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等,人家多年結發夫妻還因為政治的挫折,派性的糾葛,勞燕分飛,各自東西呢她,像現在走在漆黑的馬路上一樣,也不知道盡頭在哪裏,但還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路太黑了,阿姨,您經常有晚班嗎”


    等謝若萍說出了口,自己也後悔了,不該告訴這孩子的。


    “阿姨,以後下晚班,您等著我來接您。”


    “別胡鬧,你一個姑娘家。”


    “我不怕,我有一把刀”


    謝若萍笑了:“孩子氣,你別來接我,我不許。”


    但那是推不掉的,不論天熱天冷,不論刮風下雨,整整大半年,她幾乎從未間斷過;對一個剛剛二十四五歲,纖細荏弱的女孩子來講,確實需要點毅力呢


    這樣,到了去年七月底,強烈的地震餘波,把部大院的樓房都晃動起來,於而龍家的電冰箱,竟自動開步走,向酒櫃靠攏;走廊裏那位麵壁修養的老兵,也翻了個身;於蓮披了條床單,打算開門下樓,才想起自己連乳罩都沒戴,**身子,全家驚慌失措的時候,有人急匆匆地砰砰敲門。


    於而龍開了門,正是氣喘咻咻,麵如土色的柳娟。


    當時,誰也顧不得問她:“你有家裏的鑰匙,幹嗎還死命地擂門啊”


    但是,在這最艱難的時候,也許馬上都要入地獄的前夕,她同這家人生死與共,全家人才真正相信了她。第二天,雨下得多麽大呀謝若萍和柳娟頂著一把傘,在露天地裏淋著。


    “冷吧娟娟”


    “不冷。”


    “真的不冷就一件襯衫,還撕破了。”


    “阿姨,我一點都不冷,還熱得直冒火呢”


    謝若萍把嬌俏苗條的演員往身邊攬得緊些,在沙沙的雨聲裏歎息:“娟娟,你幹嗎把你的命運,同我們正在衰敗倒黴下去的家結合在一起呢一條快沉的船,你不太傻了麽”


    她不吭聲。


    “再說,菱菱根本沒日子回來的呀”


    她繼續不說話。


    “娟娟,我從心裏喜歡你,把你當做我自己的孩子才勸你,你年輕,漂亮,應該得到你的幸福,不要把個人的青春給耽誤了。”


    柳娟過了好久好久,才低聲地說,在嘩嘩的暴雨裏,多麽像錄音帶上那個女中音的歌喉:“他十年不回來,我等他十年,他一輩子不回來,我等他一輩子”到了這種地步,誰還能講她是在說空話呢那確確實實是從她內心深處湧出來的聲音。“如果,那真是有罪的話,我也有責任,因為從我心裏,痛恨那個女人;而且我”當著母親的麵,還有什麽不好講的呢“您也知道,我真的愛他。”


    她不敢對謝若萍講於菱留下的那本赫爾岑的書,許多十二月黨人的妻子,是怎樣冒著茫茫風雪,到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去,和被沙皇充軍發配的丈夫生在一起,死在一起的。如果於菱向她招手,她會毫不猶豫地穿過那茫茫無際的沙漠,到他身邊去,隻要有真正的愛情,地獄也會變成天堂。


    連最頑固的反對派於蓮都動搖了,妥協了,承認了她在這個家庭裏的地位,而且戲謔地給她起了個外號,叫做雨中的白花;破例地給她畫了幾幅肖像畫,一幅在萬裏長城上她翹首企望的小品,不知為什麽,馬上就使人想起一位古代的忠實於自己愛情的婦女。


    於菱到了邊疆以後,隻寄來過一張沒有通訊處的明信片,謝若萍當時就哭了,她懂得處於那樣狀況下的人,這是惟一的通訊方式。但是,從此就音信杳然,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二月到三月,天天盼著來信,連那不滿足的明信片也收不到一張。謝若萍慌神了,常常一個人悄悄地偷著哭。難道於而龍能不想念遠方的兒子麽終究是自己的骨肉啊


