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昏昏,白日欲暝。關大石引了二人,順著石階迤邐而下,卻沒什麽話可說。


    牛衝先是按捺不住:“大石哥,這老道對俺們不迎不送便罷。又文縐縐地說了一通,卻不知作何解釋?”


    關大石停下腳步,回過頭道:“牛兄弟,公孫真人是叫咱們好生休養,把武藝練得好些了,再去報仇不遲。若是再碰著逃難的,能多救一個,便救一個。”楊三郎豁然開朗地點了點頭,牛衝疑惑既解,便不再多話。三人自翠雲峰下牽了馬匹,向山穀返回。


    回程也不焦急,三人徐徐走著,不時說些日後的打算。碰上餓急了出來覓食的山雞、山兔,便順手打下,掛在馬上。楊三郎運氣尤佳,竟發現一隻赤狐的蹤跡,三人便拴好馬,合力圍剿。關大石、牛衝分兩路,自坡下向坡上追趕,楊三郎則繞到坡上,逆衝而下。一棍橫掃,精確地擊中了赤狐頭部,赤狐翻滾掙紮了幾圈,口鼻中滲出血來,又踉蹌著行了一截,便躺倒下去。楊三郎上去收時,隻覺一陣腥臊,便一手捏了口鼻、一手提了赤狐,掛在另一匹馬上。


    入夜許久,三人回到山穀。楊三郎茅舍內已掌了燈,橙色的光自小窗透出來,為山穀寒夜平添了一抹生動的顏色。關大石捅了捅楊三郎,大聲道:“這隻赤狐既是三郎兄弟一人獵得,俺跟牛兄弟便不能再貪圖便宜。咱們把山雞、山兔分了,便早些歇息吧。”說罷又向牛衝使了個眼色。


    牛衝後知後覺:“對……對!跑了一天,可累壞俺了。俺先回去歇息了。”


    楊三郎無奈,拱了拱手:“那便謝過大石哥和牛兄弟了。”說完將兩匹馬在茅舍前的一棵大榆樹上拴牢,取了赤狐和剩下的山雞、山兔,回到自家茅舍。赤狐氣味難聞,楊三郎隻好高高掛在屋簷下麵,才進了門。


    時候尚早,陸秋娘還未歇息,正在油燈下一針一針地縫製著什麽。楊三郎順手將山雞、山兔扔在藤箱上,過去坐下:“秋娘妹子,今日回來打了隻狐狸,好給你做雙狐皮靴子。”秋娘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裏間,關虎兒正在炕上睡得香甜。楊三郎會意,壓低了嗓子:“秋娘妹子,你這是做什麽呢?”


    陸秋娘將縫綴而成的東西拎起來,卻是一件兔皮半袖衣。秋娘端詳了幾下:“站起來,我比比看合適不?”楊三郎便應聲站起,盯著陸秋娘。秋娘惱羞輕喝:“轉過去!”楊三郎嘿嘿笑了幾聲,依言轉了過去,背對著陸秋娘。


    陸秋娘拿著背心上去比劃了一番,又自顧自嘀咕了幾聲,才說道:“好了!三郎哥坐下罷。”


    楊三郎再次坐下後,才將一天的行程揀要緊的跟陸秋娘說了,複又道:“你去長安的事,怕要耽擱一段時日。聽那觀中的老道講,賊兵氣焰正盛,官軍節節敗退,賊首安祿山既是蓄謀日久,必不滿足於洛陽


    一都,不日將驅賊兵西取長安。這時節要去,怕是千難萬難,十之八九要落於賊兵之手,反而負了梅妃娘娘的囑托。”


    陸秋娘聽完,久久不語,知他是好意,便道:“那便先不去了。娘娘若有靈,當會體諒我罷。”


    楊三郎大喜:“秋娘妹子放心,待賊兵退了,俺必與你同往!時候不早了,你同虎兒裏間歇息。”秋娘便將縫好的半袖衣塞到楊三郎手中,回裏間歇下。


    翌日天色微明,關大石便逐個上來叩門。牛衝、楊三郎被先後叫起,睡眼惺忪,哈欠連天,不知這大哥有何吩咐。關大石將二人引到穀內的一塊空地上,喝到:“站直嘍!”楊三郎、牛衝一激,雖有不解,但還是打起了精神。關大石道:“俺昨夜思量了半宿,如今父兄、妻子之仇未報,楊柳莊也回不得了,不如俺們兄弟幾個就在這山穀勤加操練、養精蓄銳,等候時機,一雪國仇家恨。”


    楊三郎想到音信全無的大哥二哥,被激發出血勇來:“俺都聽大石哥的!”牛衝本就勇武,自然一口應了。


    三人於是做了些一木樁,下端砍削成尖,排成一列、插在空地上。因知薊州賊兵大多身量高大,每根固定好的木樁都有一人多高。關大石給這方空地取了個名字叫“山穀校場”,並定下規矩:每日晨起後一個時辰、臨睡前一個時辰,在山穀校場集中操練。其餘時間入山打獵采集,作果腹之用。若食物富餘,便輪流給上清觀送去,以饗難民。


