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妍略略的動了動自己的右手,察覺到徐仲宣鉗製著她右手腕的力氣甚大,便是她再掙紮隻怕也是掙脫不開的,於是她便索性沒有掙紮,隻是抬起頭,目光直直的落入到了徐仲宣的眼中,甚是平靜的說著:“什麽秦彥?我並不認識。”


    “可是剛剛你在外麵見著他的時候非但是叫著他學長,麵上還是一副激動震驚的模樣,這又怎麽解釋?”徐仲宣傾身過來,冷聲的繼續追問著。


    簡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外麵那個像她學長的少年叫做秦彥啊。


    隻是徐仲宣現下這副高高在上審問的態度有些惹惱了她,於是她便也撂下了一張臉來,冷聲的回答著:“剛剛你在外麵又不是沒有聽到秦公子所說的話,我隻是認錯人罷了。”


    徐仲宣心裏其實清清楚楚的知道,秦彥極有可能就是簡妍口中所說的學長,不過是因著某些原因並沒有承認罷了。但他也並不想將這事告知簡妍。甚至如果可以,他希望秦彥能夠永遠都不要承認。


    隻是,簡妍和她的學長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他還是很想,也務必要知道。


    於是他便繼續的追問著:“你和你口中的那位學長是什麽關係?為何一提到他你就會如此失態?告訴我。“


    簡妍隻教他這副命令的態度和口吻給弄的心裏很是火大。


    她用力的一甩手,將徐仲宣鉗製著她右手腕的手給甩開了,然後語氣也越發的冷淡了下來:“這些都與你無關。”


    隻是徐仲宣極為快速的又伸手過來圈住了她的右手腕,一張如罩寒霜的俊臉也是湊近了幾分來:“可是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就要告訴你嗎?”簡妍嗤笑一聲,“是不是我在遇到你之前的那麽多年裏發生過的事都要一一的告訴你?“


    “如果你不嫌麻煩,我自然是想一一的知道你在遇到我之前的這麽多年裏都發生了些什麽事。隻是現下,告訴我,你和你口中的那位學長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徐仲宣握緊了她的手腕,繼續的逼問著。


    簡妍隻被他這副強勢固執的模樣給氣的都笑了。


    “什麽關係?”她偏了偏頭,笑道,“同窗?師兄妹?反正我是喜歡他的。”


    徐仲宣霎時隻覺得心中無法遏製的升騰起一股怒火,隻灼燒得他雙目發紅,握著簡妍右手腕的手也是猛然的收緊。


    她竟然喜歡她的那個學長?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那個學長的?又有多喜歡?


    這些疑問爭先恐後的從徐仲宣的心中冒了出來。而每一個疑問都像是一把最鋒利的刀子一般,狠狠的戳著他的心口之處,鮮血淋漓一片,隻教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緊的繃了起來。


    一憤怒,他握著簡妍右手腕的手就沒有掌控好力道。簡妍吃痛,可她非但是沒有在麵上表現出分毫來,反倒是挑釁的笑著望向徐仲宣。


    徐仲宣鐵青著一張臉,呼吸明顯加重,握著簡妍右手腕的手一時更是越收越緊。


    簡妍隻覺得自己右手腕那裏的骨頭都快要被他給捏碎了,但她還是倔強的並沒有說出半個求饒的字來,隻是依然挑釁的笑,一點兒都不懼怕的與徐仲宣森冷的目光對視著。


    片刻之後,徐仲宣放開了她的手腕,無力的垂下了頭和雙手。


    “那我呢?”他低聲的問著,“你喜歡我嗎?”


    與方才的強勢相逼不一樣,他這句話裏滿是寂寥失落之意。


    簡妍的心狠狠的一抽,但麵上還是冷漠著一張臉,無動於衷的說著:“不喜歡。”


    “那你現下為什麽要繡這幅荷葉錦鯉圖?”徐仲宣忽然抬頭,目帶希冀的望著她,“這幅荷葉錦鯉圖是我親手所畫,你若是不喜歡我,又怎麽會費盡這麽多心思來繡它?簡妍,告訴我,你心裏其實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問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裏無法抑製的帶了顫音。更是不錯眼的望著她,希圖能看清她麵上的任何一處細微的表情變化,以此來證實她到底是不是喜歡他。


    簡妍隻被他這樣灼熱的目光給看的心中發慌,忙轉過了頭去,同時冷聲的回答著:“不是。”


    但立時就有微涼的手撫上了她的臉頰,將她的臉掰了過來。


    “看著我的眼睛,再來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歡我。”


    簡妍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的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慌亂和不忍,然後抬眼,對上了徐仲宣眸光有些慌亂的雙眼,冷淡的繼續說著:“徐仲宣,我不喜歡你。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嗎?”


