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謀長”那時王緯宇還沒升副隊長“攻進了陳莊。”


    果然,陳莊方向的槍聲稀疏一些,偵察員告訴他,王緯宇真夠有種的,直摸到炮樓底下,才端起輕機槍衝上去,嗷嗷地用官話喊著這個連從這兒上,那個連從那兒打,嚇得偽軍連褲子都來不及穿,直以為主力部隊打過來了呢


    “蘆花呢”


    “她正帶著幾個鄉的民兵朝三河鎮運動。”


    於而龍的計劃是給大久保布置一個口袋,袋底就是陳莊,吸引狡猾的敵人往裏鑽。他們狙擊排的任務,在陳莊三河之間這段堤上,牽製住敵人,消耗時間,以便蘆花,和從陳莊撤出戰鬥的王緯宇趕到三河鎮,在蟒河最狹窄的地段,把口袋係牢。


    當然,大久保未必是個傻瓜,好戲就這樣開場了。


    汽艇終於在濃霧裏出現個影子,該死的霧啊等到看清楚,敵人已經靠得過近了。


    “打”於而龍喊了一聲,堤上一片火光。


    鬼子顯然早有精神準備,汽艇停1,組織力量還擊,倚仗著優勢火力和防彈鋼板,絲毫不想衝過去,或往回跑。於而龍笑了:“正好,就要你大久保聽從我的指揮”


    “啊陽明同誌”他摸出一支“白金龍”,點著了,叼在嘴上,在戰鬥中,他允許自己有一點奢侈,同時在心裏說:“你再來看看在船艙裏直冒汗的那個角色吧”於而龍覺得自己要聰明一點了,大概隻要是凡人,總免不了凡俗的感情,他暗自慶幸,老滑頭大久保也有上圈套的時候,哈哈,他在心裏偷偷笑著。


    不多一會兒,接著又出現了一條汽艇,速度要開得慢些,於而龍招呼大家,趁那條汽艇還沒靠近,先搞掉眼前這條,它已經失去戰鬥力了。爆破組衝下堤去,他率領大部力量轉回頭撲向新來到的敵人。再比不上打順利的仗更得心應手的了,戰士興奮,求戰心切,指揮員痛快,一呼百應,而且彼此默契,心領神會,相互配合得也好;不像吃敗仗時那分泄氣,埋怨,被動。一支缺乏武器彈藥的小股部隊,能牽製住強大的敵人,是並不容易的呀


    突然,一梭子彈,從他們身邊呼嘯著掃過去。糟糕,怎麽身後有了敵人什麽時候摸過來的於而龍立刻招呼弟兄們臥倒,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中了埋伏”


    汽艇原來是大久保安排的誘餌,沒想到,就在數米開外,有人在對話:


    “多少人”


    “十八。”


    “數準了”


    “他們從我臉麵前跑過去的。”


    “沒錯”


    “謊報軍情,長官把我斃了。”


    “認出於而龍沒有”


    “看不清楚。”


    “廢物聽著,皇軍有話,抓活的。”


    他數得半點不差,是十八個人,那幾個是爆破組,正在堤下活動,因為霧大,不曾被他發現。要他有一挺機槍,天哪,保險每個人都會穿上幾個窟窿。很清楚,於而龍給大久保準備了一個口袋;可是,在口袋裏麵,大久保又回敬他一個小口袋,戰爭就是這樣千變萬化,生活永遠要比書本豐富多彩。


    “皇軍說了,於而龍準在這兒,抓活的,誰抓到他,三千”


    “於而龍的子彈不多啦”


