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刃震顫,抖出萬千血點。灑在三人頭臉上,更顯猙獰可怖。


    秦炎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劍、刺得有些發懵,難以置信地看了看手中橫刀。刀麵已被那一劍擊出幾道裂痕,粘稠的血滲透進去,描出殘忍的紋路。


    他抬眸一看,才見出手之人、是一個身形瘦削的祆教教徒。你教徒鷹眸中雖有血色,卻透著澄澈之意,顯然隻是個少年人而已。


    可若隻是少年,如何能一劍破開自己的“斬夜刀法”?!這少年,隻怕是來曆不凡!


    少年自是楊朝夕。


    原來,就他在出劍前的一刹那,許多道理、卻已是豁然貫通!


    勢有強弱,人有善惡,自己哪裏分辨得了這許多!行俠仗義,本就當從心所向,若事事窮根究底、瞻前顧後,如何還能拔刀揮劍、打抱不平?


    遇善助善,遇惡誅惡!遇強鋤強,遇弱扶弱!


    遊俠行事、就該這般簡單明快。從善如流,嫉惡如仇!


    今日眼前所見,不論公仇私怨、不論是非對錯、不論出於公心還是起於私欲……恃強淩弱、便是大錯特錯!嗜血好殺、便是至邪至惡!


    自己隻知這位玄土護法,自今日現身香鹿寨,一路鬥道士、拒兵募、戰野僧,隻是為保祆教教眾無虞,卻不曾恃強濫殺。眼見群俠浩蕩而走,要去為難教中兄弟。竟拖著傷軀、一路奔行,來馳援圍困這此的祆教殘眾。


    然一路風塵仆仆、趕到此地,氣力早耗去大半,身上創口更是不住滲血。如此慘狀,還要強撐著與群俠激鬥,以至於傷上加傷、力漸不支。因而,在楊朝夕看來、英武軍秦炎嘯的所作所為,豈止是恃強淩弱,簡直是落井下石!


    於是再不遲疑,腰間玄同劍豁然出鞘,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終於將玄土護法從刀下救出。


    峰回路轉,死裏逃生!


    玄土護法洛長卿心中湧起莫大的慶幸之感,一時間喜不自勝,兩團熱淚險些奪眶而出:原來將死之時,自己心心念念的、竟還是青梅竹馬的秋娘。幸好!幸好!自己還活著!倘或若此間事了,自己還能生還,必當退隱江湖。好將往後餘生,都用在秋娘身上……


    洛長卿心緒稍複,身上許多創口的疼痛、又開始令他倒抽涼氣。看著與自己一道趕來的少年教徒,已經與那秦炎嘯拚殺起來,不無擔憂地提醒道:“小兄弟,當心他的刀法……”


    楊朝夕頭也不回道:“護法大人快去治傷!此人刀法粗糙、不足為慮,卑下自會料理……”


    “呔!黃口小兒,大言不慚!本將今日、便叫你知曉‘斬夜刀法’的厲害!”秦炎嘯見這少年不過劍法古怪些、卻敢出言貶損自己,頓時怒不可遏,手中刀光便又綿密了許多。


    楊朝夕劍招簡約、光影寥寥,幾劍刺出,便將一些虛晃的刀影破開,隻餘下深藏其間的實招。口中卻評頭論足道:“你這也叫‘斬夜刀’?隻怕、學的是套西貝刀法吧?”


    “什麽!”秦炎嘯怒發衝冠。自己一身刀法師承高人,十多年間、更是曆經大小數役。見者無不喪膽,當者無不披靡!


    奈


    何今日,先是被曜日護法偷學了招式,此刻又被這狂妄少年誣成冒牌刀法……是可忍、孰不可忍!祆教妖人,當真該斬盡殺絕!


    楊朝夕一麵揮刺格擋,將“無為劍法”的要義、一點點發揮出來。一麵也是念頭飛轉:


    這便是“斬夜刀法”麽?上清觀教習師傅武虛子郝金漢,倒也教過他們一套“斬夜刀”,隻是比之眼前之人所使、顯然要粗陋許多。郝金漢倒也誠實,直言自己所授、皆是效仿的招式,卻將真正的“斬夜刀法”誇得神乎其神!什麽劈山斷流、摧城拔寨、日月無光……極盡誇張之詞。彼時楊朝夕等人尚且年幼,自是聽得津津有味、深信不疑。


    今日陡然見到這疑似正宗的“斬夜刀法”,心中不免暗暗震驚,卻也如曜日護法那般、生出了偷師學藝的念頭。


    隻不過,曜日護法是佯裝不敵、誘其出招,再將招式悉數記下。而楊朝夕卻是言語相激、催其狂暴,想叫這使刀之人,將招式與刀意俱都施展出來,好學個全套。


    果然,盛怒之下的秦炎嘯,再無暇細細思考。似是要證明手中刀法一般,很快將許多明如月華、密如星點的招式,盡數傾瀉而下——銀月拋梭、星羅棋布、眾星拱月、月明星稀、夜雨西窗、物換星移、長夜難明……


    刀光忽明忽暗,勁風霍霍割麵。刀不再是刀,劈斬揮掃間、形如一道道殷紅的匹練,與玄同劍死死糾纏。在密集的“叮叮錚錚”聲中,橫刀與長劍、早已難解難分。


    驀然間,刀光泛紅,劍影掛霜!