    撫在她臉頰上的手一僵,但立時便又更緊的貼在了她的臉上。


    “簡妍,”徐仲宣傾身向前,另一隻手也貼上了她的另一邊臉頰,雙手牢牢的捧著她的臉,讓她隻能看著他。雖然眸光越發的慌亂,但他還是努力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個微笑來,低聲的說著,“不要再和我鬧了。我答應你,娶你為正妻,一生一世隻愛你一個人,絕不納妾,也絕不會正眼看其他女人一眼,這樣可以嗎?”


    說到最後,他簡直就是語帶哀求,更是頭低了下來,欲待去親吻她的雙唇。


    簡妍不躲也不避,依然挺直著脊背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


    隻是她唇角微扯,麵上帶了一絲嘲諷的笑容,望著徐仲宣笑道:“徐仲宣,那我現下是不是該跪下謝恩了呢?”


    徐仲宣頓在原地,目光不解的望著她。


    簡妍繼續笑。隻是這笑容看起來實在是有些悲涼的意思在裏麵。


    “在你的心裏,你是不是覺得,你都已經對我這麽妥協了,甚至都不顧及我商女的身份要娶為我正妻了,我就該感激涕零,從此什麽心思都不該有,隻能全心全意的一心想著你,依附著你?若是我再鬧,就是不識好歹?隻是徐仲宣,雖然你喜歡我,可在你的心中何曾尊重過我?你不顧我的意願,前些日子讓姨母去對我母親說了些什麽?將我當做禁、臠一樣的每日好吃好喝的養在這裏。縱然是此事你做的隱秘,徐宅裏的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事,可是姨母呢?這院裏知情的丫鬟嬤嬤呢?她們心裏怎麽看我?揚州瘦馬?等著來日大了,父親的孝期滿了就給你為妾?還有你剛剛不經通報,一路暢通無阻的直闖進我的閨房,有沒有想過我會不答應?有沒有想過男女之妨?有沒有顧及過我的名聲?有沒有考慮過若是此事傳揚了出去,從今往後我在這徐宅裏該如何做人?還是你覺得,但凡隻要你來,我就絕對不敢阻攔你。且縱然是我麵上再是不高興,可其實內心裏還是高興的?為什麽?因為你覺得我喜歡你,所以就會對你有諸多妥協,忍讓?還是你壓根就沒有考慮過我的名聲,覺得便是眾人都知道了這事,那也是沒有關係的,因為你會娶我為妻。而往後夫榮妻貴,憑著你在這徐宅裏高高在上的地位,就算別人心中對我再有諸多的看不上,可麵上也不敢如何,依然隻能看在你的麵上對我畢恭畢敬?”


    她這一番長長的質問隻把徐仲宣質問的好長時間都不曉得該說什麽。


    說什麽呢?說簡妍所質問的這些事其實都是真的,他心裏其實確實就是這麽想的?


    他覺得他位高權重,是枝繁葉茂的大樹,簡妍壓根就不需要做任何事,隻需要如藤蔓一般的依附著他就好了?夫榮妻貴,往後他會寵愛著她,別人看在他位高權重的份上縱然是心裏再是如何的看不上她,可麵上依然還是得對她恭恭敬敬的?


    半晌之後,徐仲宣方才低聲的辯解著:“我隻是想好好的寵著你,想讓你站在我的身後,為你遮風擋雨。至於其他人的目光,你又何必在意?有我一輩子寵著你還不夠嗎?”


    “可是徐仲宣,”簡妍苦笑著,“我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女人,最後才是你的妻子。我希望別人是因為我是簡妍而對我尊重,而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看在你位高權重的份上才麵上不得不尊重我,而內心裏卻是極其的鄙視我。我和你是平等的,並不存在我要依附你這樣的事,你明白嗎?”


    隻是徐仲宣並不明白。據他所知的,所有的女人終其一生所最想要的不就是夫君的寵愛,想著夫榮妻貴?為什麽簡妍卻不這麽想?甚至是並不在乎。


    他隱隱的覺得簡妍的這種思想有些可怕。


    她實在是太獨立了。獨立的仿似她完全就可以憑著自己就可以在這世上瀟瀟灑灑的活著,而不用依附任何人,哪怕是他。


    若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如同簡妍這樣的想法,那定然是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而這個朝代是不會允許有這樣可怕思想的女人存在是。


    “你腦子裏這樣的想法是誰灌輸給你的?”徐仲宣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直直逼視著她,“告訴我。”


    簡妍毫不畏懼的對上他的目光,甚至是有心情笑了笑。


    “怎麽,是不是仔細的想一想就覺得我有這樣的想法很可怕,一點兒都不好掌控?還是覺得我是個異類,妖魔鬼怪一樣的存在?那下一刻你是不是要架起火堆燒死我?”


