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生涼,可緩腫脹。


    不眠和尚一麵走,一麵不住將腫起的右掌、按在隧道石壁上,借著涼意鎮痛。口中不由問道:


    “如此說來,‘易水閣’麾下刺客也會為了豐厚酬金、而向刊入榜中的刺客出手?那易水閣閣主、少閣主們,竟也不加勸解回護麽?”


    施孝仁微微頷首:“這便是‘易水閣’行事詭譎之處。‘易水閣’按四象之數,分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門,分理東、西、南、北四方的刺客,每一門皆有一名少閣主。


    然四門少閣主非但不禁止刺客互殺,反而時常將麾下刺客互殺做成賭局,以勝出為榮、以敗亡為恥,最後贏回或輸掉大筆金銀。不過這樣一來,刺客互殺之事、反而極少發生。”


    “那麽這百多年下來,便無一名刺客反出‘易水閣’、刺殺少閣主嗎?”不眠和尚接續道。


    “反出?為何要反?”


    施孝仁一臉奇怪道,“這些刺客加入‘易水閣’,不過是為行險賺些銀錢,抑或是想背靠大樹避禍。因而刺客們雖為‘易水閣’賣命,卻並非惟命是從的依附關係,反倒像是花錢雇來的夥計。何時想要退出,隻須銷了名號便可,算不得反水。


    至於刺殺少閣主嘛!一是沒必要,二是殺不了。方才與你說過,四位少閣主負責刺殺之事的接收與派發。不論朝堂諸公還是江湖匪寇,但凡有抬了銀錢、過來懸賞殺人之事,他們便來者不拒,逐一抄錄刊榜。算是金主與刺客間的‘互市郎’,身為刺客,為何要傷其性命?


    況且,今日咱們連‘昆侖雙鬼’那一關都過不了,欲往地宮深處、守備之人的身手便愈發強悍,尋常刺客、又如何能近得了身?加上這隧道不但極窄,而且九曲十八彎、岔道多不勝數,更暗伏有許多機關消息,即便大軍來攻,隻怕也要進退狼狽、慘敗而歸。”


    不眠和尚聽罷,隻覺心服口服。這才問出最後一個疑問:“這‘永籍刺客’與‘臨籍刺客’又有何分別?為何我與惠從師兄,隻能先做‘臨籍刺客’?還要白殺一個榜中人、作為‘投名狀’?”


    施孝仁清了清嗓子,接著耐心道:“分別就大了,‘永籍刺客’皆是從‘臨籍刺客’中遴選得來,不但要武藝出眾,還要忠勇兼備。那《兩京頭資榜》每歲剛編錄出來時,都要先叫這些‘永籍刺客’過目一遍,將酬金豐厚的差事先摘出來、瓜分一空,由他們負責刺殺,稱作‘內榜’;剩下酬金相對較少的差事,才重新抄錄、刻上雕版,刊印成卷冊,稱作‘外榜’。再分發給‘臨籍刺客’,等候他們過來認領差事。”


    不眠和尚不由撇嘴道:“原來如此!內榜是肉、外榜是湯,永籍吃肉、臨籍喝湯。這人頭買賣,果然做得精明至極!”


    惠從禪師也是恍然道:“看來那尼戈拿給我們的,應當是《兩京頭資榜》的外榜了。隻是他後來塞給咱們的《兩京頭資副榜》,又是什麽明堂?”


    施孝仁苦笑道:“那個其實……根本不是什麽副榜,應當是‘昆侖雙鬼’私下裏接的差事、掛羊頭賣狗肉罷了!不過你二人若能照他們所言、了卻一兩樁差事,將人頭交回。他們得了酬金好處,自會將你二人薦入‘易水閣’,這買賣倒也劃算……”


    不眠和尚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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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禁為之氣結:“這狗輩行徑……少閣主也不管麽?”


    施孝仁笑歎道:“一點蠅頭小利罷!每一樁懸賞刺殺的差事中,‘易水閣’都有五成的抽紅,累積起來、已然不少,又怎會瞧得上這些小打小鬧?便是叫少閣主知曉、最多斥責幾句,又不會掉皮少肉。”


    惠從禪師卻聽出了關鍵:“如此說來,要入‘易水閣’、定須有可信之人舉薦才行?難道、王宮使貴為一朝宰輔,竟也是‘易水閣’的永籍刺客?!”


    施孝仁索性停下步子,點頭道:“江湖若論惡名昭著,‘易水閣’算是獨占鼇頭,得罪的門派與世家,更是多如牛毛。是以才效‘察舉’之法,須可信之人舉薦方可,以此來嚴防細作混入、蓄意報複。


    王宮使當然不是刺客,而是尋‘易水閣’發出懸賞刺殺之事的金主,‘易水閣’稱之為‘供養人’。閣主與少閣主,會視與‘供養人’成交買賣多寡、給予些額外優待,其中便包括舉薦‘臨籍刺客’。”


    “照此說來,王宮使便是用這額外優待,白送給了施觀主一條歲入鬥金的財路?”想到同為王縉效力、竟不如施孝仁受寵,不眠和尚話語間,不由地便多了幾分酸意。


    施孝仁聲調一沉、語意蕭索道:“施某人五年前遭人毒手,道功被廢,丹田盡毀!若非王宮使傳我釋門罡氣之術、少室禪棍之法,又將施某人薦入這‘易水閣’。隻怕施某人早就一蹶不振,景雲觀眾道士也早作鳥獸散了。”


    不眠和尚與惠從禪師卻不知他還有這樣一段隱衷,心頭妒忌之意,登時煙消雲散。不約而同問道:“是何人加害於你?”


