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流慢湧,汙泥腥臭。


    通遠渠疏浚現場的環境,一如既往的糟糕。百餘個假扮“民夫”、過來尋劍的江湖遊俠,能在這等濁臭 逼人的環境下堅持這麽久,委實令人佩服。


    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采砂船上,正指揮著幾個“民夫”做活,聽到有人呼喊、便轉過臉來笑道:“賀兄弟有幾日沒來啦!我還以為你在別處謀下差事了。”


    楊朝夕興高采烈、正要說話,卻見熊百殺身側的幾個“民夫”不約而同轉過頭來,眼神陰鷙。其中一人冷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狗拿耗子’楊少俠!我家小爺一直記掛著你呢!”


    熊百殺笑容僵在臉上,轉頭看向那人道:“苗五弟,這賀兄弟便是小爺要找的‘楊朝夕’?”


    被稱為“苗五弟”的“民夫”,以及其他幾個“民夫”,竟出奇一致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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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百殺麵色複雜,忽然向楊朝夕抱拳道:“楊少俠!今日不妨與你明言,我‘魏州八雄’皆是魏博鎮田氏幕僚。你既與我家小爺為敵,還傷了我‘魏州八雄’數人……咱們這逢場作戲的兄弟,今日便做到頭了!我雖武技不如你,但我等一齊出手,你也討不來便宜……”


    楊朝夕原本憨厚樸實的笑容,此時已化為凜凜寒意:“熊百殺,咱們各為其主,原是本分。你這般選,我並不意外。隻是憑你們幾個,也想要留下我、未免托大了些吧?”


    “若再加上我,便又如何?”卻見采砂船頭,一個搖漿“民夫”陡然抬手,將兩隻船槳摜入水中,竟將橫亙在渠道中的船身生生卡住,懸停在渠麵上。任憑渠水流緩,竟自巋然不動。


    那搖漿“民夫”轉過頭來,楊朝夕才看得真切,卻是前日鶴殤酒肆外、與他激鬥許久的林解元。此時已從懷裏摸出一對镔鐵判官筆,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意:“多管閑事的小子!前日被你逃脫,不想這麽快便見麵了。這通遠渠風水絕佳,今日,你便葬在此處吧!”


    楊朝夕嗤笑一聲:“嘴上狠辣,又有何用?還不是手下敗將。我便在岸上等著,你們是洗幹淨脖子一個一個來?還是高矮胖瘦一起上?給你們十息,商量商量!”


    “久仰‘魏州八雄’大名,今日得見,果然是名副其實、厚顏無恥!想要倚多為勝,還要看小爺答不答應!”圍觀的“民夫”中、陡然走出一人,褐衣沾泥,臉帶汙垢,卻是暝靈子卓鬆燾。


    “要動手的話,也算我一個!在這通遠渠呆了好些時日,早看你們魏州來的不順眼了。”來人雖須髯濃密,麵相卻頗為儒雅,正是玉靈子黃碩。


    四周不相幹的“民夫”們、見這邊爭端又起,紛紛扔下手中木鍤、竹筐等物,自覺圍成一圈,竟都不約而同、流露出翹首以待的熱切神情!


    林解元、熊百殺幾人,早年便是魏博鎮中頗負凶名的遊俠。若是平時、“魏州八雄”的名號一出,許多久曆江湖的遊俠便會果斷遁走,不願與之為敵。反觀楊朝夕這等初出茅廬的江湖“愣頭青”,年紀又小、且聲名不顯,竟敢公然與“魏州八雄”叫板,顯然是老壽星吃砒 霜——活得不耐煩了。


    此刻在許多江湖遊俠心裏,楊朝夕這三個毛頭小子、已經是半死之人。


    不過江湖遊俠看人交手,享受的卻是過程,最多品評一下兩邊的兵器好壞、武技優劣。卻極少有人肯耗費口舌和心力,去討論孰是孰非。特別是碰到那種累代結下的世仇、一碰上便你死我活的情況,更不是簡單的一個是非善惡、便能厘清。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手持一對判官筆的林解元,猛然踏腳躍起、率先棄船登岸。接著便是熊百殺,驀地將手插入船艙的泥沙中、摸出一柄斫馬刀來。其餘幾人也紛紛從船艙裏抽出橫刀,躍上岸來,刀芒熠熠,叫人難以直視。


    卓鬆燾與黃碩也已拔出佩劍,劍指“魏州八雄”。楊朝夕並未料到此行會冤家路窄、碰到林解元等“魏州八雄”,卻是赤手空拳而來。隻好探手疾抓、將一名遊俠的佩劍摘了下來:“借劍一用!折損了賠你!”


    那遊俠先是一驚、旋即暴怒:“狗輩小子!還我劍來……唔!”


    不待話說完,沾滿油汙的劍鞘便塞入他口中。楊朝夕淡笑道:“先還你一半。”


    那遊俠不敢再造次,取下劍鞘、慌忙鑽入人群之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上清觀師兄弟三人相視一眼,揮劍挽花、擺好架勢,便要衝上去曉以顏色。卻不料一隊不良衛揮刀衝了上來,將“上清三俠”與“魏州八雄”隔開。其中幾人楊朝夕來時剛剛見過,便是方才捉弄他的不良帥和不良衛。


    那不良帥一臉麻子,露出瘮人的黃牙:“賀九郎是吧?果然不是來安分幹活的人。方才裝瘋賣傻、出乖露醜,差點便將本差爺蒙騙過去了!本差爺給你個機會,現在從哪來的、便滾回哪去……哎呦!誰特麽打我?!”


