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玄土護法”!


    祆教教眾見來了救星,不禁心頭一喜。


    教徒們雖知中土祆教、曆經百餘年承襲,不但有本領通天的“聖姑”,更聚攏了許多武藝精深的遊俠,分封有八大護教法王、十八傳教使,以拱衛祆祠、護持教眾,確保諸事安穩。


    至於朝廷薩寶府的祆正大人,各州祆教壇主、各地祆祠中麻葛(祭司),倒更像是官吏一般,負責帶引教徒、躬行祆教的日常教儀。


    此時“玄土護法”甫一現身,不但那些難纏的道士大感詫異,便連許多教眾眼中、都透射出驚喜之色來,心中更是安定了許多:


    玄土護法都來了,想必其他護法、以及十八傳教士,應當也在附近吧?迎接聖女,茲事體大!教中果然是精銳盡出,要力保這位聖女安然無恙……


    三位麻葛行罷“聖火禮”,身後數百教眾竟也紛紛攏手作焰、口中誦道:


    “三界眾靈,奉吾神主。除惡布善,澤被王土。聖火熊熊,蕩盡邪物。解吾萬民,脫離諸苦!”


    玄土護法洛長卿微微頷首:“你們做的不錯!以三人之力、阻住數十可惡道士,盡力護我祆教教眾周全。此事我定當稟明聖姑,爾後給予嘉獎!”


    康賽因、米納普、石塔禮三人低眉躬身:“卑下慚愧!”


    這時又有一人,自教眾中走出。隻見他絳紅蓮蓬衣微微一振,竟飛快褪去紅色、變成一襲玄衣,雙手迅速結成火焰之狀:“洛陽總壇壇主何奎尼,拜見玄土護法!我等武藝不精、不能盡護教眾周全,還請降罪!”


    楊朝夕混在教眾之中,臉上蒙著月白麵巾,看著突然冒出來、同樣戴著麵巾的玄土護法,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一時想不起、究竟在哪見過。扣在手指間的石子,倒是鬆懈下來。


    洛長卿亦攏手作焰、以“聖火禮”回之:“何壇主過謙!方才我已瞧見,何壇主以身作盾、替身後教眾擋下數道暗器,舍己護眾,仁心可鑒!”


    祆教洛陽總壇壇主何奎尼眼眸略彎,似是灑然一笑:“鄙人皮糙肉厚,不懼這些鬼蜮伎倆。現下惡犬當道,不如合力驅之?”


    何奎尼說完,便將雙袖一抖。隻聽一陣“叮呤咣啷”作響,卻見許多飛鏢、袖箭、飛蝗石等物,從他袍袖中甩出、灑落在眾道士麵前。


    洛長卿也轉過身去,一雙犀利的眸子射向景雲觀、通玄觀的道士,略顯不快道:“道門之人,當清心寡欲、勉力修道。今日卻在這裏尋釁挑事、以多欺少,又是何道理?抑或是受了某些人的財帛,要替他們賣命?”


    汪大成躲在一眾道士間,伸著脖子、色厲內荏道:“你放屁!護法便又如何?老道與師弟們照殺不誤!狗兒已死、老道早就不想活啦!正好多拉幾個墊背的、黃泉路上才不寂寞……嗚哈哈!”


    通玄觀的高瘦道士、渾然不顧胸前洇開的大片“血漬”,將殘破的“三才陣”收攏完後,也是冷笑道:“汪道友所言極是!我等除魔衛道,一個是殺、一百個也是殺,又有什麽好怕?


    貧道莫知魚,素聞祆教妖人行事張狂、道貌岸然,今日便再領教幾位魔頭的高招!”