    楊朝夕一聲悶哼,右臂不慎中刀,尖銳的疼痛襲來、令他眉頭一皺。疼痛尚可忍受,應當隻是劃破了皮肉。但右手長劍揮斬間、卻無法再圓轉如初。於是劍交左手、虛劈兩下,又挽出一道劍花,竟比右手更加從心所欲。


    秦炎嘯斬中一刀,心中無比舒暢。正要冷嘲幾句、挫一挫這少年的銳氣,卻見他左手持劍、竟比方才還快了幾分。劍身帶出殘影,當胸直刺,交睫便至!


    “呯!”秦炎嘯回刀橫攔、終究是慢了一絲,那劍已刺中心口,卻彎成弧狀,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楊朝夕大感意外,旋即很快了然:這英武軍頭目,顯然穿了鎖甲。否則,似方才衝陣時那般猛砍猛殺,縱然刀法精湛、攻勢悍勇,也早該被祆教殘眾圍殺。又豈能留得性命、與玄土護法打死打生?


    秦炎嘯亦是驚出一身冷汗。方才生死不顧的狂熱,仿佛被澆下一盆涼水,此刻腦中、卻已多了幾許清明。既驚歎這少年出劍之速,又慶幸自己鎖甲護體、撿回一命,不由奇道:“妖人,竟然是左撇子!”


    楊朝夕劍眉揚起、笑容冷冽:“能見識到小爺的左手劍,今日你這一遭、來得值了!”


    秦炎嘯曲指在刀上一彈、冷哼道:“豎子,牙尖嘴利!”


    說著,又抽刀撲上,將一道道淩厲殺招、遞向楊朝夕周身要害,不給他半分喘息餘地。


    楊朝夕調勻呼吸,氣息運轉、宛如浩浩江河,循著小周天急速奔湧。自毛孔中逸散出的先天、後天二氣,浸潤著每一寸皮膚,許多細小的創口,竟在不覺間、慢慢彌合;更多的二氣透入四肢百骸,令整個人都愈發神采奕奕


    起來。


    隻見他身形左右閃躲、避開橫刀劈刺,腳下閑庭信步、好似踏青漫遊。手中玄同劍變得愈發克製,許久才發出一刺,且一觸即收,絕不拖泥帶水。


    然而每劍刺出,皆是深思熟慮、恰到好處的攻勢,叫人避無可避,心驚膽寒!


    秦炎嘯將“斬夜刀法”使過一遍,卻再未在楊朝夕手底、討得半分便宜。


    楊朝夕也似乎適應了他的刀法,再出劍時、卻已含風雷之威!劍鋒上氣勁吞吐,發出“嗤嗤”的細微聲響。日光映上劍芒,竟有幾分刺目之感!


    臨敵之際,最忌怯陣。雖已感到異樣,秦炎嘯卻是把心一橫,重新將刀在袖間一抹、又疾衝而上!


    “叮叮叮叮叮!呯!呯!呯……”秦炎嘯咬牙揮刀,已覺那少年刺劍的力道、更大了兩倍不止。


    劍端擊打在刀身上,震得他虎口生疼。仿佛那薄薄的三尺青鋒、已化作勢大力沉的狼牙杵,不管不顧,一通猛砸。“斬夜刀法”的精妙招式、漸次遞上,無不被砸得土崩瓦解,難有寸功。


    附近英武軍士卒、見罕有敵手的秦將軍,此時竟被祆教妖人打得連連敗退,紛紛湧了過來,要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能令秦將軍招架不住之人,又豈是他們這些尋常禁衛、便可妄言降服?


    楊朝夕看也不看,聽聲辨位,偷腳連踢,立時便將衝得最快的一名英武軍士卒踹翻。那士卒腦袋磕中刀背,瞬間頭破血流、昏死過去。


    其他英武軍士卒見狀,不由身形一滯。可秦將軍有難、又無法坐視不管,於是稍稍猶豫過後,竟又繼續撲殺上來。


    “嘭!嘭!嘭……”沉悶的聲音接連響起,偶爾還夾雜一兩聲痛呼。楊朝雙腳不停,不是踢中胸膛、便是踹中脛骨……不過數息,已是滿地狼藉,再無一人能衝上前來。


    秦炎嘯麵色慘然,手中橫刀、已不複初時的剛猛。右手早已抓握不住刀柄。此刻左手持刀,力道與速度、又更遜了一籌。


    “鏘!”一聲果決的劍鳴,響徹天地。


    秦炎嘯隻覺六合之內,盡是劍鳴之聲。而那凜凜寒芒、已迫至眉睫!其速之疾,竟來不及閉上雙眼!


    手中橫刀、無力墜下,一腔怒意、頃刻化為徹骨的悲涼。腦中隻剩下孿生胞弟威風八麵的樣貌,不禁涕淚橫流:炎彪!阿哥無能、不能替你報仇!不過,阿哥很快便能下來陪你了……


    劍尖刺破皮肉、抵在眉心,卻戛然而止。


    一道血線劃過鼻翼,流向嘴角,唇齒間頓時一片腥甜……這便是死亡的味道麽?


    秦炎嘯緩緩闔上雙目,太多不甘心鬱積心頭、難以消融。此時卻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崩散。便如這具殘軀,終將腐朽,化作微塵……


    這時,一道聲音突兀響起:“秦將軍,一息尚存、何須萬念俱灰?”


    秦炎嘯雙目張開,卻見那少年長劍已然頓住、停在自己眉心,左臂被一支馬鞭拉扯、再無法寸進分毫。


    <a href="http://m.lingdiankanshu.com" id="wzsy">lingdiankanshu.com</a>


    原來,就在間不容發之時,那肖湛陡然出手、將他救了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如水劍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淡茶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淡茶濃並收藏如水劍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