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尤物


    【夫有尤物,足以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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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小寶來了。”傅晴推開門說道,屋裏的人就那麽看了過來。


    坐在東麵的是程靖,他四十開外卻不顯老,看上去仿佛三十出頭,外貌不必說,自是金玉在外,兼具成功人.士氣質,是女人們喜歡的類型。


    坐在程靖左手邊的是程元雅,與程小寶不同,她和弟.弟程元秀吸收了父母外貌的全部.長處,如果說程元秀是金童,那麽她便是玉女,可惜心地不怎樣,浪費了好容貌。


    站在中間手捧紫砂壺的人,程小寶並不陌生,甚至剛才在門外聽見他的聲音,她就認出了他賈德旺。


    最後坐在程靖南麵的倆人是一老一少,長相和傅晴略有相似,估計是傅晴的兄弟侄.子一類的親戚,相貌嘛,既然與傅晴相似,自然是平頭整臉的,略去外貌因素,以程小寶多年看人的經驗,那兩人都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這麽些人聚在一屋,程小寶腦海裏驀然冒出一個成語——蛇鼠一窩。


    目光不著痕跡掠過屋內眾人,程小寶便微垂眼簾,輕喚,“爸爸,我來了。”


    乍一見程小寶,不單賈德旺有瞬間嚇尿的感覺,就是程靖那根數日前治療好的脫臼手指也反射性神.經抽痛。


    有外人在,不好說什麽,下意識瞟一眼依舊腫.脹的食指關節,程靖冷淡說道:“來了就坐著吧。”


    倒是程元雅熱絡點,“小寶,來我這邊坐。”


    程小寶正待過去,冷不丁南麵坐的中年老男人出聲和程靖說笑,“大程,我當初說得沒錯吧,孩子不能交給她媽帶,還是放在爸爸身邊好,你看看,現在連人都不會叫了。”


    “哥,這哪能怪孩子呀,沒辦法嘛,誰讓是那樣一個人呢。”傅晴笑笑,繼而回頭望兒子程元秀。


    程元秀機靈,立馬殷勤地湊上前,給他的空杯子裏添茶水,“舅舅,喝.茶。”


    “這才是咱們老程家的孩子,大氣,識禮數!”中年老男人傅晴的哥.哥傅毅豎大拇指誇獎程元秀。


    “應當的,應當的。”程元秀一邊說,一邊得意地盯著程小寶。


    任由奚落,程小寶隻當未聽見,不過本欲往程元雅那邊走的步子,即刻轉了方向,走到程靖跟前,她低頭垂淚,“爸,媽媽被家裏養的狗嚇暈了,你下去看一看她嘛,她在客房……”


    “小寶,那沒事的,躺一會就好,你不用擔心。”傅晴上前親.熱挽住程小寶的手,不著痕跡隔開她和程靖,“咱們倒是別讓賈先生久等了,有什麽事一會再說吧。”


    林黛在程靖眼中是個沒用的廢材玩意兒,他受不了她,要不是倆人之間有個小寶在,他都不稀得搭理她,可惜這孩子隨她媽,也是個沒用的,同樣是他的種,元雅和元秀不知比小寶好了多少倍,看來問題還是出在“媽”身上。


    程靖沒有去看林黛的意思,嫌煩,他順著傅晴的話,說:“嗯,等會再說,你先找個地方坐著。”


    程小寶側回頭,斜斜望著賈德旺,“賈先生,不好意思,我耽誤你時間了。”


    哎喲媽呀,好可怕的眼神……


    賈德旺被程小寶看得小心肝砰砰凶跳,他幹笑兩聲,“不耽誤,怎麽會耽誤。”


    沒人瞧見程小寶的目光,人人都當賈德旺客套,傅晴回了兩句客套話,便叫程小寶坐下,讓賈德旺繼續先前的話題。


    有程小寶在,賈德旺壓力山大,即便此時此刻手裏拿的是真貨,也未免有些戰戰兢兢,口幹舌燥。


    賈德旺趕緊將紫砂壺放到程靖手中,轉去喝.茶水,間隙偷瞄程小寶,他說:“這壺是我用八大山人的花鳥畫、張大千的荷花圖、以及鄭板橋的墨竹圖這三幅畫,從大藏家朱興全老先生手裏換來的,壺的傳承來曆很清楚哈,絕無摻假,朱興全先生可以為我作證。”


    他喝口茶,潤好嗓子,穩穩神,接著說道:“咱先不說別的,您感覺一下壺的手.感,光是這頂級的‘鯊魚皮’青灰泥料子,就值老鼻子錢。這壺有個名頭,叫做童子戲魚,與時大師的美.人睡蓮是同款係列作品,器型什麽的,我不多說,您自個看,蓮蓬的壺身,蓮葉的壺蓋,壺蓋上的倒臥小童,再看看壺把和壺嘴的銜接,哪一處不美,哪一處不是天衣無縫?”


    程靖笑笑,不接話,隻將壺拿好,倒轉過來看底部款識。


    賈德旺舌燦蓮花,個個眼饞湊過去瞧,程元秀眼尖,見壺底所落款識為“大彬”二字,便如同發現了重大破綻,立刻指著壺說:“你這壺是不是假的啊,怎麽落款不是‘徐友泉’,而是‘大彬’?”


    他舅舅傅毅和他一樣,對古玩不感興趣,也從不關注,今天過來瞧熱鬧而已,這會兒外甥說假,也跟著起哄嚷嚷,“對啊,你這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嘛,明明說的是徐友泉的壺,怎麽變成了時大彬?你可別忽悠我們!”


