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場大霧籠罩洛陽。霧氣彌漫中,高大雄偉的城牆都有些縹緲,恍若人間仙境。


    公孫真人與楊朝夕吃過早齋,又囑咐了些“每日勤勉修道、篤力習武,勿要荒廢”之類的話語,便帶著朱介然、卓鬆燾、黃碩三個弟子,頂著茫茫霧氣,先一步回邙山去了。


    對於為何單獨將他留下,楊朝夕雖有疑惑、卻也不願過多質疑,唯恐衝撞到觀主。隻是看著幾道溫暖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前方,而自己卻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濃重霧氣裏,前後左右的景物都化作虛無,漸漸悲從心頭而起、不由愴然涕下。轉過身去,“麟跡觀”三個大字也藏在迷霧後,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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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立半晌,楊朝夕才返回麟跡觀,迎麵卻看見觀主元夷子站在門內,正慈和地笑望著他。於是忙拱手拜道:“元夷子觀主安好!”


    元夷子佟春溪笑如春風和暖:“衝靈子,我與你家觀主乃是舊識,你又非我觀中弟子。從今往後,你叫我春溪嬸嬸便可。聽聞你前幾日受了些暗傷,如今還未大好,洛陽城中比之山裏,藥物總多一些,稍後便差人買些回來。”說完,又在楊朝夕錯愕的神情,拉起他的手,將他帶到了昨晚的演武場中。


    演武場的巨大陰陽魚圖案,在霧氣中也有些模糊,但整齊列陣的一眾女道士,卻英姿颯爽、聲勢宏大,正整齊地練著一套套劍法、刀法、槍法……


    演練的劍法中,既有元夷子親授的“落雨驚秋劍”、“新荷殘夢劍”等,也有公孫真人傳授的“公孫劍法”。刀法、槍法就更加眼花繚亂,但多以輕靈、迅捷為主,似是照顧到了女子習武、氣力不及男子的短處。


    元夷子站在演武場邊看著,楊朝夕雖不明就裏,卻不敢造次,便也站在一旁看著場中的演練。在一個更換兵器的間隙,元夷子將鏡希子唐娟叫到身前:“鏡希子,公孫真人已將這衝靈子暫時交托於我,要在咱們麟跡觀將養一些時日。你是我座下大弟子,便帶他熟悉一下道觀各處。每日上午演武,可帶他習練一些我觀中武技,拆招切磋亦可,隻是不得挾私胡鬧。其他時候,他可隨你們吃齋、誦經,也可自行閉門練功。你可明白?”


    唐娟行禮應下,便向楊朝夕招了招手,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月門,如香客一般,開始在觀中四處遊覽。


    進入觀門,正前方便是玄元大殿,殿前院落深長且寬闊,兩側是抄手遊廊。大殿正中供奉道尊神像,左右均有偏殿,是觀主元夷子、監院風夷子平時休息的靖室。


    遊廊向後便是客房與靖室,楊朝夕所住的客房,便位於觀門這第一重院落的西側,東側則靖室居多,有些篤信道法的香客,偶爾也會在東側靖室住下,參悟道經的無極玄妙。


    玄元大殿後麵便是演武場,演武場東麵是與遊廊相接的月門,西麵是一丈高的院牆。方七鬥能夠從觀外看到那場約戰,也該是費了很大力氣。順著東麵遊廊轉到演武場後麵,便是齋院,齋院中既有夥房、也有休寢的


    居室,齋院中間竟辟出四塊菜圃來,拚成一個“田”字。此時大部分菜已經收割,隻剩少量萊菔、白崧、野蔥散落其間。


    楊朝夕隨著唐娟出了齋院,正要走向後麵院落時,卻被她攔了下來:“再向後麵,便是觀中師姊師妹們休寢的居室了,雖然此刻無人,但男女畢竟有別,便不帶你去了。”


    楊朝夕客隨主便,倒也不甚好奇,便停下腳步,隨她折回。此時對麟跡觀的大概結構,才有了初步認識。若身有兩翼,從空中向下看去,這麟跡觀便形似一個大大的“囬”字。


    兩人再回到演武場時,元夷子觀主已往大殿去了。鏡希子便從一旁木架上取下兩杆竹頭木柄的長槍,扔給楊朝夕一杆,自己則站回陣列中,隨著一眾師姊師妹習練起來。楊朝夕拄著槍看了一會,見無人理會他,便自己站在演武場旁的一小塊空地上,照著眾人的姿勢,一招一式地模仿。


    這槍、矛之法,卻是楊朝夕自小便跟關大石學過的。但女道士所練槍法,雖剛猛不足、卻靈活有餘,每每楊朝夕覺著她們一招使老的情況下,卻能於力衰之時陡然變招,或抖或轉、改變攻擊走向。而攻擊招數也少了許多揮劈,多以纏、絞、挑、刺、撥等適合巧勁的手法,隻攻一點,不記其餘。若是一般拚鬥碰上,除非本身有“一力降十會”之能,否則倒有些難纏。於是心裏已經暗暗給這槍法取了個名字,就叫“女子難纏槍”。


    楊朝夕這般想著,卻有些出神。眾女道士已經收了槍勢,預備結隊去吃午齋,看到這邊小道童兀自笨拙地揮舞著長槍,打出幾招、便要停下來思考一下的模樣,不禁掩口而笑、竊竊私語。


