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立河洛之間,居天下之中。邙山據其北,伊闕屏其南,虎牢坐起東,函穀障其西,洛水貫其中,群山環其周,號稱“八關都邑,山河拱戴”,自開天辟地之後,三皇五帝以來,向為群雄逐鹿的必爭之地,從夏、商、東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直至當今的大隋,前後共有八個王朝建都於此。、


    當今天子楊廣即位之後便有遷都之意,下詔曰:“洛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今可於伊洛營建東京。”隨即詔令尚書楊素、納言楊達、將作大將宇文愷,每月役使丁男二百萬,用時將近一年,在東周王城以東、漢魏故城以西,新建洛陽城。


    新城東逾瀍水、南跨洛河、西臨澗河,北依邙山,城周六十九裏又三百二十步裏,宏偉壯觀。


    這一天日暮時分,陳禕一行人終於抵達洛陽,遙望夕陽餘暉下如一隻洪荒巨獸般雄踞大地之上的千古名都,他知道這裏將是自己來到這是世界之後的第一個人生舞台。


    他口中低吟了一支前世讀過詠懷洛陽的曲子:“天津橋上,憑欄遙望,舂陵王氣都凋喪。樹蒼蒼,水茫茫,雲台不見中興將。千古轉頭歸滅亡。功,也不久長。名,也不久長。”


    吟到末尾幾句時,他想到自古人生易老,功名難久,王侯將相終亦難免化為一抔黃土,踏上修行之路的決心不覺更加堅定。


    如今正值太平年景,洛陽的城門雖有衛兵駐守,卻不禁行人,最多對某些形跡可疑或麵目凶惡之輩略加盤問。安慕華是洛陽的地頭蛇,看來頗有幾分麵子,有他在前麵引路,衛兵對兩輛車毫不留難,問也不問地放了過去。


    入城之後,雙方便該分道揚鑣,陳禕於安慕華下車後互相道別,安慕華再三叮囑陳禕一定要盡早登門,去和他家那位千金商討鍛造兵器的問題。


    對於安慕華的殷勤,陳禕的心中頗有些納悶,卻還是認真答應下來,說明等自己安定下來後,一定立即登門拜訪。


    兩人做好約定之後就此分別。陳興趕著騾車在路上緩步行進,陳禕和陳喜則從車篷兩側的小窗向外張望。


    洛陽城內由相互垂直交叉的街道劃分成一個個方形坊市。這些連接著四方城門的街道都有五六十步寬窄,其中貫通南北由南城門直通皇城正門的主街足有一百餘步寬、七八裏長。各坊市之間亦有較窄的街道相連。坊市四麵有牆有門,內部也設十字型街道。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街道井然有有序,形成遍布於整座城市,供人員與物資流通的網絡。


    陳禕等人一路行來,看到所有街道的兩邊都是商鋪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不乏如安慕華一般形貌服飾大異中土的異族之人,顯示出洛陽作為國際化大都市的獨有特征。


    駕車的陳興一路打聽著,轉過幾條街巷之後,到了一個名為“長義坊”的坊市門前。驅車進了坊市之後,在臨街的一個小型院落的門前停下車了。


    陳喜早已迫不及待,從車上跳下來後搶著跑到門前,舉起小拳頭用力砸門,口中連聲喚道:“爹爹、娘親,快來開門!”


    不多時門裏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看到院門一開,陳喜的母親張氏帶著一臉驚喜之色走了出來,一把將久別數月的兒子抱在了懷裏,好半晌才將他放開。


    陳禕上前見禮和張氏見禮之後,眾人一齊進了院子。


    這個院子前後兩進,家裏似乎隻有張氏一個人,空蕩蕩地顯得有些冷清。


    到了正廳落座後,陳禕皺眉道:“嬸娘,上次來信的時候我已經說讓你們添兩個仆婦丫鬟,看來你沒有照辦”


    張氏搖頭道:“我和你叔父右手有腳,要什麽下人。我平日沒事自己收拾一下這個院子,正好省得一個人無聊煩悶。”


    對於過慣了簡樸日子的長輩,陳禕隻有無奈苦笑,又問起陳保的情況。


    張氏滿臉喜色地道:“用你的方法釀出的酒在洛陽果然大受歡迎,每次新酒出窖,不到一天半日便被幾個有名的大酒樓買個幹淨。聽你叔父說,很多酒樓的老板早就催他擴大產量,不過他牢記著你的叮囑,始終保持現在的產量,一壇也不多賣。”


    陳禕點頭道:“這樣就對了。那酒是個極能賺錢的東西,自然也容易招來他人的覬覦。在我們沒有足夠的力量保住這個財源之前,還是不要弄出太大的聲勢。”


    便在這時,忽聽到前麵有人拍門。張氏對陳喜道:“喜子去開門罷,應該是你爹爹回來了。”


    陳喜興高采烈地跑出門去,不多時果然是被他父親陳保牽著手轉了回來。


    當天晚上,張氏動手為大家整治了一桌雖說不上豐盛卻充滿家庭氣息的席麵,連同陳興在內,一家人也不分什麽長幼貴賤,團團圍坐,說說笑笑便吃邊談。


    席間陳保也說起許多酒樓老板催促他擴大產量的事情,陳禕沉思後道:“過幾天小侄要去見一個人,會順便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叔父你很快便要忙起來了。”


    酒宴結束之後,張氏去收拾杯盤碗筷,陳興去安置行李和收拾房間,陳喜則到院子裏活動拳腳,室內隻剩下陳禕和陳保二人。


    陳保讓陳禕稍等,隨即轉身到了裏間,然後捧著一本厚厚的簿子走了出來。


    “叔父,你這是……”陳禕看陳保將那簿子放在桌上推到自己麵前,有些不解的問道。


    陳保正色道:“小禕,這是近五個月我在洛陽釀酒賣酒的詳細賬目,每一筆支出與收入都清楚地記了下來,你這便將賬目檢查一遍罷。”


    陳禕呆了一呆,隨即搖頭笑道:“叔父,你應該知道小侄此次來洛陽為的是什麽。過不了多久,小侄便是出家之人,哪還用得著這些身外之物。當初我之所以教叔父這個釀酒的方子,無非是想讓身邊的親人過得更好一點。”


    陳保怔了半晌,試探著問道:“為叔父的知道你小小年紀卻極有主見,不過這出家之事是否再認真考慮一下。憑小禕你的才智能力,重振咱們陳家,光耀門楣指日可待。”


    陳禕恍然笑道:“我說叔父怎麽忽地想到要我來查賬,想必是二哥請你做說客來勸我回心轉意的罷。在這件事上我心意已決,叔父你還是不要再說了。煩請叔父明日給二哥報個信,就說我已經到了洛陽,看他何時方便安排我去拜見那位慧鏡禪師。如果小侄當真不堪早就,與淨土寺無緣,那時再說什麽振興家族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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