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縱然齊桑隻是徐仲宣跟前的一個隨從,可俞氏依然是不敢慢待他。


    她忙讓小丫鬟請了齊桑進來,又笑著欠身伸手讓座。


    齊桑並沒有坐。反倒是進來之後就對俞氏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隨後便垂手站在一旁。


    俞氏忙讓小丫鬟給他上茶,又和善的問著:“大公子遣了你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齊桑沒有回答,反倒是先抬眼看了徐仲景一眼。


    俞氏會意,忙讓徐仲景先行回去,又讓屋內其他伺候著的丫鬟也都下去了。


    齊桑這才道:“大公子讓小的來告知三太太一聲,他見二公子年少英才,學問也是極好的,他這個做兄長的,有心想替他作成一門極好的親事。女家便是太常寺卿蘇大人家的三姑娘,三太太也是見過的,容貌且是生的不俗,性子也柔婉。大公子還說,讓您現下拘著二公子好生的用功讀書,不要在其他的事上磋磨了功夫,等到來日他兩榜進士的時候,他自會去拜托了禮部尚書吳大人去蘇家提親,想必蘇家定然是會答允的。“


    禮部尚書吳大人吳開濟,同時也是建極殿大學士,是內閣成員中僅次於首輔周元正的次輔。有他親自上門去蘇家提親,蘇家應當是不會拒絕的。且說起來徐仲景畢竟也是徐仲宣嫡親的堂弟,便是蘇家一開始再是想著將蘇瑾娘嫁給徐仲宣,可若是到時徐仲宣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蘇家想來也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徐仲宣看不上的親事,於俞氏和徐仲景而言,那卻是極好的。俞氏當即便喜不自勝,滿臉都堆下了笑來,隻說讓齊桑回去轉告大公子,讓他放心,她這段日子必是會拘著徐仲景好好兒的讀書,必不會讓他想著那些有的沒的。


    俞氏也是個聰明人,初時聽了齊桑的話她還心中訝異,隻還摸不透徐仲宣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可再轉念想的一想,她立時也就明白了。


    雖說徐仲宣和徐仲景是嫡親的堂兄弟,可徐仲宣在親情上曆來淡薄,同處在一處徐宅裏,這麽些年都不見他有關心過徐仲景一次,怎麽今日卻是忽然就這麽關心上了,想著要給他說一門這樣好的親事?必然是因著方才吳氏提了要撮合簡妍和徐仲景的話,徐仲宣得知了,便立時就遣了隨身的隨從來對她說這樣的一番話,無非就是讓她和徐仲景得知,不要打簡妍的主意罷了。


    再是想著這些日子宅子裏風言風語的說著大公子看上了簡姑娘這樣的話,俞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隻不過她原也就瞧不上簡妍,又想著蘇家是高攀不上的,正自發著愁,不想徐仲宣倒立時就遣了人過來,給她吃了這樣的一顆定心丸,那她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她當即就滿口的答應了下來,又因著心中實在是歡喜,便讓瑞蘭拿了個荷包來,裏麵裝了一兩銀子,說是要給齊桑買酒喝。隻是齊桑拒絕了,並沒有收下這個荷包。且還說大公子吩咐了他其他的事,他要先告辭了之類的話,然後便對俞氏行了個禮,轉身自去了。


    齊桑所說的大公子吩咐的其他的事,便是去往五太太紀氏那裏傳話兒。


    今日去了一趟玉皇廟,紀氏隻覺得腰腿酸疼,回來就說自己乏的很,要歇息的,並不讓人進屋去打擾她。現下齊桑過了來,院裏的小丫鬟並不敢通報到紀氏那裏去,怕擾了紀氏歇息,到時挨了一頓好罵。可又怕誤事,畢竟大公子在宅子裏的地位那是一等一的。他讓齊桑過來傳話,若是誤了他的事可怎麽是好?這罪責是誰都擔不起的。於是最後小丫鬟便將這話通報給了紀氏身旁的大丫鬟翠筱和翠屏。隻是翠筱和翠屏也並不敢自作主張,想得一想之後,又將此話告知了紀氏的心腹陶嬤嬤。


    陶嬤嬤忖度了一番,最後還是揭開了門口吊著的金絲藤竹簾,腳步輕輕的走進了屋子裏去。


    屋子裏點了百合香,極是淡雅。


    紀氏正麵向裏側,睡在東次間的填漆床上,淡青色的紗帳放了一半下來。


    陶嬤嬤輕手輕腳的走到了床邊,先是將這放下來的半邊紗帳劃到了鎏金的海棠花帳鉤上,而後方才傾身彎腰,低聲的喚著:“太太,太太。”


    紀氏低低的嗯了一聲,卻並沒有要醒轉過來的意思。陶嬤嬤見狀,也隻得伸手去輕推了她兩下,而後又提高了些聲音,叫著:“太太,太太。”


    紀氏終於是醒了過來,轉過了身來,見是陶嬤嬤,便問著:“什麽事?”