    唐娟自然也看到了,便支走這些看熱鬧的師妹,笑道:“衝靈子師弟,我觀中這‘靈蛇化蛟槍’如何?可入得了你的法眼?看你頗有興趣,明日有空便可教你。”


    楊朝夕方才沉醉槍法,此刻回過神來,便笑道:“鏡希子師姐,貴觀這槍法頗為輕便、容易上手,且虛招、實招時時互換,令人防不勝防,卻是一套好槍法。”


    這時水希子羅柔也湊過來道:“既然有興趣,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師姊便發個善心,用這槍法與你拆一遍招數。或許比你自己在那邊‘依樣畫葫蘆’,學得還要快一些。”說完也不等楊朝夕回話,便是一記橫掃,逼得楊朝夕向左一閃,卻是閃進了演武場中。


    場上師姊師妹雖已走掉大半,但剩下的幾個看到這邊要動手對練,卻都停下腳步、圍在了演武場旁邊,期待好戲開場。楊朝夕苦笑一聲:“師姊,點到為止啊!”


    羅柔頗有深意地一笑,回答楊朝夕的,便是疾如電光的一刺。楊朝夕急忙橫杆招架,那一刺突然回縮、變刺為挑,向著他的下頜襲擊來。原來開始一刺卻是佯攻,這一記上挑才是實招!


    楊朝夕來不及調轉槍身、隻好側頭後撤,那一挑帶來的勁風,隻在左耳邊一個呼嘯,便消失不見。楊朝夕正暗自慶幸避開,卻頓覺左臂一痛。卻是那羅柔借著


    抽槍的慣性,倒轉槍柄,橫掄之下,打中了他的左側。雖有些痛楚,卻尚能忍受,該是水希子師姊隻用了五分力道,並不是要將他打殘。


    但左臂中槍,卻也狼狽。楊朝夕疾退幾步,明白自己方才觀摩槍法後,有了先入為主的看法,心中不自覺的有所輕視,所以吃了個暗虧。此時陡然重視起來,便將手中長槍一振,不一樣的氣勢便從身上散發開來。


    羅柔也隱約感到了他的變化,卻並不擔心,自己方才的幾招固然迅疾,卻隻能算是熱身而已。於是就勢翻轉雙手,將長槍挽了幾個槍花,單手握住柄端,向楊朝夕飛刺過去。


    楊朝夕方才幾下交手,已知自己槍法略顯粗陋。此時心中卻不自覺湧出《五聖千官圖》中的那些劍意,無論揮、劈、刺、挑,都有種一往無前、誰與爭鋒的氣勢,這氣勢,便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勇決和自信,可謂是勇者無敵、智者無懼!倘若無這番氣勢,任何人在千軍萬馬搏殺之際,怕是早已殺得神鈍膽寒,成了別人刀下亡魂。想到這裏,關大石所授的那略顯粗陋的軍陣槍法,才得了幾分肅殺的槍意,變得氣度非凡起來。


    羅柔長槍刺出之時,見楊朝夕竟然還在那呆呆站著,不知是嚇傻了、還是真傻了,心中也是一樂。待槍尖就要刺中腹部時,楊朝夕那笨拙的長槍卻在自己身前一個飛轉,將刺來的槍頭蕩飛。


    羅柔手上也覺察到這一下的力道,突然大了許多,便隨著槍頭蕩開之勢,將長槍在腰間一個掄轉,便又一槍斜劈了過去。楊朝夕扭槍迎上,便將這一劈接下,自己也調轉槍頭,向著羅柔猛刺而去。


    羅柔也將槍尖送上、在他槍上一絞,要將這一擊帶偏。卻覺得手上傳來巨大的力道,刺來的一槍便如鐵杵一般,竟絲毫不受她這這一絞的影響!羅柔念頭急轉,便急忙收槍後退,才堪堪避過了這剛猛無匹的一刺。


    楊朝夕卻是乘勝追來,又是一記橫掃,用的竟然是棍法!羅柔不退反進,一個合身躍起,便躍到了楊朝夕右後方,又在半空一個飛轉,雙腳便穩穩落在地上。


    楊朝夕轉過身體,兩人卻已在方才交手間、互換了位置。羅柔穩下身形、卻不停留,快步奔來,挺槍連點,這次取的卻是楊朝夕的雙腿。


    楊朝夕一麵飛退,一麵將槍尖在自己雙腿前連連撥弄,將這番連點招數一一撥開。心中又冒出方才的那個念頭:果然是一套越戰越麻煩的“女子難纏槍”……


    羅柔見攻下不成,又挺槍向上,對著楊朝夕麵門、喉嚨、雙肩又是一番連點,那槍尖便如一朵爆開的梨花,閃著寒光,霎是好看。


    楊朝夕不願意再繼續纏鬥,腳下變幻,身形便晃到了羅柔一側,體內後天之氣又在不覺間流轉起來。接著甩起槍身、猛抽而下,這一槍便帶上了“以氣使力”的暗勁,隻聽見一道幹脆的“喀嗤”聲,羅柔手中長槍的槍尖,已經被打斷在地。


    而這毫無征兆的一番拆招,卻也分出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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