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主事,把賬本念給賈大人和老太君聽聽,咱們是奉旨辦事,可別到時候被人平白汙蔑了去。”有些話不需要賈琳親自開口說,因為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賈琳和賈府有隙,賈琳說重了說輕了都不好。但是,能在戶部混的,一定都是官場的老油條了,賈琳不說,自然有人上趕著說。這不,一個侍郎立刻就吩咐底下的主事把賬本拿出來念念,且這話說得很是不客氣。


    賈赦一聽這話,倒也不覺得生氣,連忙摸著自己的腦袋,笑嗬嗬地說:“是該如此,雖說女眷該回避,但下官府上如今還是下官的母親當家,這鑰匙賬本都放在下官母親那裏,不如叫下官母親也一起聽聽。”他這意思竟然是讚同戶部的人把賬一筆一筆念出來了,而且還是特意念給賈母聽的。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老國公死了這都有多少年了,襲爵的長子卻還住在外頭,長子媳婦也沒有掌家——不免有人在心裏暗道賈母貪權不懂事的。


    賈母這會子終於明白是什麽事情了。她有心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長子罵一頓,當初向國庫借銀子的貴勳可不少呢,大家都沒有想著還,憑什麽榮國府要去做這個出頭鳥?可是,如今戶部並兵部的人都已經上了門,她難道還要把他們都趕出去不曾?榮國府如今是再也禁不起折騰了。賈母氣得發抖,她自然知道這是很大一筆錢,而庫房裏的東西,她原本都是要留給寶玉的!


    這裏說句題外話,賈元春雖然爬上了太上皇的床,成了貴人。可是這受封是沒有擺在台麵上的,也就說,不過是宮裏幾個人知道而已,要不是水忟那這當個笑話將,賈琳也不一定能知道。再說,就算擺在台麵上了,太上皇眼看著活不了多久了,一個太貴人,能成什麽事情?也就是說,賈府的人如今不知道賈元春有何造化,但就是知道,也別想從賈元春那裏獲得什麽好處。


    張主事一筆一筆地念著,某年某月某日借銀幾何,利錢幾何……其實賈府借的錢並不算多的,最起先,不過是看著借國庫錢的人多,他們才跟風借了一些。再加上,如今還沒有建什麽省親別墅的,賈府也有些底蘊,全然用不著去借錢。這麽算下來,加上利錢,賈府欠的錢總共是三十七萬八千四百二十三兩六厘。當然,這一筆錢也不算少了,賈府公賬上常年的流動資金也不過是兩三萬兩而已。


    底下的人算好了錢,賈琳抖了抖衣擺,站了起來——他是這裏最大的官官,自然不會是全程站著聽的,早有下人在賈赦的示意下,搬了椅子鋪了軟墊子來讓他坐下了——笑眯眯地看向賈母,道:“老太君,這數值都算好了,您看現在是不是該開了庫房,讓兵部的眾位兄弟搬東西了?”


    賈母隻覺得一口氣上不上下不下的,她示意身後的大丫鬟去把鑰匙拿過來,然後親自取了放到盤子裏,再遞到賈琳麵前。賈琳卻沒有接,揚了揚手,示意身後的人趕緊接了去開庫房。他又坐回了椅子上,怎一個淡定了得!


    兵部的人多多少少有些痞氣,但是如今因著秦恕的緣故,他們也樂得給賈琳這個兵部編外人員一點麵子。賈琳有意識表現出風度來,兵部的人竟也難得得收起了痞氣,動作利索地去庫房中取了銀子,現銀不夠的,就拿等值的物件。


    等東西都收拾出來放在院子裏了,賈琳叫下麵的人最後一次核對了數值,見一切都無誤了之後,他起身對賈赦拱了拱手,道:“本官就帶著眾位兄弟給皇上回命去了。賈將軍此番配合戶部辦差,本官全然記在了心裏,就是在皇上麵前,本官也是該為賈將軍好好說上一回的。”


    “這如何使得,下官不過是盡了為人臣子的本分……”賈赦心裏歡喜,臉上卻故作謙虛地推了推。


    賈琳隻笑著握了握他的手,這落在旁人眼裏,頗有些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思。


    待眾人離開之後,賈母瞧著空了大半的庫房,又想著她活到現今這個年紀竟然還要看一個庶出子孫的臉色,終於沒能忍住心中的氣,再一看賈赦還是一臉喜不自禁的模樣,賈母直接把手上的手杖朝著賈赦丟過去了。賈母雖上了年紀,這一點手勁卻還是有的,手杖敲在賈赦的腿上,疼得他哎呦哎呦直叫喚。