    莫知魚說罷、拂塵向前一揮,通玄觀的道士們竟重整旗鼓,擺出一道“四門兜底陣”來。再度將玄土護法洛長卿、洛陽總壇壇主何奎尼,以及麻葛康賽因、米納普、石塔禮幾人陷在陣中。


    這“四門兜底陣”,卻是將“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三才陣”的圍殺之法兼包並蓄,既有長蛇首尾相應的迅疾、亦有二龍陰陽相合的銳氣、更有龍蛇起陸時的殺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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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長卿早看出不對,忙呼喝其餘幾人向自己靠攏。五人以背相抵,迅速結成一個小小的“梅花陣”,揮動手中兵器,與“四門兜底陣”中猝發猛至、連綿不絕的刀劍拚鬥起來。一時之間,竟鬥了個勢均力敵。


    汪大成也不甘人後,趁著祆教幾名頭目被道友們纏住,忙帶著景雲觀道士,拎著刀劍鞭鐧、長槍短棍,衝向失去屏障的祆教教眾。


    這些道士個個心頭激動、腦中熱切。觀主施孝仁的話猶然在耳:


    勠力同心、多殺妖人!斬首五人、可得一隻金餅, 斬首十人、可得兩隻金餅……


    於是眼前數百教眾的頭顱,竟都化為一枚枚誘人的金餅,在日光下閃著絢麗奪目的光華!


    祆教教眾見勢不妙,紛紛如退潮一般、掉頭躲避。奈何紅流過於龐大,前端反應過來時,後麵卻還都茫然立著、不明就


    裏。霎時間、紅流前端擠作一團,許多教眾在擁擠中不慎跌倒。許多沒有倒地的教眾,也隻好也停下腳步、將他們拽起,再繼續退後,這更延緩了教眾退去的速度。


    景雲觀道士洶洶而至,各種兵刃如雨點般招呼上來,打在無力反抗的教徒身上,頓時血花四濺、慘叫連連:有的教徒被鐵鞭打在膝彎、小腿向外撇起,身體一個不穩、滾落在地,哀嚎著爬行,有的教徒被一刀斬在後頸,倒地抽搐幾下後、便不動彈了……


    景雲觀道士們見一擊得手,頓時氣焰大漲!一個道士正要揮刀再砍,卻猛覺膝蓋一痛,低頭看時,卻見臏骨爆成一朵血花,小腿已然失控。竟連人帶刀、一頭紮在官道上!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從身下傳來,一股溫熱的暖流自褌中噴出,很快便轉為冰涼。


    這道士摔倒半途、想要呼救,卻見視野所及,自己的師兄弟們也沒好到哪去。竟無一例外、被某種暗器擊碎了臏骨,翻倒在官道上,兵刃全丟在一旁、抱著自己大腿痛呼起來。


    不過仍有一些道士發現了偷襲之人,險險避開暗器後,紛紛向那人圍攏上去。想將此人砍翻後,再繼續殺那些宛如雞羊一般的祆教教徒,然後割下頭顱、回去領賞!


    然而,那偷襲之人絕非泛泛。隻見他倉促之際、雙手連揮,瞬間打出十幾道掌印。隻在一息間,五六柄刀劍已拍落在地。其餘道士正要繼續圍上,卻見一道寒芒從他胸前爆出!


    這寒芒疾如光電,射向最近一人。那人剛想回鞭格擋,卻覺右臂一輕。定睛看去,隻見鐵鞭已是“當啷”落地,而自己右手仍牢牢抓在鐵鐧上!劇痛從右臂上傳來,登時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其他道士見硬攻不下,紛紛後退,各持刀劍、圍著那偷襲之人,眼中全是忌憚。


    那偷襲之人將寒芒一收、藏於肘後,才搖搖頭道:“江湖傳言、景雲觀道士均使得一手好暗器,今日得見……嘖嘖!真是大失所望。”


    汪大成麵色陰沉,望著眼前身著絳紅蓮蓬衣、臉罩月白麵巾的教徒,咬牙切齒道:“一個妖人,也敢妄言江湖!既傷了我這麽多師弟,今日便別想逃脫了!老道勸你自裁謝罪,還能留個全屍!若叫我們捉住,必讓你知道什麽是求死不能!”