    “圍上來呀,他們跑不脫啦”這時候,仿佛有無數人的腳步聲,槍托碰擊聲,拔刺刀聲,朝他們逼緊過來。


    於而龍沒料到蛇沒捉住,反倒被它纏了個結實,敵人從四麵八方包抄,準備來個連鍋端。


    大久保料到會有人堵擊,而且他敢保證,準是於而龍有膽量硬碰硬。但是,他起初對於而龍竟不利用三河鎮那樣好的地形地物,有點惶惑,使他不免有點猶豫。後來,他掌握於而龍一個致命弱點,估計他很可能不願意使三河鎮的老百姓受到損失,才把戰場移到當不當,正不正的半路上吧“軍人的不是啊”有經驗的帝**人,嘲笑漁民出身的遊擊隊長。現在,大久保改變了主意,捉住於而龍比去解陳莊之圍更為重要,他采用草船借箭的計策,用一艘汽艇消耗盡遊擊隊的彈藥,然後包圍活捉。因為他知道於而龍的特點,來得快,去得也快,急風行雲,從不戀戰,說撤就撤的,所以他采取人海戰術,水泄不通地圍了上來。


    天還沒有亮,於而龍趴在堤上,心裏琢磨,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於而龍走出生產指揮組,鑽進那輛淺茶色的轎車,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關照司機:“開到專家小招待所去”


    小狄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也知道那是個什麽場合。但是現在,她明白,說什麽也晚了,多年給於而龍做秘書的經驗,了解他隻要邁出步去,就不會收回來。她望著這個她尊敬的父輩的老人,心痛地想:你這是何苦來呢他們可以毫不費力地吞掉你,可你一個人扳不動那座大山,這種中世紀的黑暗,隻靠你一根火柴的光亮,是無濟於事的。等著吧,不是暴風,就是急雨


    這時,廠裏的高音喇叭廣播政工辦的一項通知,下午全廠停產,開展革命歌曲演唱活動,隨著,整個王爺墳上空,飄揚著震得人耳膜都發麻的歌聲。


    原來,堅持文明生產的於而龍,在廠區種了許多樹木,成林以後,招來許許多多的喜鵲在枝頭噪鬧。現在,那些鳥類都被高音喇叭攆走了,而代之以一片“就是好,就是好”,似乎是強詞奪理,似乎是賭氣的歌聲。於而龍收拾好他的提包,對小狄說:“馬克思曾經說過,生產是人類自身存在和整個社會發展的首要條件。現在,看來這位祖師爺的話值得商討,人類是可以靠精神這股仙氣活下去的,不信,就讓他來廠裏看看這些停產唱歌的人吧哦,吵得我都頭疼了,下午我不來了,有事給我打電話吧”


    他回到家,屋裏隻有“啦啦啦”地唱著哈巴涅拉的舞蹈演員。


    “柳娟那時還不算親近今天晚上有演出”


    “不,那偉大的樣板,顛來倒去,觀眾都看膩了。今天是全日政治學習,我頭疼,請了假。”


    喝,於而龍暗笑,她也頭疼。“菱菱呢”


    “關在屋裏壁櫥裏衝膠卷呢”


    看起來,女朋友比他那啃不動的高能物理重要,大熱天,竟有工夫和耐性,鑽到壁櫥裏去衝膠卷,愛情的力量會使人不顧一切。


    於而龍不禁想,像自己這樣不顧一切,簡直是破釜沉舟地跟那些痞子幹,也就是同那些支持痞子的家夥們幹,究竟為了什麽難道也是一種愛情的力量麽


    確實,他太愛這個在王爺墳沼澤地裏興建起來的宏偉的工廠了。


    他記得,有一次大規模的協同作戰實習結束以後,在參與演習的各種兵器鑒定會上,一位他不熟悉的指揮員把發生事故的原因推諉到他們工廠的產品質量問題上,於而龍火冒三丈,蹦了起來。


    一位元帥笑著止住了他:“冷靜點嘛於而龍”


    “這攸關我們工廠的信譽”


    他當場和那位不認輸的指揮員對產品作了超負荷試驗,在那狹窄的座艙裏,翻來滾去,一直到整個機械的動力部分都燒紅了,警報顯示器發出危險信號,於而龍看出那位沒有實戰經驗的指揮員,大汗淋漓,麵如土色,好像馬上就會爆炸似的嚇得發抖,這時,以生命去愛自己工廠的於而龍才關了1。


    是的,他是不能讓這個廠隻生產打火機、生產台燈、生產沙發腿才回來的。愛情,使得他毫不考慮後果,隻要他在這個陣地一天,就決不後撤。


    柳娟在輕曼多情地唱著:“你不愛我,我倒要愛你”難道不是這樣麽要不是有那麽多熱愛黨、熱愛國家的真正的布爾什維克和誌士仁人,這個有著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土地的偉大祖國不就該沉淪了麽