    在座的沒幾個人懂古玩,傅晴母女亦向賈德旺投去懷疑的目光。


    賈德旺和買古玩的土豪打交道無數,有些是真懂行的玩家,有些是附庸風雅,再有些則連附庸風雅都不是,單純是投資買賣送禮而已,他不會為了區區幾句外行話動怒,心底鄙視倒是真的,當然,程小寶那次發.怒是例外,她有本事讓人上火又歇火,最好別惹這位小姑奶奶。


    程靖這家子他沒打過交道,而是一個賣古玩的同行輾轉找到他,請他出幾件精品,其中要包括一件紫砂壺,又保證對方是出得起價的土豪行家,否則他才不會把壓箱底的三幅畫、也是朱興全最想收集的三幅畫拿出來,換朱興全的心頭愛——童子戲魚。


    麵對良莠不齊的一家子,賈德旺打哈哈說道:“瞧您說的,老賈做買賣童叟無欺,絕不忽悠,至於這壺是不是徐大師的手筆……”


    將球踢給程靖,賈德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程先生,看您的眼力了。”


    古玩販子也是有尊嚴的!


    哼,他賣的可絕對是真貨,有眼不識金鑲玉的家夥,你們打了眼不要緊,有的是真正識貨的土豪出高價買!


    接到賈德旺踢來的球,程靖曉得這古董販子肯定暗地裏把他給鄙視了。


    元秀說話就是不過腦子,他舅也是,瞎起什麽哄,忒掉價了……


    程靖好麵子,他微惱兒子和大舅子口無遮攔,於是瞟一眼侄.子傅景森。


    傅景森二十七八年紀,相貌堂堂,有一副適合穿西裝的好身材,他理的短平頭,顯得異常精明幹練,他是程靖公事上的左膀右臂,私事上爺倆也能話到一處,比程元秀還像程靖的兒子。


    有程靖的示意,一直沉默旁觀的傅景森開口解釋,“以前做壺有個特例,如果師父非常欣賞徒.弟的作品,會在壺底署自己的名號,這是對徒.弟技藝的認可,也是最高的獎賞。徐友泉的美.人睡蓮可以在《陽羨茗壺係》裏找到相應記載,他既然能做‘美.人睡蓮’,那麽‘童子戲魚’也可能有做,而能確定壺是真品的,恰恰是這個上麵的落款‘大彬’二字。時大彬能運刀成字,字體臨摹的是王羲之小楷《黃庭經》《樂毅帖》,沒人能仿他的款識。我看過幾把現存的大彬壺,底部款識與這把壺沒有兩樣。徐友泉的作品標有時大彬的款識,不僅藝術價值高,甚至……”


    最後想說的話他稍遲疑了一下,賈德旺替他把話說全了,“有這個款識在,甚至比時大彬自己的作品價值更高一籌,當然升值潛力也是巨大的。”


    言下之意,價.格更加不在話下。


    想不到小小一把壺,巴掌那大,玩意兒似的,中間竟有那麽多門道,傅景森一番介紹,隻把程元秀和傅毅聽得是言語不能。


    賈德旺見倆呆貨不吱聲了,有心再震一震他們,“這把壺好的地方不止是器型和包漿,您給我……”


    說著,他要回壺,放桌子上,拿起邊上的熱水瓶,將熱白開水倒入其中。


    他的整個動作如此恭敬,甚至有些敬畏和充滿膜拜感,以至於程元秀等人.大氣不敢出,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熱開水注滿片刻……


    “咦,有茶香,神了!”鼻子在空氣中嗅嗅,程元秀禁不住出聲。


    程元秀說出了眾人心聲,大家紛紛點頭。


    真是太神奇了,壺裏分明沒有茶葉,隻是灌了熱水而已,居然會飄出幽幽茶香。


    紫砂壺養久了、養得好,都會出現這種情況,沒啥好神奇的,賈德旺意不在此,他招招手示意眾人上前,話卻是衝著最終決定拍板的土豪大.爺程靖說的,“程先生,您來瞅瞅我這壺的壺身。”


    程靖等人依言上前,隻見熱力蒸騰之下,蓮蓬狀的壺身竟隱隱顯出兩個狂放勁道的草體字,左為“芙”,右為“蕖”,合起來便是“芙蕖”二字。


    兩個草體字似字又似畫,若看作是畫,則是潺.潺清流下飄逸的水草,壺蓋蓮葉托著的倒臥小童腋下斜斜夾.著一根釣竿,它的角度貌似隨意,卻又那麽刁鑽古怪,無論從左側看,還是從右側看,均可看作一條無形的漁線落在水草中,釣那意境中的小魚,此時此刻,眾人才恍悟,何謂“童子戲魚”。


    注滿熱水的壺與字,融合得渾然天成,童趣野趣無窮,深得中.國文化意境中的留白三昧,其做工之精,形態之美,無不令人驚歎,即便外行如程元秀等人,也不得不嘖嘖稱奇。


    “服了,真的是件寶貝。”傅毅由衷稱讚,心服口服。


    賈德旺嘿嘿一笑,綠豆眼得意地瞟向程小寶,心道小丫頭片子敢說爺賣假貨,今個爺就讓你見識見識,開開眼。


    賈德旺兀自得意,可他萬萬沒料到,他得意的真不是地方……


    眾人圍上前看紫砂壺,惟有程小寶坐在原位未動。


    賈德旺朝她笑,她亦是回以一笑,隻不過譏誚的成分居多,毫無肯定之意。


    程小寶如此笑態,令本欲在她麵前顯擺拔份的賈德旺頭皮預警似地發.麻。


    賈德旺不覺凝了笑意,疑神疑鬼望著自家的極品紫砂壺。


    壺應該沒問題呀,她笑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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