    卻是熊百殺揚起一巴掌,將那不良帥打了個趔趄:“高麻子!帶你的人滾遠點。‘魏州八雄’今日要殺人,你還敢在裏這嘰嘰歪歪!”


    不良帥高麻子半邊腦袋嗡嗡作響,兩隻眼珠子視野一陣模糊。勉強掃視了一眼不良衛們,才發現手下之人無不東倒西歪、相互撐扶著身體,仿佛烈陽下烤蔫了的青苗。高麻子見勢不妙、當機立斷,呼喝著叫一眾不良衛立即撤走,狼狽鼠竄之狀、引得圍觀“民夫”轟然大笑。


    不過五息,一隊不良衛便撤得幹淨。林解元暴喝一聲、疾衝而起,判官筆的雙毫,已然向楊朝夕膻中、鳩尾二穴刺來:“多管閑事的小子!嚐嚐我這招‘雙管齊下’如何!”


    膻中穴為任脈之會,周天運轉之氣必經此穴,一旦戳中,便會內氣漫散、心慌意亂,直至神誌不清。而鳩尾穴恰在人身劍突之下,心肺等髒器、從此穴開始便失了遮攔,若被戳中,輕則傷及肝膽,重則擊破心包、血盡而亡。


    楊朝夕點足疾退、避過鋒芒,心中對這招招狠辣的林解元,早已窩了一肚子火:“下手如此歹毒,今日便好好會一會你!卓師兄、黃師兄,其他人便交給你倆了!”


    “黃師弟,老聽你說這‘傻大個’厲害,今日可別跟我搶!”卓鬆燾嘿嘿一笑,手中長劍早已遞了上去。


    熊百殺舞起斫馬刀、“當”地一聲劈


    下,將卓鬆燾長劍蕩開。長劍仿佛受了驚嚇、兀自顫鳴不休,卓鬆燾右手發麻,心中暗道:這“傻大個”好大的膂力!


    熊百殺冷哼一聲:“我這斫馬刀,隻有刀柄比陌刀短些!剁碎你這瘦羊,綽綽有餘!”


    卓鬆燾收起輕視之心,“公孫劍法”行雲流水般使將開來。時而以曲禦直、時而大巧若拙、時而虛實莫辨、時而氣象萬千,手中長劍宛如銀蛇扭動,閃出道道光亮,與斫馬刀交纏起來、絲毫不落下風。


    熊百殺掄刀如風、飛身如輪,帶起陣陣龍旋!一柄斫馬刀長逾六尺,刀刀勢大力沉、開碑裂石。將個卓鬆燾逼得連戰連退、不敢正麵相抗,隻是圍著他遊走。手中三尺青鋒,恍如狂風暴雨中的柳條,似乎隨時便會折斷,卻始終搖擺不休……


    就在卓、熊二人鬥得旗鼓相當之時,垓心的楊朝夕與林解元,也是拚得寒光四起!


    林解元一對判官筆的章法,比之前日單筆點戳、招數更密集狠戾了許多。兩隻手臂如翅翻飛,在躲開劍鋒同時,卻能從各種刁鑽的角度折轉回來、罩住楊朝夕周身,伺機將判官筆刺向要穴。而一對判官筆,也如銀蛇吐信、在他指掌間收放自如。


    兩筆一前一後、一攻一守,穿點挑刺戳,格架撩按撥!不但將楊朝夕使出的“落雨驚秋劍”劍招盡數擋住,還抽手反攻,將楊朝夕本就破爛的衣袍,又劃出許多破口來。


    楊朝夕連揮數劍、將林解元逼開。自己才忙裏偷閑、看了眼身上袍衫,卻見天樞、氣海、關元、中極、左膺窗、右商曲等十幾處大穴的置上,皆被林解元一對判官筆、戳出許多孔洞來。心中除了驚異、竟有幾分佩服:


    這個林解元雖為人陰狠毒辣,但這手認穴打穴的功夫,卻能精微至斯!也算是天縱之才了。


    楊朝夕將“落雨驚秋劍”“新荷殘夢劍”使完,卻也隻與林解元鬥了個平分秋色。圍成一圈的“民夫”們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紛紛鼓噪起來:


    “兀那小子,劍術不賴!幹嘛停下來啊?快快揍他!”


    “那儒生手底不凡呐!一對短小判官筆、竟有如此威勢!怕也是師承高人,難道竟是蜀中唐門……”


    “此言差矣!我倒覺得後生可畏!那小子所使劍法自是上乘,最難得的是、竟隱含了一絲霸道淩厲的劍意,殊為難得!”


    “非也、非也!薑還是老的辣,你沒看那小子顛來倒去、就會兩套劍法,如今已是黔驢技窮。那儒生就不同,方才隻是熱身罷了……”


    “嘿!老東西!你怎知他隻會兩套劍法?若他使出第三套、第四套來,你敢跪下給他磕三個響頭麽?!”


    “呔!臭要飯的!我就看不慣這小子猖狂,囫圇學了幾手劍法、也敢跑出來混江湖?便叫魏州來的英雄教一教他江湖規矩……”


    “老東西……莫不是皮癢癢了!”


    “臭要飯的!想動手麽?阿爺陪你練練……啊呀!血……”


    “……”


    圍觀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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