    每當郵遞員來送信,老夫妻倆會情不自禁地走到窗口去等待,然而總是失望。而每一次失望以後,就更增加一分對兒子的懸念,全家越發地緊張起來,直以為於菱又出了什麽事那些日子,屋子裏又籠罩著不吉祥的氣氛。


    一直到四月初,才收到了於菱寄來的第二張明信片,全家鬆了一口氣。可是隻寫了四個大字:“問大家好”使他們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懂他寫的這個“大家”究竟是誰後來,終於豁然開朗了,這個“大家”正是廣場上的那千千萬萬的人民群眾啊


    於而龍又想起了他兒子曾經噎過他的話:“中國人要全像你這樣,早亡了”於是他第一次擠在那熙熙攘攘的廣場裏。是的,他早就想來的,而且也早就應該來的,但是,他身上終究有著那種根深蒂固的習性,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雖然廣場上人山人海非始一天,女兒、柳娟繪聲繪色向他講述廣場上逐日發生的一切,而且那個老大不小的畫家,讓舞蹈演員架著,爬到高大的華燈上,攝取整個廣場的全景,連夜衝洗出來給他看。他也不止一次萌出到廣場上去的念頭,但是,立刻,腦海裏那位循規蹈矩的君子就站出來阻攔。於蓮甚至都有些奇怪:“爸爸,難道你當初鬧革命時,也這樣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那聲音表明了他心頭的負擔是多麽沉重“爸爸,我記得你講過,那個從蘇區來的紅軍,甚至勸你和蘆花媽媽去殺人,可你,連廣場都不敢去”


    於菱的明信片把這位遊擊隊長帶到廣場上來了。


    如果說那天在王爺墳,在馬棚工人住宅區婚禮宴席上,隻是看到整個畫麵的一個局部,那麽在這淚飛如雨的清明節廣場上,他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的石湖,那人民反抗的波濤,已經是不可壓抑,快要到一觸即發的地步了。


    他想起那個酒喝多了的騎兵,充滿醉意的話:“官逼民反,不得不反了”這時,才發現自己敢情還有一個叛逆者的靈魂。難道他說得不對嗎我們南征北戰,流血犧牲,就是為了讓這幫烏龜王八蛋爬在人民頭上,屙屎撒尿,作威作福嗎


    然而,那一個血風腥雨的夜晚終於來了,倘若不是那天早搏頻繁,心律不齊,他也完全會裹在包圍圈裏,被棒子隊毆打的。直到深夜,那兩個女孩子才披頭散發地回到家,而且,也是她們有生以來,頭一回用肮髒的字眼,唾罵著那些惡貫滿盈的大人物,幾乎每一句話,都足夠判處十五年徒刑的。


    倘若於菱在的話,廣場方磚上能不留下他的血跡麽那些天,這個不曾挨揍的遊擊隊長,要比那些灑下熱血的“階級敵人”還難受,因為他終於像蛻殼似的,經曆了一個苦痛的過程,決定把自己劃歸“階級敵人”那個行列裏去。因為一個城市中,竟會有百萬“階級敵人”,那麽一個真正的**員,究竟應該站在哪裏;遊擊隊長如果還懵懂的話,那他就算白活了。


    謝若萍說:“虧得菱菱走了,要不”


    於而龍反駁說:“難道在廣場上灑下鮮血的年輕人,就不是我們的孩子嗎”


    那天夜裏,於而龍不知為什麽,想起了那位勸人去殺人的老紅軍趙亮,他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穿好衣服,推門就要出去。謝若萍早被他的動靜驚醒,趕緊披衣起來,在門口一把拉住了他。


    “你要幹什麽”


    “出去走走。”


    “你瘋了嗎半夜三更”


    “若萍,我的心快要憋死了”


    “你不能再去闖禍”她完全理解自己的丈夫,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還不明白他的性格一旦他認準了什麽,那是用二十匹馬也拉不回頭的騎兵團長啊她怎麽也忍不住,哽咽了一聲二龍,淚水便迸裂出來,但她拚命咬住嘴唇,不叫哭出聲來。


