重點都落在後麵——以後再不是賈家人了。一時之間,大家看向賈琳的目光都暗含了同情。


    當著眾人的麵,這杯茶,賈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那就是承認了賈琳話中的意思,這茶喝盡之後,賈琳和賈府再無牽連;不接,那就是明擺著連兒子這微不足道的心意都不成全,這也太過絕情了。


    可以說,賈琳就是把賈母那一招原模原樣地打回去了。


    到底還是接了,賈政畢竟是個最要麵子的人。賈琳看著這一幕,略有苦澀的一笑,又看向賈珠,長作了一個揖,起身,道:“兄長,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以後家中的諸多事情都要仰仗兄長費心了……瞧我,我這般說其實也是僭越了,兄長是個周全人,其實也不用我平白多囑咐一句。我隻是……我隻是……”這話說到最後,他的臉上顯出一些尷尬的紅暈來。他這話的確是僭越了的,甚至還暗含對賈珠的勸導,別說賈琳已經出族了,就是沒有,他也不該說這樣的話。但也正是因為僭越才顯得他的割舍不下,才顯出他的真性情來,在這個將宗室族人看得極重的年代,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為難一個到底才十三歲還不能麵麵俱到的少年,沒看見周圍的人都一臉同情地看著賈琳麽。


    賈珠想要說什麽,賈琳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微微側過身子,仿佛是很輕很輕地歎了一口氣,就轉身離開了。秦恕一直站在不遠處等著賈琳,見賈琳朝自己走來,穩穩地抓住賈琳的手,這回再也不放開了。


    賈璉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這要不是深知賈琳的為人,他也要被小堂弟這唱念做打給騙過去了。他趕緊低下頭,將手握拳底在唇邊假意咳嗽了一番。至於賈赦,他站在一邊笑眯眯的撚著胡須。被母親連著二房壓迫了這麽多年,隻要是二房的好戲,賈赦就樂得在一邊瞧著,還順帶煽煽風點點火的。別和賈大老爺說什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麽多年過來,賈赦也明白了,這損損的是襲爵的大房,這要是榮了可就都是二房的臉麵!


    既然如此,這臉麵不要也罷!嘿,他賈赦最愛破罐子破摔了!


    東平王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把眾人領去正堂,這會兒新人間的禮還差了幾個步驟呢。好容易整一套的禮節做下來,喜宴才算正式開始,而新人們也要被灌酒了。鎮南侯沒有坐到最後,眼見著拜父母的時候是忠瑞王做了正席的,他直接就離開了。至於賈府的男人們,除了賈赦沒心沒肺似乎要把自己帶來的賀禮給吃個夠本之外,就連賈璉其實都有些坐不住了。


    坐在賈政身邊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官員,官職不大,看著賈琳在不遠處那一桌敬酒,不由地讚道:“倒是一個俊俏的好兒郎啊!”這話都說出了口,這人才猛然想起坐在自己身邊的賈政來。不管賈府在忠瑞王世子成親這事兒是不是看走眼了,但賈府到底經營多年,上位的人不一定看得上,下麵的人卻也不敢輕易得罪的。因此,這人立刻又回過頭來對賈政說道:“當、當然,存周兄嫡長子溫文爾雅,嫡幼子憨態可掬,日後都定有大造化的!存周兄好福氣啊!”


    這人本意是想安慰賈政,你失了一個兒子,但還有兩個好兒子呢!他倒是好意,可實在是不會說話,你這話中巴巴咬著“嫡”這一字,賈政一多心,好啊,你果然還是在隱射方才寶玉的那句“婢生子”吧?!就是賈珠,他本來性子就敏感纖細,聽到這話,臉色又白了幾分。


    賈琳全然不知道這個,他還在和眾人周旋呢。他這個年紀,雖然小了些,但畢竟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敬酒的人自然是一撥連著一撥的。秦恕在一邊冷著臉,別人摸不準這位新出爐的忠瑞王世子究竟性子如何,輕易不敢往秦恕那裏去的,就都衝著臉上總是帶笑的一看就很溫良的賈琳來了。眼見著賈琳喝得太多了,這又接過了一杯,秦恕直接握著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然後就著賈琳的手一口氣把杯中的酒喝幹了。


    “好!”人群中也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了歡呼聲。大家本來就有心和忠瑞王這個名頭結交,秦恕這一開了頭,接下裏的氣氛就更熱鬧了。賈琳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前麵喝的酒都進了袖子,但秦恕喝酒那是真喝啊!賈琳朝水忟看了一眼,示意他趕緊上來擋酒。水忟的身份夠高,他一出馬,的確能讓人收斂收斂,但即使是這樣,等要送到洞房裏去的時候,秦恕已經徹底醉了。


    有些人喝多了會痛哭,有些人喝多了會大鬧,秦恕喝多了,看上去卻十分正常。他小心翼翼地扶著賈琳,一臉嚴肅地回絕了某人的敬酒,道:“不,不能再喝了,琳兒都已經醉了。”【眾人:從你開始喝酒之後,你的琳兒明明就滴酒未沾啊!


    說完這話,他又很有主人派頭地對水忟吩咐說:“王爺,我這就帶琳兒回去了,這些客人,還請王爺幫忙招待,我感激不盡。對了,叫個人去備好了解酒湯,一直放爐子上熱著,琳兒半夜醒來多半是會頭疼的。”說完這話,大家眼睜睜地看著他攙著賈琳走掉了——其實是賈琳牽著他。因著秦恕的表情太過嚴肅了,那些本來想要鬧洞房的人都沒好意思跟上去。【眾人:你的琳兒壓根就沒有睡著啊!


    走到新房所在的院子裏時,賈琳哄著秦恕先進屋子,他實在覺得秦恕這樣子有些不對勁,因此想立刻去取解酒湯來。本來隻需要傳個話就好,偏偏這新宅子裏的仆人還是太少了些,少不得要賈琳親自去做。


    結果,當賈琳端著解酒湯走回來時,他就看到秦恕睡在花壇裏,外袍已經脫掉了,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在一邊,衣服上擺著帽子,靴子擺在花壇邊。有一條水跡從小池塘那裏一直延續到花壇邊——秦恕竟然還記得洗腳了!而秦恕將手交疊搭在心口,睡相很老實,身上還穿著的中衣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我該慶幸秦恕沒有裸、睡的習慣嗎?賈琳無語問蒼天。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sky的地雷。謝謝喵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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