    她尚且睡眼朦朧,並且語氣也不是十分的好,想來是有些煩陶嬤嬤打擾了她休息的緣故。


    陶嬤嬤在她並不算和善的目光裏也隻得硬著頭皮稟報著:“大公子遣了身邊的齊桑來找您,說是有幾句話要對您說呢。”


    “大公子?”紀氏麵上就浮現了一層訝異的神色,說著,“他倒是能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隻是她口中雖然是這樣說著,到底還是起身坐了起來。


    陶嬤嬤忙喚了翠筱和翠屏進來伺候著,自己則是先行出了東次間去招呼著齊桑。於是一時等紀氏到了明間裏來時,齊桑正站在旁側垂手等候著。


    紀氏一壁笑著嗔了陶嬤嬤一句:“怎麽不讓著齊侍衛坐,倒隻是在這裏幹站著?”


    一壁自己就在正麵的羅漢床上坐了,又讓齊桑坐,又讓小丫鬟上茶,拿果盒。


    齊桑並沒有坐,隻是對著紀氏行了個禮,隨後直起身來便說道:“小的奉了大公子的命令,來請五太太您去對簡太太傳上幾句話兒,說完了就走,大公子那邊還使著小的有其他的事,並不敢在您這多耽擱。”


    紀氏便挑眉笑道:“倒不曉得大公子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齊桑便如此這般的將徐仲宣先前交代下來的話一字不漏的對紀氏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他又對紀氏行了個禮,而後便轉身退了下去。


    這邊紀氏倒是怔怔兒的,片刻之後方才扭頭對站在旁側的陶嬤嬤說著:“你聽聽,巴巴兒的將我擾了起來,倒是就為著這樣的幾句話。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


    陶嬤嬤就道:“太太您細想,大公子的這幾句話雖然是不值得什麽,可若細究起來,倒是件大事呢。”


    紀氏就歎道:“我如何會不知曉大公子的意思呢。不過是他看上了妍姐兒,暫且可能是顧念著妍姐兒年歲小,又是在守孝期間,又或者是因著他自己還沒有娶妻,並不好先行便抬個姨娘在自己屋子裏,所以不好明說著定了下來,倒是說了這樣的一篇話,讓我去轉告姐姐。無非也就是想告知姐姐他看上了妍姐兒,不讓姐姐將妍姐兒許給別人的意思罷了。”


    陶嬤嬤想得一想,又說著:“定然是先前老太太在玉皇廟裏撮合表姑娘和二公子的事教大公子知道了,於是大公子便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可不正是這樣說呢。”紀氏又歎了一口氣,因又說著,“我倒是不曉得姐姐到底是怎麽想的。景哥兒那孩子,生的好不說,性子又溫柔,學問又極好。雖說現下隻是個秀才,但人都說他今年秋闈是勢必能考中舉人的。若是明年春闈他再中了個進士,妍姐兒嫁了過去,可不就是個現成的官太太?還是個正妻。且我冷眼瞧著景哥兒對妍姐兒也是有意的,往後必不會虧待了她,這樣好的一門親事,姐姐倒是不樂意的,隻怕不是豬油蒙了心?”


    “姨太太心中所圖的隻怕還要大些。且雖然二公子是個好的,三太太卻不是個好相處的。這門親事便是姨太太應允了,隻怕三太太也是不會答應的。便是三太太平日裏看著再是柔順,老太太想著能壓製得了她,可若是三太太咬緊了口就是不答應,老太太隻怕也是不好說什麽的。畢竟三太太才是二公子的親生母親,而老太太隻是個祖母罷了,且還不是嫡親的祖母。”


    “唉,妍姐兒這孩子,真是命不好。但凡托生在一個稍好些的家裏,也必不是現下這不上不下的樣。”紀氏感歎得一聲之後,便也起身站了起來,轉頭對陶嬤嬤說著,“既是大公子托我傳話,少不得的我也就隻能去傳一傳了。咱們這就過去我姐姐那裏罷。”


    簡太太其實自打從玉皇廟裏回來之後也覺得身上乏得很,正側臥在炕上歇息著。當沈媽媽進來通報,說是姨太太過來了的時候,簡太太很是不耐的皺了皺眉,欲待不想起身,隻讓沈媽媽直接去對紀氏說上一聲,讓她待會兒再過來也就是了。隻是轉念一想,人在屋簷下,又哪能不低頭呢?現下這會可不是在家裏的那會了,她是嫡女,紀氏是庶女,便是紀氏來請安,她不耐煩見她的時候便可直接讓丫鬟攆人的時候了。


    說不得簡太太也隻能起身爬了起來,讓珍珠請了紀氏進來。


    紀氏進了明間裏,在玫瑰椅上坐了,便笑著:“妹妹可是打擾姐姐休息了?”