    於而龍將他老伴的手,抓得緊緊地握了會子,然後,一言不發地掉頭走出屋去。


    謝若萍知道不該攔他,而且也攔不住他,然而作為一個忠誠的伴侶,患難與共的妻子,那顆心又緊張地提溜起來。又像那十年裏經常發生的情況那樣,搬來個小馬紮,坐在門背後,懸心吊膽地等待著老伴回來。


    請不要笑話一個懂科學的醫生也會迷信。在這以前,每當那些一朝得誌的“革命家”,把於而龍架走去遊街、批鬥、刑訊、逼供、拳打腳踢、坐噴氣式或者關押在黑牢、地下室不見日月星光的時候。做妻子的總是在門廊後的小馬紮上忐忑不安地坐著,和那位理應擋住惡鬼進宅的,然而偏偏擋不住的門神爺在一起,等待著,等待著,老天保佑,好像每次都不曾撲空過,終於等回來了。盡管遍體鱗傷,踉踉蹌蹌,但終於是活著回來的。


    她現在又坐在小馬紮上了,因為她首先是一個女人,一個妻子,然後才是一個醫生,有什麽理由去笑話她呢


    於而龍走在霧蒙蒙的街道上,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朝那封閉了一陣,又恢複原狀的廣場走去。他記得五十年代的時候,不是“十一”,就是“五一”,他總有機會在觀禮台上得到一個席位,和那些熙熙攘攘的遊行隊伍同歡共樂。然而現在,馬路上就他一個人踽踽行走,除了影子,在路燈下,時而前,時而後地陪著他,簡直是少有的寂靜。他也奇怪,當年那種主人公的感覺到哪裏去了好像走在別人的土地上似的,盡力避開那些拎著棒子的值勤人員。


    他望著廣場上的血其實什麽都沒有,和血泊裏隱隱約約的那個紅軍戰士的形象,他的入黨介紹人似乎在詢問他:“二龍,你到哪裏去了”


    “我一直在這裏呀政委。”


    “那廣場上有你灑下的一滴血麽”他的臉色嚴峻起來,顯然在等待著他的答複,要他指出在哪塊方磚上,曾經沾有他於而龍的血跡。


    然而他能說些什麽呢


    趙亮奇怪地瞪著他:“那麽,你那顆**員的心呢”


    “原諒我吧,老趙”頭漸漸地低垂了下來。


    他又聽到了那一口江西土話:“為什麽不可以殺人他們也沒長著鐵脖子,他們也沒兩條命,他們不饒你,你也不能饒了他們”


    於而龍在廣場中央蹲了下來,用手撫摸著腳前的那塊方磚,也許是一種錯覺,也許是一種精神作用,他似乎觸摸到那潮濕的,還有點溫暖的血液。他恨不能跪下來,趴在地上,去親一親這沾滿年輕人鮮血的廣場。他在心裏喊著,也許是在呼喚他那在遠方下落不明的兒子吧


    “孩子,你們來捶擊我這顆**員的心吧因為我是老兵,可是我卻不在我的陣地上”


    第二章4


    遊艇降低了速度,沿著滿是碧綠菖蒲的水道駛了進去,不一會兒,一個被如絲如縷的垂柳,圍得水泄不通的小漁村,出現在人們眼前,這就是柳墩。


    司機撳著喇叭,驅散湖麵上覓食的家鴨,向岸邊靠攏,立刻,柳枝裏鑽出來不少孩子,從孩子身上已感到春天的暖意。看,他們都光著屁股,赤條條一絲不掛了。骨碌碌的小眼睛,貪饞地盯著漂亮的遊艇,至於艇上的客人,則是成年人關注的對象了。


    早有飛也似跑去送信的孩子,老林嫂放下手裏編織的蒲草拎包,走來迎接他們。她責怪地問水生:“找了這麽半天,耽誤大夥魚汛”她又詢問她的孫子:“都弄了些什麽時鮮貨,秋,還等著下鍋呢”


    於而龍揮著空魚簍子回答:“可丟臉啦兩手空空。”


    老林嫂怎麽能相信,石湖上出了名的魚鷹,會空著手回來


    “確實。”於而龍向失望的候補遊擊隊員解釋。


    她無法置信地搖搖頭:“真蹊蹺,想必是人老了,都那麽不中用了”