    哈巴涅拉的歌聲在屋裏回蕩,看來,跟於而龍一樣,並不真的頭疼。那位生產指揮組的負責人又在寫字台前,攤開新到的外文期刊,翻到小狄作了記錄,認為他有必要一讀的地方,就著本英漢大辭典看起來。


    有人在敲門。


    他聽見了,便喊:“柳娟,看誰來啦”


    柳娟從那時起,就一點不見外地,把自己看做是這家成員了,盡管全家都不承認,尤其是那位畫家姐姐。一嫌她愛美,講究穿戴,二嫌她嘴饞,零食不斷,三嫌她淺薄,狗屁不懂。於蓮下定決心,非要攪黃他倆的關係不可。但柳娟進進出出,硬把這個家當做自己的家,毫不在乎地要客人承認她是這家未來的兒媳。


    如今的女孩子,已經完全撩開那羞澀的麵紗,大方得實在令人可怕。那個唱著“你不愛我,我倒要愛你,我愛上你,可要當心”的“卡門”應聲飛去開門,拉開彈子鎖,她怔住了。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站在麵前的是一位敗陣的鬥牛士。


    “啊”她猛地一驚,張口結舌站在那裏。


    “哦噢”站在門外的高歌,也不曾料到會在於而龍家,遇到自己拚命追求竟然碰壁的女人。


    柳娟起先倒是有點窘,但很快鎮定了下來。她是個出色的演員,在舞台上,即使在大場麵的群舞中,她也能獨樹一幟地抓住觀眾。很快給了客人一個周旋性質的笑,這種笑,說老實話,像是在冰箱裏放過一些日子似的,冷漠無情,而且有點殘酷,連味道都似乎變了。


    高歌不無嫉妒地說:“你,柳娟”他的臉色由紅而白,最後呈現一種淺灰的忿激顏色,一種看起來令人不快,而又帶點受不了侮辱的挑釁顏色。


    誰也無法使自己寬解或者愉快起來,除非他不是男人,何況攙雜著許多複雜因素,不僅僅是一般的三角戀愛,按照王緯宇警告謝若萍的話說:“幹嗎,犯瘋了吧菱菱要去找那個跳舞的,沒病找病。人家會從路線鬥爭來看問題,會以為是老於挑唆兒子幹這種事的。”因此,高歌認為她不是普普通通的拒絕,既然站在敵人的巢穴裏,那麽,就是在政治上對“小將”的打擊。“走著瞧吧柳娟,但願你永遠幸福”


    現在,站在門口的高歌,是見過世麵的人物了。據說去遊泳,也是三兩位年輕女性伴遊,而且穿著“出水芙蓉”式的遊泳衣。所以他也恢複了平靜,伸出了手:“什麽時候請我吃糖啊”


    柳娟昂起腦袋,做出一個延讓的姿勢:“請進”


    於而龍捧著書本正看得入神,哈巴涅拉戛然中止,他猜出,是一位生客,是一位不尋常的來訪者,果然,滿麵春風的高歌走進書房。


    他來到部大院於而龍家做客,是頭一回。還在老房子住的時候,於而龍倒記得他常來找於菱玩。那時,他已經進工廠當徒工了。看得出,他有點巴結俯就於菱,見到忙得一塌糊塗的於而龍,也是一臉諂笑,恭敬地叫聲“伯伯”而不叫“廠長”或“黨委書記”,儼然世交的子侄之輩垂手站著,自然那是隨著他父親的關係來稱呼的了。


    開車的老高師傅退休後不久就病了,好像是半身不遂,於而龍還特地去探望過幾回,這位領導幹部的弱點是感情太濃而且戀舊。有一天,他在車間巡視,看到了高歌,不由得想起那個臥病在床的老高師傅,對於老同誌的懷念,使他向那個小夥子伸出手去。高歌連忙用棉紗頭擦幹淨自己油汙的手,緊緊地握住於而龍,心底的喜悅都洋溢到臉上來了。在龐大的工廠裏,近萬名職工,並不是人人都能被黨委書記注意到的。他也像現在在書房裏一樣,滿麵春風地回答領導的關心:“挺好,挺好”


