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開著他的車來得很快,在電話裏我隻是說了我現在情況有點糟糕,身上很難聞。但是在他下車的時候,看到我才明白,我現在到底有多糟糕。


    他突然不說話了,靜靜的看了我三秒,然後跑了過來,到我麵前給了我一個擁抱:“對不起。”


    本來我就全身被這些髒水浸透,散發出難聞的味道。冷風一吹,我已經沒了知覺。現在他一個擁抱,讓我活過來。


    我勉強的扯出一個微笑:“李哥哥,別鬧了,又不是你潑的髒水。”


    李醫生隻是把我抱得更緊,把頭埋在我的肩窩,聲音也更加沉悶:“對不起。”


    我搖頭,反手抱住他:“李哥哥,不怪你,怪我沒有保護好自己。”


    李醫生放開我,轉而拉著我回了車裏,我站在門口局促不安的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麽,半天我才支支吾吾的開口:“我現在很髒,我怕弄髒你的車墊子。”


    他搖頭,把我塞進了車裏。李醫生的臉上從來都是帶著笑的,這是第一次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沒有給我一個笑容。從看到我的時候開始,頭發被全部打濕一縷縷的垂在額前。


    除了李醫生,我也不知道能去相信誰了。我抱著雙臂後座,他不急著開車,從前座拿來了幾條毛巾,坐在我旁邊給我擦頭發。“女孩子要學會照顧自己,頭發濕了記得擦。”


    “下次受傷了叫我就好,我會一直在。不要因為不好意思說,所以現在才打電話給我。一發生就要告訴我,不要告訴顧先生不要告訴顧遲,告訴我就好,我都會幫你解決。”


    他突然開始說這些,我覺得我的心有點酸酸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這種酸楚感不是心理上的,好像具化成了生理上的,可感受到的酸楚。


    “嗯。”


    我低垂著眸,不敢抬頭看他。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時候,他出現,無疑能讓我感動到不行。如果我再多說一個字,我敢肯定我會大哭出來。


    明明在村裏,隻有二叔二嬸會欺負我,別的孩子們都喜歡我,怎麽到了這裏,就什麽都變了呢?當時的我有多委屈,後來我都不願意去回想。


    “小涼謹,我帶你去我家洗一下吧,現在這樣,你肯定也很難受。你別怕,等你洗完了,我就送你回家。現在你這樣回家,顧先生還有顧太太都會擔心的。”


    我點點頭,已經不能出聲。他返回前座,把毛巾放在一邊。車子開得很快,我沒來過李醫生家,下來的時候,發現是一棟不輸顧先生家很多的大房子。


    而我從車裏出來的時候,回頭看了李醫生一眼,發現他狠狠地打了車子一拳。“砰”的一聲,金屬的聲音回蕩。他抬頭發現我在看,搖頭:“小涼謹,不要看。”


    為什麽不能看?不過是對著車子泄氣而已,我看的來。不過他泄氣是為了我嗎?當時的我還不知道,我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本來不應該承受這些的。


    我一直是以為,我做的還不夠好才會這樣。我學習不夠好,等到我學習好起來了,大家就會像尊重沈何鈺還有夏年成一樣,尊重我了。


    我忽略了還有人性。我當時還沒成年,就在學校裏把最惡毒的人性嚐了個遍。李醫生那麽陽光的性格,以前該是和夏年成一樣的無憂無慮吧。


    “好了,李哥哥,我要去把自己清理一下了。”我看向他家大門,他這才想起我們倆還在門口,苦笑著走到門口為我開門。門後是幹淨的紅木地板,我再一次猶豫了。


    李醫生這次扳過了我的肩膀,認真的看著我:“小涼謹,李哥哥現在告訴你。李哥哥的東西以後你都可以用,隨時可以叫李哥哥出現,因為你是涼謹,不是顧涼謹。”


    他特地告訴我這些,讓我放鬆下來。還特地告訴我,因為我叫涼謹,而不是因為我姓顧。這大概是我來這個城市以後,第一個告訴我,我也可以是被這個城市人們友好對待的。


    我點點頭,跟著他去客廳坐好。他給我找了一件他的寬大白襯衫,讓我在他回來之前先換上。總好過穿著**的衣服。“李哥哥,你要去幹什麽,一個人在這裏,我有點怕。”


    他揉揉我的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李哥哥去給你買幾件衣服,你等會還要回家,如果穿著李哥哥的衣服,會有麻煩的。乖,好好呆著,李哥哥馬上回來。”


    李哥哥走了,我一個人呆在這裏,對這個房子也友好起來。就算外麵是黑夜,而這裏是李哥哥的房子,應該會對我友好起來的。我拿著襯衣,在剛才的記憶下,走進浴室。


    現在的我我太過慘不忍睹,我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時候,居然還是沒心沒肺的笑了出來。身上到處掛著菜葉子,頭發幹了一半還是**的,貼在臉頰上顯得滑稽極了。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如果鏡子裏這個人是一個演員的話,那這集電視一定很精彩。


    但是我不是啊。我想到這裏,已經不想繼續想下去,移開目光,不再繼續看自己。他的襯衫的確比我的濕衣服舒服多了,純棉的質地,腰的地方太寬了,能套進兩個我。


    我換好衣服,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多久不記得了,大概是從我房間到顧遲房間那麽長的時間,雖然我們住在對麵。這種明明很近,我卻覺得很遠的時間。


    門開了,我從沙發上跳下來,正好看到李醫生過來,我跑過去,努力克製住從自己的情緒:“我還以為你要去告訴顧先生。”


    這句話我說的是真心的,現在我隻是怕顧先生看到這些。顧先生已經成了我的對立麵。他拎起手上的大紙袋:“我總要給我們家小涼謹買點衣服,不然真的穿著我的衣服回去?”


    我不知道該不該接,這樣來自別人的饋贈,而且這些衣服看起來就很貴,我真的要接嗎?他看穿我的想法,把紙袋塞進我的手裏:“這些都是買給你的,如果你不要,我就隻能扔了。”


    這種逼迫人的方法,他居然也會用。在這種狀況裏,我再次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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