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裏傳來的羌笛聲,音律圓潤,曲調空靈。呂布摟著修遠站在湖底,手指輕輕揉搓著他溫暖的耳垂,聲音很低卻比平時更溫柔,“清河特地跑這麽遠,不僅僅是為了要洗手吧。佛修的法訣裏應該有不少清潔的法術。”


    修遠軟軟靠在呂布懷裏汲取他身上的熱氣,有些意外,“奉先什麽時候也這般敏銳了,”


    “隻要和你有關,我不容許自己有絲毫失誤和不了解,清河,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大概是最近聽得太多,修遠對呂布類似的話語已經十分習慣了,他笑著從呂布腰間抽出匕首,輕輕在手臂上比劃著:“既然這樣,我也給侯爺做個標記好了。”呂布大方的把手臂伸直,馴服的肌肉線條在陽光下美麗而誘人:“樂意之至,不知清河喜歡什麽樣的圖案?不如畫隻饕餮怎樣?”


    修遠放下匕首失笑道:“原來我在侯爺心裏竟和凶獸是一個模樣?”


    手腕一翻,匕首就變戲法似的又回到呂布手心穩穩地被他放回腰間的箭囊裏:“既然要做標記,自然是越凶悍越好,不然怎麽唬得住人。這把匕首是利得很,還是我拿著吧,要是一個不小心把自己劃傷,我會心疼的。”


    “說起畫畫,其實奉先的畫功也是極好的。不知侯爺什麽時候有興趣賞小子一副墨寶啊?小時候過年,燈籠麵上的祥雲瑞獸倒有大半是你畫的,這麽多年不見都快忘光了。突然聽到羌笛聲才稍微想起一些舊事來,不知奉先以為這曲子吹得如何?”修遠垂了眉眼,把眼底的暗色斂去,耳邊的音律聲反而更加近了。


    “故人舊影,故曲故衣,想來是吹給故人聽的。”呂布抬頭遠望,竟少有的說出一句文雅的話來:“漠北碧草銀湖,若是日後能隱居於此地也自有一番逍遙快活就是了。”


    “奉先能看得見吹笛人?”修遠順著呂布的目光看過去,除了滾滾白雲什麽也看不到。


    “麵容是看不大清楚,似是帶著什麽遮掩容貌的物件。衣飾倒是看得分明,段白的外袍,黑錦緞的鞋麵,袖口還繡著細密的金線,身形清瘦,頗有幾分江南文士的風雅。草原上風大,羌笛聲始終清亮流暢,顯然吹笛人的內力極為充盈,應當是個高手。”


    “既是高手那便一定是來找秦酒或者說蕭臨的,飛鳥無回蕭臨幾年前也是江湖上有數的高手,與俠客們有些交情也不足為奇。”修遠抬腿上岸,對吹笛人的出現沒有半分驚訝。


    “你早料到有人會來找秦酒?所以刻意把他和小五單獨留下?”呂布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開始努力思考修遠這麽做的用意。


    修遠隨手拿一根白色錦帶把還未幹透的頭發綁在腦後,坐在草地上搖頭:“我隻是想趁這個機會試一試塔圖的反應。他如果不甘心被我們控製,定會趁著這個機會對小五他們出手,有人質在手,多少也能從我們這邊討幾分便宜回去。他雖然告訴我們青虹劍的位置,卻並未主動撤去防護的人手。我不確定是他沒這個能力,還是陽奉陰違等著看戲,好做牆頭草。”


    “這麽說來秦酒的事是誤打誤撞?”呂布敏捷的竄到修遠身邊,把腦袋擱在他腿上看天上的流雲,任由修遠發梢上未幹的水滴落在臉上。


    “其實,小五他們的事遲早要有個了斷。早早放他離開暗衛營也好,畢竟現在的已經不需要這麽多死士了。我們遲早要走,又何必把這些孩子都困死在城裏,他能為秦酒的事先提出來,多少也算是自己的一個決心。秦酒始終是江湖中人,一直留在身邊多少也還有些隱患,不如早早的給他們一個機會,免得臨到事變再後悔。”


    呂布歪著頭想了想,突然發問:“清河,你覺得馬超怎麽樣?”


    修遠把手指插-進呂布的頭發裏,微微眯著眼輕輕拉扯:“若是封王,身份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實在是再好不過了。隻是玄門方術的事還懸而未決,我們一走,道術定然成為西涼城的軟肋。”


    “道術的話,有於吉仙師在,應該沒什麽值得擔心的,就算他和子龍也要走,多少也會留下一兩件倚仗的法寶或是陣術。如此一來我們就再沒了後顧之憂,逍遙山野指日可待了啊。”


    修遠頗為讚同的連連點頭:“的確是這樣,接下來隻需要等曹操發動赤壁之戰。西涼城的千萬百姓自然就成了你我的大功德,踏破虛空也指日可待了。”


    “聽清河的意思,西涼的子民在原本的天機裏竟都是要死的?莫非西涼會被屠城?”呂布怕修遠被壓久了腿麻,隻在他身上躺了一小會兒就直起身來反把修遠的頭放在自己肩上,聲音裏有毫不掩飾的驚異。