    於而龍笑著:“確實是這樣,不但魚沒釣著,倒被咱們的縣太爺給釣回來了”


    王惠平在眾多百姓麵前,很有氣派地笑了一下,這種笑聲聽來有些耳熟,哦,想了一會兒,和王緯宇那朗朗的笑聲頗相近似。果然,於而龍不幸而言中,王惠平滿石湖地搜索,確實是要來釣他的。


    於而龍的東山再起,嚴格地講,和縣委副書記的關係,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但不知為什麽,猶如大年初一吞下了一個冷團子那樣,總覺得擱在心窩裏是塊病似的。尤其是要了好幾個長途電話,找不到他的“緯宇叔”以後,確實有些慌神。幸而天保佑,夏嵐接了一次電話,告訴他,一切都挺好的,請他放心。


    “我給工廠打電話,他們說緯宇叔要出國考察,可是當真”


    夏嵐不置可否,隻是說:“該怎樣照應你的支隊長,你也不是不明白雖說不至於搞到夾道歡迎的程度,至少也要盛情接待才是。”


    也許是心有靈犀,王惠平連忙應聲回答:“我懂,我明白了”


    接電話當時在場的他妻子懵懂地問:“你明白了什麽”縣委副書記搶白了她一句:“不讓你曉得的事別插嘴”


    石湖綠豆燒,也可算是一種小有名氣的酒,甜脆爽口,而且有股子後勁,飯桌上,兩盅酒一下肚,副書記展開了一個全麵攻勢,輕重火力一齊朝於而龍撲來。


    “支隊長,我算是借花獻佛,請幹了這杯。哎呀,老嫂子,讓孩子們張羅,快入座,給你這杯酒,來,碰一碰,這是一杯高興的酒,幹了,一定要幹,一定”他一飲而盡,並把酒盅反扣過來給大家看。


    水生趕快把酒盅斟滿,他媳婦,一個靦腆的小學教員,忙進忙出地端菜,縣太爺降臨到一個平民百姓家,終究是一種不尋常的殊榮,小兩口決定盡最大的力量來款待;尤其是水生,他媽都觀察得出,對王惠平要表現得更加熱情一點原諒他的實用主義吧


    老媽媽,要知道這是他的頂頭上司嗬


    縣委副書記酒酣耳熱,談笑風生,他無論如何不相信支隊長是個六十出頭的人,甚至打趣道:“看新換上的這一套,還真像個新郎官咧”


    大家都笑了,隻有老林嫂正襟危坐,於而龍看得出,她對縣委副書記隻是一般的應酬,泛泛的來往,不像水生表現出強烈的興趣,麵露對上級的如慕如渴的馴順之情。


    為了表示有禮貌地恭聽,於而龍點燃一支古巴雪茄,在嫋嫋的青煙裏,那個拘謹的老媽媽,變成了一個候補的遊擊隊員,一個生龍活虎似能幹潑辣的大嫂;而正高談闊論他十年來景況的縣領導人,卻成了當年那位膽怯木訥的小夥子。哦那兵荒馬亂的年頭裏,普遍都存在著營養不良的又黃又瘦的氣色,而他,從縣城來的高中生,就更明顯些。


    嗬青黃不接的春三月,也是遊擊隊難熬的日子啊


    “咽不下去嗎哈哈”


    老林嫂毫不客氣地打趣她丈夫的助手,那個年輕人正苦著一副臉子,吞咽著糠菜團子,說實在的,不光他,誰吃都要拿出一點毅力才行。


    “看你這樣子,倒像是吃藥,小夥子,你來參加支隊,趕上了老天出日頭,好天氣啦,不管好好賴賴,頓頓都能揭開鍋。開頭兩年,能吃上糠菜團子,就像吃魚翅海參席啦”


    心地和善的老林哥馬上過去給王惠平解脫窘境,拉走愛管閑事,言語賽過快刀利剪的老婆:“算啦算啦倒好像你吃過海參席似的,我問問你,海參啥樣子”