    那偷襲之人眉毛一挑、左手揚起:“廢話真多!”


    眾道士立時瞧見、那拇指和中指間,正扣著一枚石子。正詫異著,卻見他左手一抖,那石子便已攜著氣勁、向汪大成腦袋激射而來!


    “嗚呦!”隻聽汪大成一聲沉悶的喉音,那石子卻是直中上唇、將幾枚牙齒打得脫落,和著血水唾液,一股腦咽了下去。汪大成一手執刀、一手卻捂住嘴巴,直痛得老淚奪眶而出。


    汪大成這一下吃痛,連忙倒行退走。手中橫刀憤怒地指著那偷襲之人,口中嗚嚕作響。眾道士雖聽不甚分明,卻也明白他的意思,再度揮起兵刃,一齊攻上。


    “嗤!嗤!嗤!”那偷襲之人又是三枚石子彈出,直中三名道士右手背的上白穴。三人右手皆是一陣酸麻,手中兵刃再也抓握不住、直接脫手飛出。


    那偷襲之人以手撐地、一個利索的前翻,雙足頓時踢中兩人下頜。兩人躲閃不及、下巴均是結結實實吃了一腳,牙關將舌頭猛然一夾,幾乎要將舌尖當場咬下!兩人痛得眼冒金星、腦仁嗡嗡作響,再也站立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


    偷襲之人雙足剛剛落地、便是一點,身體再度彈起,向又一名道士合身撲上。


    那道士倒也鎮定,一把長劍斜斜斬下,使得卻是“公孫劍法”中的“以曲擊直”。隻不過徒具其形、未得其神,竟一劍斬空。


    道士正錯愕間,偷襲之人早揚起一掌、重重拍在他太陽穴上。直拍得他眼前一陣五彩斑斕,巨大的暈眩和煩惡之感襲上心頭,腳下一絆、軟軟倒下。


    其他道士見此人竟如此悍勇,以一敵眾、竟還不落下風,俱都膽寒起來。看著幾名師兄弟相繼倒下,這些道士便打起了退堂鼓:“這個太難啃,先不去管他!多殺妖人要緊!”


    道士們策略一變,頓時分散開來,繼續向退卻的祆教教徒追去。喊殺聲再度響起、令教徒們愈發慌亂起來,於是更多人在擁擠中摔倒、被身邊人拉起,再摔倒、再被拉起……宛如末日將臨時、那種驚惶與恐懼。


    洛長卿、何奎尼與三位麻葛、困在“四門兜底陣”中,雖無性命之虞,想要脫身、卻非一時半刻之功。待看到景雲觀道士竟趁虛而出、襲殺教眾,不禁怒火衝天、目眥盡裂!


    待看到教眾裏衝出一人,竟攔住


    了景雲觀道士的攻勢,洛長卿幾人才心下稍安。開始一麵抵禦、一麵專心尋找起這“四門兜底陣”的陣眼來。


    偷襲景雲觀道士之人,便是楊朝夕。看到剛才一擁而上的道士、紛紛知難而退,又向逃散的祆教教眾追去,不禁苦笑:這景雲觀的道士,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欺軟怕硬啊!


    苦惱歸苦惱,處於弱勢的教徒、卻是能救則救。


    楊朝夕雙足連點,頃刻便奔到跑得最快的一名道士身後。就勢一劍拍出,正中那道士小腿肚子,那道士單腿一軟、頓時側倒下去。身體被慣性帶著、接連幾個滾翻,才重重拍在地上,濺起一陣灰土。


    一擊得手,楊朝夕回轉身形、左手甩出!數顆石子夾著氣勁飛出,卻是直奔七八個道士的額頭。


    “哎呦!”


    “啊!”


    “嘶!”


    “恁娘!”