    “母親,兒子不過是謹遵皇命,一鼓作氣還了虧欠的銀子而已。母親何至於怪兒子?”賈赦耐著小腿上的痛,跪趴在地上,為自己辯解道。


    “我呸!你這個逆子,我如何能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定是聽了那賤子的蠱惑,拿這銀子給自己換官位去了!人家都是騙你的啊!都是騙你的啊!如今,咱們榮國府真要大禍臨頭了啊!”賈母跺著腳罵道,“如今欠著國庫銀子的可不止咱們一家,這裏麵有權有勢的,比起咱們榮國府要厲害好些。你現在急著做這個出頭羊,可不就是上趕著成為他們的眼中釘嗎?這日後叫榮國府如何在世勳中立足?再說了,就是真要還銀子做臉,你也該和我商量商量,咱們先還一部分,餘下的慢慢還就顯出榮國府的誠心來,可現在,你這是在告訴皇上,咱們就是不差銀子啊!你這個蠢貨……你弟弟官位還沒有複辟,你如今卻拿家產去給你自己填了路……”


    賈母說的這些都是有道理的。一則槍打出頭鳥,二則就算要還錢,也該有個計劃。但是,賈母說得再有道理,對她早就失望了的賈赦是全然聽不見去的。更別說,賈母最後那句話還真戳到了賈赦的肺管子。賈赦索性也不跪了,今日剛被皇上誇獎過的他自以為十分有底氣,起身,一臉嘲弄地說道:“母親莫要說了。如今咱們榮國府的爺們走出去,偏偏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來,這可不是因我大房而起的,分明都是二房惹的錯,卻叫闔府背了黑鍋。母親若是覺得我今日行事耽誤了我那好弟弟的前程,不如現在就去把賈珍叫來,咱們把這家給分了!”賈珍是族長,分家自然要把他叫來。


    賈母這些年沒有少罵過賈赦,且她偏心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這還是賈赦第一次硬氣說分家的話,差點就把賈母給唬住了。一邊伺候的丫鬟趕緊給賈母勻了氣,賈母才斷斷續續地指著賈赦罵道:“逆子,真是逆子,這是要反了天了啊!定是那賤子給你灌了迷糊湯了,他如今風光了,就回過頭來要攪了我府裏的安寧……”聽賈母這話的意思,竟是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賈琳頭上去了。


    賈赦冷笑:“母親,你莫要把諸事都往琳兒身上推。今日的事偏偏就是我自個兒做下的。我這些年雖然荒唐了些,對母親卻是敬重的,可母親卻是如何對我的?說句不孝的話,夫死從子,我才應該是這榮國府的當家人!我現在就把話放在這兒了,就是不分家,今日也要弟弟從這榮禧堂裏搬出來!璉二的母親去得冤枉,雖然這事兒弟弟不知情,但到底是他前麵那口子做下的,如今璉二就要回來了,他媳婦爭氣,已經給我生了乖孫。嗬,我的乖孫,正經的長房嫡子嫡孫,可不能跟著我這個沒用的爺爺住馬棚邊上去!”


    “好,好啊,你這不是要分家,你是要我死啊!”賈母一口氣喘不上來,就這麽暈了過去,也不知道是真暈,還是假暈。但是,這招的確管用,賈赦就是再怎麽渾,也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再談下去了。他瞧了一圈那些伺候的丫鬟們,冷笑著說:“把老太太扶進去歇息吧,隻管去叫二老爺回來伺候著。”說完,他竟是不管不顧地拂袖而去了。


    第二日,賈赦又往上遞了折子,這回是請罪折子了。


    話說,賈赦給戶部收繳欠款開了個好頭,自他之後,賈琳直接帶著賬本和兵部的人,一個府上一個府上圍過去。先念賬本,再讓兵部的人搬銀子。你哭窮?沒有用啊,除非你能把賈琳和他那幫兵痞子擋在外麵。從賈府離開之後,一天之內,賈琳又收繳了三家的欠款。至於剩下的那些,沒關係,你們要是不主動還,總有天會抄到你們家去的。


    所以,等第二日賈赦往上遞折子的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不錯眼地瞧著他,唯恐他又鬧出什麽事情來了!可是,誰知道昨天才在靖德帝麵前露了臉的賈赦,這回是認罪來的了!認的是什麽罪呢?賈赦稱自己糊塗,因著孝敬母親的緣故,母親既然偏愛幼弟,他就讓弟弟隨著母親一起住了府中的正院榮禧堂。可是,他光知道要孝敬母親,卻沒意識到這是尊卑長幼不分了!榮禧堂上掛的牌子還是皇家禦賜的呢,讓個不襲爵的賈政住裏頭,他這個襲爵的反而住外頭,往嚴重了說,可還有藐視皇威的意思在裏頭啊!


    賈赦又是劈頭蓋臉地哭了一通,一個半老頭子這般哭,著實沒有美感。靖德帝被他哭得腦瓜子疼,隻好趁人不注意,瞪了站在前排的賈琳一眼:瞧你給他出的什麽破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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