    “你知道”老林嫂反唇相譏。


    “我當然知道,海參和花生一樣,是在海裏長的花生。”老林哥很自負地說。然後,悄悄地往那三個兜的學生裝口袋裏,塞進兩塊米飯鍋巴。那時,這隻是重傷員才能偶爾享受的優厚待遇,大概越是艱難困苦,人們的同情心也越強。


    於而龍想起王惠平,當年圍著老林哥轉,甚至在戰鬥中,也寸步不離,都成了笑柄。現在,侃侃而談的語言、坦然自若的神態、不亢不卑的氣派,使舊日的支隊長覺得,此人胸有城府,已經過分成熟了。難怪如他所說,十年來是在領導崗位上“賴著”一個用得多麽古怪的字眼,“賴著”,可也得有點子本領啊別人有上有下,有起有落,而他隻不過是有時分工多些,有時分工少些。現在大概管工交,他說:“我真希望步支隊長的後塵,具體抓一兩個工廠,搞些實際工作”


    於而龍挺有耐心地聽著,數十年的領導生涯,使他練就出一種本領,一麵環視著堂屋裏的陳設,一麵盤算著副書記,經過一番迂回曲折的戰鬥,到底要亮出一張什麽底牌


    擔當多年領導職務,日久天長,形成一種習慣,隻要對方一張嘴,必須立刻判明來者的意圖,而且馬上準備好答案。


    但是於而龍這一回失靈了,像他那緯宇叔一樣,不可捉摸的因素太多了,因此在心裏歎息:或許是老了;或許是久不在台上,此道生疏了,於是偏過臉盯看著東壁上掛著的一幅油畫,不再思索那副書記費解的問題。大概昨晚來到,屋裏燈光暗淡,不暇細看。現在,他才發現原來是於蓮的作品,很可能是那年回石湖時畫好留下的。畫麵上的主要人物,是那位撫養過她的幹媽,正吃力地拎著一桶水,從湖岸走回來。因為是逆光,那臉部表情現出沉重艱難的模樣,但背景是異常明亮的,碧綠的垂柳,和從柳枝縫隙裏露出的煙波水光,非常耀眼。他女兒可能受了西班牙畫家戈雅和俄羅斯聖像畫的影響,色彩濃豔,對比度顯得那樣強烈。在滿屋土色土香的家具和農具中間,這幅油畫實在有點不倫不類。他望了望端坐著的一家之主,又比比畫中十多年以前的她,老了,確確實實老了。


    她對縣太爺的叨叨,根本沒往耳朵裏去,或許,人的本能,對彈得過多的老調子,耳神經有種抗拒的自衛力量,所以顯出一副漠不關心、置若罔聞的樣子。


    王惠平話鋒一轉:“這十年,我們一直為你擔心,還記得老嫂子去找過我幾趟呢鬧了好幾場,說我們應該站出來講話。那是自然,到要讓講話的時候,我是決不會縮著脖子的。老嫂子該還記得吧我說過的吧算不得什麽預言了,支隊長是決不能趴下的。怎麽樣應驗了吧老嫂子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何嚐不急,可那時,誰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就甭提那些了。”他把酒盅遞給於而龍,碰了一下:“為你的健康,幹杯支隊長,別人不了解你,我們跟你在石湖滾爬過多年的同誌,還摸不透你可不是泥捏紙糊的,像黑斑鳩島那樣的難關都闖了過來,什麽樣的風浪,你頂不住我們是又不放心又放心啊”


    於而龍一聽到黑斑鳩島,那陰森的情景立刻在眼前展現出來,頓時,本來明亮的堂屋暗了許多。也許一塊浮雲正好遮住太陽,天窗刹那間黑了。


    “怎麽能不講呢老嫂子還嫌我講得不夠,天哪,我就差大喊大叫,事關我們石湖支隊,事關我們縣的革命鬥爭曆史,我怎麽能不去保衛我們的光榮。老嫂子怕直到今天,還對我有怨言吧”


    水生趕快替他母親回答:“沒,沒。”


    “是的,鬥爭得講究策略,大喊大叫要看時機。”


    於而龍注意老林嫂對王惠平的這番表白,竟沒有一點表情,似乎在端詳一個陌生的人,講著和自己無關的事情那樣呆著。他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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