    施孝仁當即咬牙切齒:“便是那上清觀觀主,公、孫、玄、同!”


    初陽乍起,朝露微幹。


    館舍“天字貳號”客房中,香榻沉穩,帷幕不動,玉山起伏,白石寂靜。


    一雙璧人擁臥在歪歪扭扭的被衾間,螓首枕猿臂,竹節攀柳腰,皆睡得香甜無比。


    晨曦斜斜透入,灑在粉雕玉琢的容顏上,泛起白瓷的柔光,尋不出半點瑕疵。深眸間睫毛微顫,一副剪水雙瞳徐徐張開,映照出那棱角分明的睡臉。


    小蠻盯著近在咫尺的公子,一隻柔荑玉手、忍不住在他眉峰鬢角虛畫起來,心頭湧起無限美好。


    然而這美好、不過持續數息,便被難以啟齒的嬌羞替代。


    原來、楊朝夕早被她溫熱的呼吸叫醒,卻佯睡不起,隻細細體味著光影在眼前晃動的軌跡。忽地出手如電,便將這無意撩撥的玉手捉住,接著舌頭一彈、卻正正打在了削蔥玉指上。


    小蠻吃了一嚇,雙頰飛紅,又羞又惱。見抽不回手來,索性將腦袋也縮進了被衾間,仿佛被驚到的小雀。


    楊朝夕卻自顧自抻了個懶腰,隻覺內息噴薄、神清氣爽。忽地瞥見被衾某處、被她拱得隆起的渾圓,一下沒忍住、伸手便是“啪”的一記輕拍。


    “嗯?!公子你作什麽……登徒子、輕薄小兒,昨夜……昨夜還不知足嗎?”小蠻悶在被衾裏,不由嬌哼道。


    “天已大亮,咱們……是不是該起身了?”楊朝夕捉著小蠻玉手、已然半坐起來,有些不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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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蠻這才又小心鑽了出來,雙頰彤紅,勝似霞彩,目光柔柔望著他不著片縷的上身道:“公子……你、你背過身去……小蠻要穿衣啦!”


    楊朝夕戲謔道:“昨日淋濕的衣物,怕是還未漿洗出來,你穿什麽呢?該不會就披著這張被衾,與我去尋那王叟吧?”


    “哼!公子壞死啦!”


    小蠻氣鼓鼓道,“昨日初來時、我已給了那掌櫃足夠銀錢,托他們去買衣袍。公子莫誆我!昨日你出去瞧動靜,那館舍夥計便已送來啦!如今正在外間放著……阿——嚏!阿嚏~~”


    話說一半,便被一連幾個結結實實的噴嚏打斷。接著兩道冰涼如水的清涕,順著人中奔流而下,小蠻忙轉過臉去、摸來一塊手巾擦拭。


    楊朝夕俯下身,湊到她耳邊道:“似你這般,定是昨夜受了涼、微感風寒之症。不若我去要些熱水,咱們驅驅寒再走?”


    小蠻聽著他溫言款款的話語,隻覺耳穴微癢,雙頰滾燙。一股淡淡的酥麻感、從耳根生出,迅速擴散遍全身,微不可察地應了一句:“嗯。”


    楊朝夕當即起身,光不溜秋跑去外間、套上新袍衫,便出了客房。


    半個時辰後,一隻大木盆、幾條新手巾、兩隻熱氣升騰的木桶,便擺在了內室中。更有銅壺、澡豆、浮石、木屐等用具,排在木盆邊的月牙凳上,以供隨取隨用。


    楊朝夕閂好門窗、放下帷簾,才扶著小蠻踏上月牙凳,徐徐坐入盆中。自己也飛快除下袍衫、拋在榻上,輕輕一躍,落入木盆之中,濺起溫熱水花。


    “嘶——好燙!”楊朝夕渾身一緊,當即便要躍出。


    “還好啊!小蠻平日沐浴,用的都是這般溫熱的湯水。”


    說話間,小蠻玉手輕探、抱住楊朝夕一隻手臂,將預備逃掉的他又拉回盆中,嫣然笑道,“公子不是要驅寒嗎?適應一下就好啦!咯咯咯!”


    楊朝夕這才發現,小蠻雙頰上的霞彩、早已染紅了玉頸。燦若星鬥的深眸中,柔情似水、瑩光含霧。忍不住喃喃道:“小蠻……好美……”


    小蠻低眉羞不語,青絲如瀑,倏然滑下,半邊身體都偎在了他略顯幹瘦的胸膛上;一雙玉臂也似蛟龍出水,軟軟攀住了他脖頸,纖唇漸漸抬起、默默迎了上來。


    楊朝夕下丹田的內息陡然暴起,一股灼流恍若岩漿,瞬間直竄而上,迅速將中丹田、上丹田全部占據。旋即腦中“嗡”地一聲鳴響、便隻餘下一個念頭。不覺間雙臂早環住了水中搖曳的腰肢,越擁越緊……


    熱浪翻騰,水花四濺。奇峰堆雪,驚濤拍岸!


    二人忘情許久,才消停下來,開始進入正題。銅壺澆淋,澡豆抹身,皂角濯發,浮石揩背……待一身汗垢除淨,才梳髻插簪,束發裹頭,各自換上衣裙、袍衫。攜手出了館舍,往道德坊去了。


    回望那香榻之中,被衾團起,簟枕歪斜。柔順清涼的藺草席上,既無胭脂點,亦無桃花瓣。難免要令不解內情之人,心頭泛起朵朵疑雲。


    殊不知二人雖一夜歡愉,不料楊公子緊張猴急之下,卻尋錯了門徑、入錯了洞府……是以二人雖有肌膚之親,卻無男女之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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