    “……”


    跑在最前麵的七八個道士紛紛中招,卻反應各異。眾所周知,額骨比較堅硬,輕易不能擊碎,但痛感卻與別處一般無二。


    七八個道士停下腳步,揉著已然腫起來的額頭,胸中無名業火騰得燃起,腦子裏隻想著一件事:先把這個亂丟石子的小子碎屍萬段!


    楊朝夕站在官道中央,好整以暇望著雙目噴火的道士們,心頭無比欣慰:


    這些道士果然中招!自己方才投的飛蝗石、本就是要激怒他們,好吸引他們與自己纏鬥。若真要殺人、卻不須這般麻煩,直接挺劍上去便可。


    想到這裏,楊朝夕不禁揶揄道:“看來景雲觀不但暗器不行,拳腳兵器也是稀鬆平常。不如改換門庭、投到小爺麾下如何?”


    一個道士怒不可遏:“豎子狂妄!道爺這便教你做人!”說罷,竟率先衝了上去。


    楊朝夕雖惱這些道士下手狠辣,但方才斬下一個道士的 右手後,怒意卻平息了許多。心中漸漸冷靜下來:自己今日跑來、本就是為勸架,怎麽能妄增殺傷?


    一念及此、楊朝夕摘下玄同劍,索性連鞘一起向那衝來的道士揮去。


    那道士臨機而變、身形一矮,想要躲開劍鞘。熟料楊朝夕亦是招式陡變,劍鞘折轉而下、重重磕在道士膝蓋上。那道士大叫一聲、頓時翻倒在地,幾度掙紮著想要起身,卻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楊朝夕如法炮製,借著“一葦渡江”的身法、連連揮出劍鞘,不到十息工夫,便將剩下的道士盡數打翻在地、一時間再難站起。


    汪大成站在不遠處,看著官道上散落的同門師弟、無不抱膝哀嚎,心中又怒又怕,卻是再也不敢上前挑釁。他一手捂著嘴,血水順著指縫流出、沾了滿手;另一手則幫身旁的師弟撩起道袍和下褌,隻見那被劍鞘打中的膝蓋、已腫成了青紫色圓球,看不出骨頭究竟如何。


    楊朝夕料理完景雲觀道士,身後頓時爆出一陣叫好之聲。方才倉皇退卻的祆教教眾,竟都去而複返!想來在他們心裏,恭迎聖女此等大事,終究是要親自參與、才能心安。


    還在“四門兜底陣”激鬥的洛長卿等人,看著楊朝夕一人大放異彩,既感驚喜、又覺詫異:我祆教何時、竟又招攬到這樣一位英傑?


    洛長卿驚奇之餘、不禁心頭一動:方才自己之所以能一擊破陣,卻是因旁觀者清,看到了陣法的陣眼,隨後出其不意、攻入陣眼,才將陣法擊潰。此時五人與通玄觀道士們一番纏鬥,雙方俱都疲憊不堪,縱然早看出陣眼所在,但試了幾次、竟是無法攻破!若此時有人從外攻入,將陣眼打散,這“四門兜底陣”,也會在頃刻間潰散開來。


    洛長卿再不猶豫、朗聲笑道:“這位兄弟,請助我等一道破陣!”


    “好!”楊朝夕欣然應下,“請護法大人告知陣眼所在。”


    “這是‘四門兜底陣’,暗含四象之理。朱雀為攻、玄武為守,青龍為虛、白虎為實,四象之位雖時時變幻,但運轉之道、始終如一。你須自青龍正位、趁虛而入,自‘房日兔’,曆‘心月狐’,穿‘天市垣’,入‘紫微垣’。陣眼便在其中!”洛長卿聲音極快,卻字字清晰,聽在耳中、仿佛琴聲錚錚。


    楊朝夕立時了然!當下飛身躍起,雙足點在數個道髻之上,循著四象二十八宿的方位、疾疾掠入!


    “叮叮叮……”一陣悅耳的金鐵交擊聲響罷,陣眼頓時潰散。


    玄妙非凡的“四門兜底陣”,便在此時,轟然破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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