    “好好幹”於而龍拍拍他的肩膀,鼓勵著他。


    在車間辦公室,同幹部們談完工作,隨便地問了一句:“那個唱歌的小夥子怎樣”


    “一般吧”車間主任猜不出領導人的好惡,用了個模棱兩可的字眼。


    “你們看,送他進技校學兩年怎麽樣”


    “輪不到他呢”


    “通融通融吧,不是什麽原則問題。”要說於而龍半點私情都不循,鐵麵包拯,恐怕連他自己都不信。無傷大雅,偶一為之,也算不得失足。人嘛,終究是情感動物,因此,他離開車間以後,幾個幹部會商了一下,便把高歌叫來,辦理技校入學手續了。


    在書房的沙發上坐著,不再尊稱為“伯伯”了,而是老氣橫秋地說:“老於,想不到的不速之客吧”


    於而龍給他沏了一盞碧螺春,要是別的客人,柳娟早款款地扭著纖腰熱情招待了。她那靈活的眼珠一轉,立刻能量出客人和於而龍友誼的深度,是用婺綠,還是用祁紅是用君山銀蕊,還是用古丈毛尖於而龍對於煙酒茶三道是頗為講究的,而柳娟準能投合他的心意,恰如其分地把茶沏好送來。


    但是這一回她不露麵了,於而龍很理解,她,他,和自己的兒子,至今還在構成一個不等邊三角形。這種愛情上的不均衡三角,在他年輕時,曾經也存在於他、大龍和蘆花之間,因此,他有切身體會。


    高歌用他那動聽的男次高音談起來:“因為有些話,會上也不便談,找你來通通氣。”


    “歡迎啊”於而龍燃起一支雪茄。


    “老於,我坦率地說,你至今還對我們衝殺出來的同誌,抱著格格不入的感情。看王老,跟你一樣都是三八式的老幹部,他態度就鮮明,從來不像你,別別扭扭,半推半就;一開始屁股就坐在我們這邊。而你,直到我坐在這兒為止,你還是以一種貴族的傲慢態度來看我們。要說我們,相當顧全大局,以黨的利益為重,讓請你回來,我們親自去幹校接;讓結合你進班子,我們給你騰出頭幾把交椅;讓你來抓生產,我們把鬥大的印章捧給你。怎樣,夠不夠意思你上台以後,把那些舊班底,舊龍套,舊王朝的得力幹將,一個個扶植起來,我們忍受了;把那些老章程,老規矩,批得臭不可聞的老古董端出來,我們不吭聲;你以生產壓革命,鼓吹技術第一,高抬知識分子,我們也保持沉默,看你往哪走好,現在,你要算老賬,搞報複,殺雞給猴看,在白金坩堝上打開個缺口,我就不得不講話啦老於,我了解你是痛快人,今天我來就是要證實一下,究竟是你自作主張還是有點來頭的”


    “也可以說是自作主張,但更多的卻是有點來頭。”他想起了守衛室裏那根傷痕累累的木頭柱子。


    “好極了”他抿了一口碧螺春:“早看得出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是有人給了你尚方寶劍的。他指的是誰,喝茶的主人和客人心裏很明白。你在白金坩堝上做文章,決不會無的放矢”


    “我一向不喜歡放空炮,也許我至今還有點騎兵性格,橫衝直撞慣了,但上了點年紀,也有些力不從心啦”


    “我還想問問,目標,到底是什麽”


    “喝得慣麽碧螺春,味道比較清淡,倒是可以去些暑熱的火氣。”


    “現在我是相當夠修養的了,居然坐在你家和你一起品茶,要是放在幾年前,連這點共同語言都找不到的。那麽,從白金坩堝開始,最後到達什麽地步”


    “把生產搞上去,小高,社會主義是唱不出來的。”


    “馬上全市還要唱咧現在回到正題上來,我希望你在來得及的時候,馬上煞車,交出後台”