    簡太太便也笑道:“哪裏。我也並沒有休息,不過是歪在炕上,想要睡又睡不著,不睡又難受的緊。心裏正自不自在著,可巧你就來了。咱們姐妹兩個好好說說話兒,混過這一陣困意去就好了。”


    小丫鬟上了茶來,姐妹兩個便一邊吃著茶,一邊說些閑話兒。


    紀氏並沒有上來便提徐仲宣交代的那幾句話,直至和簡太太說了好一會子的閑話之後,才使了個眼色,讓陶嬤嬤領著沈媽媽並其他的丫鬟都出了屋子,而後她才放下了手裏端著的茶杯,抬頭對簡太太笑道:“妹妹今日過來打擾姐姐,因是有個人特地的托我來對姐姐說上幾句話。”


    簡太太便問著:“什麽人?什麽話?倒不能當麵的來對我說,卻巴巴兒的非要托了你來說?”


    紀氏笑道:“想來是他不得空罷了。而我又是個閑人,且咱們兩個原就是親姊妹,這樣的話由我來說自是最好的。“


    簡太太隻被她這話給說的越發的糊塗了,且也更是好奇了,忙趕著問是什麽人讓她過來說什麽話。


    紀氏便笑道:“那個人托我來對姐姐說上一聲,說是妍姐兒的身子瞧著實在是太瘦弱了,長此下去隻怕是不好懷上子嗣的。因托了我來對姐姐說上一聲,說是往後妍姐兒的飯食上麵,還勞姐姐多多的用些心,務必要讓妍姐兒的身子養好一些才是。”


    簡太太先是怔得一怔,過後心裏隻想著,這是誰閑著沒事,倒連這事也要來管上一管?


    因此她麵上便很是有些忿忿之色,正待開口嗬斥上一句要那個人多管閑事,這時卻又聽得紀氏慢慢兒的說了一句:“這是大公子托了我來對你說的。”


    簡太太立時便閉上了嘴,轉而心中湧上了一陣狂喜來了。


    竟是徐仲宣托了紀氏來對她說這樣的話?那豈非就是說徐仲宣是看上簡妍了?不然何至於這般關心她的身子是否瘦弱,好不好懷上子嗣的事?


    而紀氏此時隻是伸手慢慢的捋著自己平滑的袖口,一麵冷眼瞧著簡太太的反應。


    她現下穿的是一件水藍色,領口滾淡青色花卉刺繡邊的對襟披風,袖口也是一般兒的滾著淡青色的邊。


    簡太太此時得知這話竟是徐仲宣讓紀氏來說的,早就是一掃先前麵上的怒色,轉而麵上堆滿了笑,隻是說著:“這話既是大公子說的,那我自然也會照辦的。倒是辛苦妹妹,特地的為這兩句話跑了一趟。”


    一麵又喊著珍珠,讓她快去切一個冰鎮的西瓜過來給紀氏吃。說是天熱,勞煩紀氏特地的跑了這一趟,吃兩片西瓜好去去暑氣。


    紀氏很是瞧不上她的這樣。心裏隻想著,好好的給徐仲景的正妻不做,倒是寧願讓妍姐兒在這不明不白的幹等著,也不曉得最後到底是給徐仲宣做妻還是做妾,這妍姐兒果真是姐姐親生的女兒?


    她便不欲吃這西瓜,隻是起身說要回去。臨行前卻又特地的說了一句,說是大公子特地的交代了她,讓簡太太先不必將此事對妍姐兒提起,等往後再慢慢兒的說罷。


    簡太太自然是滿口的答應了下來,一壁便讓沈媽媽親自送了紀氏到門口,自己則是坐在那裏喜不自勝,心裏隻想著,這簡妍果然是夠爭氣,竟是這般容易的就讓徐仲宣給看上了,且還特地的托了紀氏過來說了這樣的幾句話,可不是說明徐仲宣心裏還是很在意簡妍的?不然何必想著她身子瘦弱,往後不好懷子嗣的?看來往後她是得給簡妍好好兒的改善改善夥食才是,再不用為了什麽輕盈體態日日的餓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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