    於是,三人便又接著忙碌起來。關大石先將馬的鞍韉卸下,在茅舍中藏好,又將幾人奪得的短刀全部收起來,將賊兵鎧甲上的鐵片拆下,準備改日找個鐵匠熔了,打製成鐵鋤、鐵鍤、鐵耙、柴刀之類,供日後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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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三郎和牛衝則提了柴刀,在山林中尋些野棗樹,揀長短粗細合適的砍下,削剝成九尺上下的長杆,靠在茅舍四周的牆壁上晾曬。忙完這些已是午後,期間陸秋娘做了幾碗肉粥端出來,三人囫圇吃了,便接著忙活。


    下午三人同行。順山穀而上,一路挑揀些修長、扁平的石英石、花崗石、玄武石,放在隨身的背簍中,不到一個時辰便返回茅舍。三人按大、中、小三等,將石頭分類。又抽出柴刀,用刀背將條狀石塊刮出一圈圈凹槽,凹槽隻占石塊的一半不到。關大石又取來三根長杆,將三小塊加工好的石塊,用繩索固定在長杆上,三柄簡易的石矛便做成了。


    關大石隨意抽來一柄,在山穀校場上演舞起來,引得楊三郎、牛衝拍手叫好。陸秋娘抱了關虎兒出來曬太陽,聞聲過來,也是連連稱彩。關虎兒年歲尚幼,看得稀奇,竟也“嗚嗚呀呀”叫了起來,被關大石看得真切,心下甚為寬慰。


    一套槍法耍過幾遍,關大石額頭上已是密密的一層汗,被他揮袖摸去:“三郎兄弟、牛兄弟!咱


    們先回去吃些東西,天黑以後在這裏會合,俺來教你們如何操練。”語罷轉過頭,滿臉慈愛,“虎兒!讓爹爹來抱,今晚咱爺倆一塊睡!”秋娘便將關虎兒遞過去,關大石在懷中抱好,便一路向茅舍走去。


    是夜,兄弟三人如約在山穀校場會麵。牛衝頗有些興奮:“大石哥!俺們今晚是不是、就能學到你那威風得緊的槍法麽?”


    關大石嗬嗬一笑:“能,是一定能!就是不知道牛兄弟、三郎兄弟吃得了苦不能?”


    牛衝哪受得了激將法,不服道:“俺什麽苦沒吃過?又有什麽苦吃不了!大石哥莫要小瞧了俺!”楊三郎也在一旁忿忿不平,嘴上沒說,那表情神態卻也和牛衝相差不多。


    關大石叫了聲:“好!都是熱血的漢子。在學這套槍法前,須得先知曉槍法的由來。俺這套槍法叫做‘霸王槍’,乃西楚霸王項羽所創,從先人手上一代代傳下來。主要動作有挑、刺、劈、砍、攔、截、撩、衝、帶……”關大石講開來唾沫橫飛,楊三郎、牛衝直聽得百爪撓心、眼睛放光,仿佛已是槍技在手、天下任我走。


    關大石見話語收效,頓了頓正色道:“俺關大石祖上乃河東解良人、關羽雲長公是也。家學所傳,乃是一套‘青龍偃月刀’的練法!一法通則諸法通,楚霸王的霸王槍、張翼德的丈八蛇矛、呂奉先的方天畫戟……俺祖上也都學了來,傳至子孫後人。”楊三郎、牛衝一齊點頭,深信不疑。


    關大石自覺話吹得有些過了頭,接著找補道:“當然,上陣臨敵,當隨機應變,講究不了這許多技巧。刀、槍、矛、戟也可互通,隻記住‘快、準、狠’三字訣,便已多了五分勝算。”


    關大石一通鋪墊結束,又清了清嗓子:“今晚,俺們先學個站樁:雙足分開、與肩同寬、半蹲空座、氣沉丹田、雙掌握槍,平舉於前……好!保持動作,紋絲不動!”關大石見兩人挺槍紮馬的動作做好,滿意地檢視了一圈,細微處作些糾正,便揚長而去。走出去約十幾步時,頭也不回道:“今晚便是站樁,站滿一個時辰,便可回去歇息!俺去給虎兒做些吃食去了……”


    楊三郎、牛衝初時雖有些疑慮,但見關大石說得認真,便已信心百倍。站樁站得接近一炷香的時候,牛衝再也堅持不住,“嗚、咚”一聲倒在地上,渾身僵硬,半晌爬不起來。


    關大石聽得動靜,也不過來看,吼聲遠遠傳過來:“站起來!莫要偷奸耍滑……”接著便是關虎兒啼哭的聲音、關大石哄孩子的聲音、陸秋娘放心不下過去幫忙的聲音……


    楊三郎撐到快兩炷香時,也一頭倒了下去,自然又被關大石遙遙地一番嗬斥。隻好活動活動腿腳,重新站好……二人如此這般倒了站、站了倒,終於熬過了一個時辰,連滾帶爬地回了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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