    “被屠城倒不至於,不過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過得這麽安逸就是了,就連現在還留在內城的兵士們也有多半是回不來的。董卓一死,侯爺率軍逐鹿中原,在下邳被郭嘉引水漫城,為曹操所俘,斬首示眾。可是如今,郭嘉未死,周瑜尚在,就連子龍也還留在你我身邊,所謂的天機不過是一紙空談,何懼之有?”今時今日,修遠再說起演義裏的曆史,心裏一片坦然。這份坦然大概也和呂布一日千裏的境界有關,至少在這個時空裏已經沒什麽能對他造成威脅了。


    “那些曆史裏都沒有你,我自然是死也了沒什麽可惜的。如今有你在我身邊,侯爺又怎麽舍得死呢?”呂布對修遠口中那些莫須有的生死悲歡不過是抱著聽故事的態度,自然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他大力嗅了嗅修遠頸邊熟悉的青草香氣,陶醉的閉著眼,雙手環著修遠的腰,沒再多說什麽。


    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的抱在一起許久,呂布才笑著打破了沉默:“孟起已經走了。”


    修遠眉眼一挑,彈了彈呂布的額角:“怪不得你突然提起封王的事,原來是拐著彎子在試探人。呂奉先,你膽子肥了啊,竟連我也敢算計。”


    呂布輕輕握住修遠的手掌,放到唇邊虔誠的吻了吻,聲音溫柔的有些過分:“不知清河打算怎麽罰我呢?”


    修遠麵色微紅,不動聲色的把手縮回袖子裏:“不如就罰侯爺給我跳個舞吧,羌笛聲不是一直都沒斷過麽?”呂布好脾氣的點頭,動作瀟灑的把外袍脫下來披在修遠肩上,竟擺出一套拳法的起手招式來:“清河說得是,連零嘴都沒有,坐在冷風裏實在無趣,也不知道吹笛子到底有什麽意思,竟有人願意幾個時辰都留在風口上受罪。”


    呂布這番話刻意灌足了內力喊出去,也不管有沒有人應答,就擺開架勢自顧自的開始練起拳腳來。修遠把肩上的外袍裹緊了些,這才慢條斯理的從袖袍裏再次拿出那柄短小的玉蕭放在唇邊,蕭聲深遠高亢,不多時竟把遠處圓潤的羌笛音律掩蓋過去,消逝在風聲裏再難分辨了。


    一直在遠處吹笛的不知名俠士終於按捺不住,踩著草尖朝他們飛掠過來。不過片刻就飛過數十丈的距離和修遠四目相對;“不知閣下以簫聲和我針鋒相對,意欲何為?”白衣俠士的聲音帶著和他周身冷傲氣質格格不入的甜膩,如同中空的棉花糖還未咬下去,自己就先酥軟了幾分。


    “頹廢靡靡之音,若是放在江南煙花之地也還算有幾分味道。漠北草原異族蠻橫凶悍,不管兄台吹多久,恐怕都不會有人懂得欣賞了,又何必白費功夫?相見即是有緣,不如由我請兄台喝一壺好酒?”修遠把玉簫隨手擲在一旁,落落大方的從草地上站起來,臉上並無半點被撞破意圖的尷尬。


    白衣俠士直白的視線在修遠麵頰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不置可否的回了句:“閣下兩手空空,就要開口請人喝酒?莫不是在信口胡謅?”


    修遠笑著輕輕拍手:“秦酒還不快把酒囊送過來,幾日不見你竟癡傻了不成?”


    秦酒一臉歉意的從呂布背後現出身形來,躬著身子把酒囊遞到修遠手裏:“屬下愚鈍,請先生責罰。”


    修遠麵色的清冷的重重哼了一聲,隨即打開酒囊把溫熱的酒水灑到秦酒頸窩裏:“沒想到你如此愚笨,調-教了好幾年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這酒不過是街邊的便宜貨,你也敢拿出來糊弄我?”


    “先生息怒,再過三日便是賽馬節,屬下自會為先生置辦些好酒回來,請先生暫且忍耐幾日。”秦酒彎身的姿勢不動分毫,任由修遠把溫酒倒在自己頸窩,語氣越發恭敬小心了些。


    等到大半個酒囊都幹癟下去,修遠才轉過頭,滿臉笑意的對著白衣俠士說話:“屬下愚鈍,叫兄台見笑了。北邊部落的塔圖與我還有些交情,不如兄台隨我到大帳裏去取些好酒來再把酒言歡暢談一番可好?”


    白衣俠士並未搭理修遠,隻是死死盯著秦酒的背影,良久才長歎一聲:“蕭臨你這又是何苦呢?”


    秦酒依舊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發頂的酒水順著耳際滑落下來,聲音木訥毫無起伏:“大俠你認錯人了,我叫秦酒,隻是一個小小的侍仆。”


    作者有話要說:居然上了作死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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