    “這你辦不到的。”


    “真話”


    “一點不假。”


    “老於,我佩服你,一定要幹到底”


    “一個**員麽”


    “要是坩堝在我手裏,如何”


    “那我可能也給你通通氣,叫你先主動交出來。”


    “我偏不交的話”


    “那就按盜竊國家財產的辦法。”


    “很好,老於,你非要一條道走到黑,死不改悔,不要以為我們第二次不會打倒你,包括周浩,甚至比周浩更大的。”


    “請便吧”他對臉上肉絲又橫起來的高歌講,然後端茶送客,直到門口。


    然後,他站在窗前,看高歌走進王緯宇的那棟樓裏去,大約沒說幾句話,很快,高歌的汽車急速地開走了。


    下班前,小狄給他來了個電話,話筒裏傳來廠裏“就是好、就是好”的廣播歌曲聲,和她多少有些驚慌的語音。她用俄語告訴他,廠裏貼滿了他的大字報,現在把生產指揮組都糊滿了。


    “沒有給我留一塊答辯的地方嗎”


    她又講起漢語來:“自然要加些魚子醬了,最好是鮭魚的。”


    “小狄,你神經錯亂了麽什麽魚子醬”


    “記住,洋蔥一定不要先放進去”接著又用俄語告訴他:“沒有辦法,我隻好撒謊說,在教人做道俄式菜。沒準還要貼到你家裏去,看這鋪天蓋地的氣勢”她又說起漢語:“好了,一切都齊全了,就準備在火裏慢慢地烤吧”


    鬼靈精,於而龍笑了。


    難道我還怕火烤麽於而龍想:在老君爐裏都待過的了。


    來吧無非是岡村寧次的鐵壁合圍,既然是戰鬥,就存在著失敗的可能,難道能因為怕失敗而裹足不前了麽


    “投降吧,於而龍”


    “你跑不脫啦繳械投降,歸順皇軍吧”


    他做了個手勢,十八個人都頭挨頭地圍攏過來聽他的命令:“衝出去,從兩條汽艇的夾縫空當裏泅過去。”


    於而龍哪肯輕易認輸,即使撤退,也得順手牽羊地撈些什麽,他要搞掉那條作為誘餌的汽艇。苦中作樂,此人真是有股好興致啊說話間,他一馬當先,衝下堤去,會合著爆破組,往汽艇運動過去。


    啊形勢緊急萬分,岸上的敵人往下逼,艇上的鬼子往回打,於而龍壓低喉嚨喚了一聲“下”,二十多個人攛進了涼颼颼的蟒河。


    那是長生,他記起來了,把那捆集束手榴彈頂在頭上,踩著水,竟還有工夫和心情,咧開大嘴笑,年輕人真不知道憂愁啊,嬉笑著扯出弦準備擲出去。


    於而龍攔住他:“慢,小鬼,再靠近些”


    “會被汽艇發現的。”


    “霧大,不礙事。”


    但頭頂上飛來飛去的子彈,使他不顧於而龍的命令,使出渾身的勁,把手榴彈扔到汽艇上。


    “媽喲”艇上有人用中國話喊叫:“快救命,手榴彈,還冒煙咧”


    於而龍估計要壞事,冒著激烈的彈雨,往汽艇靠攏,隻見一個鬼子跑著把那捆冒煙的手榴彈往外扔。


    “躲開,支隊長”緊追過來掩護他的長生提醒著。


    於而龍非但不躲開,而像餓虎撲食地來個魚躍,躥過去,連他自己也想象不到會那樣順利,一手攫住了那捆手榴彈,一手扒住汽艇的鐵殼,猛使勁又把手榴彈送了回去,而且一直滑到了底艙機器旁邊,緊接著轟的一聲,汽艇在蟒河裏像打擺子似的抖動起來。


    “趕快撤,我掩護你們。”


    “隊長你”


    “快撤,到三河鎮去。”


    從這以後,他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精力,一會兒爬在岸上,一會兒鳧在水裏,一會兒混在敵人堆裏,渾身也不知是血、是汗,還是水,和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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