    徐仲宣眸色翻滾迅速如大風過處的滿天烏雲,腦中須臾轉過了無數的念頭。可最後他終究隻是頹然的放下了捏著她下巴的手,長歎了一聲,低聲又清晰的說著:“簡妍,你不過是仗著我愛你罷了。所以你才這樣的在我麵前肆無忌憚。”


    簡妍聞言,瞬間隻覺得眼中似有風沙迷過,酸澀的直想落淚。


    是,她就是仗著他愛她,所以在他的麵前她才敢這樣的肆無忌憚,一直逼他,也一直在逼著自己。


    她垂著頭望著繡繃上的荷葉錦鯉圖沒有言語,徐仲宣也同樣的垂頭望著繡繃上的荷葉錦鯉圖沒有言語。


    這幅荷葉錦鯉圖已然是繡好了一半。兩尾錦鯉色彩明麗,在水中搖曳多姿。


    都說是別圃移來貴比金,可畢竟若是成長的土壤不同,又怎麽能長到一塊兒去?


    “徐仲宣,”沉默了片刻之後,簡妍苦澀的開口,低聲的說著,“我這樣的想法是與生俱來的,已經深深的刻入了我的骨子裏。隻怕縱然就是我死了,也不會輕易的改變我這樣的想法。我知道要你接受這樣的想法很難。現下你說你愛我,即便我們在一起了,短期之內你儂我儂,這樣的矛盾自然是並不會凸顯出來。可是一輩子這樣的長,等到我們在一起久了,激、情退卻,這些矛盾就會日漸的顯現出來,且會逐漸尖銳。而且不僅僅隻是這些,到時定然還會有其他現下你並沒有察覺到的矛盾也會一一的顯現出來。你可要想好了,到時你是否依然還會如現下這般的愛我?又會繼續的包容著我?若是屆時你覺得與我朝夕相處累了,再想納妾,我定然是想都不會想的就與你和離。到時你的同僚會如何看你?世人又會如何看你?這些你可是否都有想過?且我的身份是商賈之女,還是一個父親死了的商賈之女,寡母隻想著我能幫得上她的兒子進入仕途。你若是娶了我,她自然是會百般的要求你幫她的兒子謀取官位,一步步的貪得無厭。你是否又能做得出這樣以公謀私的事來?被你的同僚知道了又會怎樣?會不會上書彈劾你,影響你的仕途?你看,你娶了我,我非但是不能給你任何助力,反而還要處處的拖你的後腿。這些,你可都想好了?”


    徐仲宣輕抿著唇沒有回答。


    簡妍也並不著急,隻是依然垂頭望著繡繃上的荷葉錦鯉圖。


    隻是隨著徐仲宣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心也在一寸一寸的往下落。


    玉皇廟那次說的尚且不清楚,可是現下,她卻是將所有的利弊都一一的給徐仲宣明說了出來。是取是舍,這次他自然是會做個決定出來。


    他畢竟是這樣理智的一個人,縱然是這些日子因著她的事偶爾會衝動一番,可是現如今她卻是如此清晰的將往後所有可能會遇到的問題都提前的指明了出來,一一的剖析,血淋淋的讓他看,他應當還是會退卻的吧?


    但是簡妍心中始終還是存了一絲奢望的。她想著,若是徐仲宣在看明白這所有的一切之後依然還是決定娶她,那不管往後會發生什麽樣的事,哪怕最後兩個人在一起之後的若幹年之後依然會因著各種各樣的原因分道揚鑣,可是這一刻她依然還是會答應與他在一起。且是全心全意的與他在一起。


    但是隻可惜,她隻聽得徐仲宣低低的歎息聲響起,低語吟喃似的說了一句:“簡妍,你為何要這樣的理智?為何就不能糊塗一點?”


    簡妍眼中的淚水抑製不住的開始往下落。隻是她並沒有抬頭,所以徐仲宣沒有看到。


    又或者他其實是知道她在流淚的,但是他再也不想來管了,也再也不會心疼了。


    耳中聽得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是徐仲宣起身站了起來。


    簡妍聽得他清潤如往昔的聲音在頭頂緩緩的響起:“往後不要再說什麽死呀活呀之類的話。再有,你這樣獨特新奇的想法存在心裏就好,不要再對第二個提起,不然隻怕是真的會被人當做異類來對待。”


    簡妍死死的咬著唇,不讓自己逸出一絲哭聲來。


    耳聽得腳步聲逐漸遠去,終於是再也聽不到了。她迅速的抬起頭來,可唯有麵前碧紗櫥上吊著的繡花軟簾還在輕輕的擺動著,而那道修長挺拔的人影早就是不見了。


    她再也忍不住,撲在麵前的繡繃上,大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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