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頸雲遮藕,竹劍影破天。


    “唐門六姝”其餘五女、瞥見大師姊唐小嬋轉瞬落敗,紛紛回身來救。


    方府管家方阿大,家仆龐阿三、阮小六幾人,也非善與之輩。木鐧、長槍、宣花斧攻勢愈發猛狠,全無憐香惜玉之意。登時將五女逼退在丈許開外,一時間不能近前。


    唐小嬋下頜微仰、烏珠下移,盯著下滿是凹痕豁口的竹劍,感覺咽下刺痛愈深,不由顫聲道:“唐小娟……我、我是你親阿姊!咱們血濃於水,你若殺了我、便是十惡之罪!爹爹也決計不會輕饒你……切莫自誤!”


    “是嗎?倘若當年棄我而去的那個禽獸爹爹還沒死,我又‘失手’將你殺了。那麽他是會記恨我、還會更疼惜我?”


    唐娟怒氣漸落,笑意浮起。手中竹劍微擰,登時在唐小嬋羊脂玉般的脖頸上、開出一孔淺淺的血口。血線慢慢滲出、順著脖頸沒入胸口,仿佛串珠綴玉用的紅線繩。雖笑意不減,但她杏目中顯然又多了幾分冷意,


    “而且,方才你用毒劍傷我之時,怎地不說那‘血濃於水’的話?你這般心手歹毒的賊婦,便一劍殺了、也是死有餘辜!”


    唐娟說罷,便要將竹劍送出,好結果了這位“唐門六姝”大師姊。


    正當此時,纏鬥不休的“唐門六姝”其餘五女中,唐小珞、唐小環陡然疾退,抽身而出。旋即將右臂彩袖擼起,各自露出一隻三寸長、兩寸闊、一寸厚,望去方方正正的鐵匣子來!


    方阿大、龐阿三、阮小六幾人尚未反應過來,簷下觀戰的方夢得卻麵色劇變:“快閃開!那是‘暴雨梨花針’!”


    說話間,方夢得來不及細想,拖著釣竿便向唐娟、方子建衝去。半途釣竿一抖,長長的綸線便似生了眼睛、登時將唐小嬋脖頸纏起。最後魚鉤一轉一扣、刺破皮肉,掛在了她右耳廓上。


    唐娟也知輕重緩急,登時左手一托、將懷中昏睡的方子建交給方夢得。旋即接過釣竿、身形一轉,便閃到了唐小嬋背後,右手竹劍頃刻抵在她腰側,隻須一記突刺、便可沒入肚腸。


    此時綸線已然收緊,唐小嬋不但被扯得耳廓生疼,更在脖頸間的綸線、將她勒得喘不過氣來。


    便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兩隻鐵匣中湧出幾叢銀針。仿佛炸窩的馬蜂,密密匝匝、撲麵襲至!


    方阿大三人倉促揮擋閃躲,卻隻躲開部分銀針。依舊有不少銀針,穿過兵刃縫隙、落在三人雙腿、兩臂上。顯著的酸麻感迅速擴散開來,三人俱是心頭一涼、自知中招。接著兵刃也變得遲緩,很快便被唐小珞、唐小環等五女製住,踩在腳下。


    方夢得麵色微僵,一麵給懷中方子建推宮按穴、一麵恨鐵不成鋼道:“方阿大、龐阿三、阮小六,你們三個真是不中用,連幾個小妮子也對付不了……”


    說著又望向神色緊張的唐小珞幾女,和顏悅色道,“幾位……姑娘,老夫與你們打個商量如何?這三個不成器的家仆,既無婚配、更無家小,留在府裏本就耗糧耗米,無甚大用處。


    你們便行行好,下手利索些!替我送他們一程,留下屍首便可。最多往後中元、清明之時,老夫差人多燒些吃穿用度給他們……幾位姑娘以為如何?”


    唐小珞幾女直聽得目瞪口呆:她們所以製住這三人,本是想作為要挾、將大師姊置換回來。豈料這個方夢得,果然全無心肝、生性涼薄!竟將三個家仆當做了棄子,反而催促她們動手、一副坐視不理的模樣。


    這時,唐娟卻手挽綸線、架著玉麵憋紅的唐小嬋,向唐小珞幾女叱道:“若想保你們大師姊性命,便將‘金絲軟劍’與‘暴雨梨花針’的解藥留下,方可自去!”


    唐小珞一時心口不服,嗆聲便道:“毒婦!先放開我大師姊!似你這般勒她脖頸、與蓄意謀害何異!”說罷麵色森寒、看向方夢得道,“我偏不信你這個家主,能瞧著三個忠仆被殺、而無動於衷!”


    唐娟雖心中恨極,卻也不欲妄殺人命。於是將唐小嬋脖頸間綸線鬆開些,卻順勢將她雙手反剪身後,以綸線纏緊緊。這才冷笑道:


    “我方家後院,恰還缺一頭拉磨的驢子。若還舍不得解藥,隻好押你們大師姊過去、先做一段畜力再說!至於你們腳下那幾個,悉聽尊便!”


    方夢得左手拇指、恰好從方子建人中穴上鬆開。但聽“哇”地一聲嚎哭,方子建已醒轉過來,口中直呼“娘親”,聽得方夢得心頭微酸、大皺眉頭:“娟兒,那解藥你也不必討要了。若真是奇毒,你早便凶多吉少,那幾個不成器的也留不下命在。


    倒是你手中那賊婦,下手著實狠毒!若非阿翁曉得一些唐門截脈點穴的手法門道,也未必救得醒小子建。依阿翁的主意,該將她廢去武功、暴揍一頓,再送去牙行賣掉,方才可解心頭之恨!”


    此時唐小嬋隻覺脖頸一鬆,雖還似灼燒般疼痛,卻已無剛才胸中憋悶欲炸之感。當即什麽也不顧,先是貪婪喘息起來。


    待心神稍定,卻聽到方夢得咬牙切齒、欲廢他武功,更預備將她賣作賤籍。要令她後半世為奴為婢、甚至為伶為伎,再無翻身可能。當即再不敢有驕矜之色,忍辱含垢、低聲下氣道:


    “求方世伯饒小嬋這回!千錯萬錯,皆是小嬋之錯……若非小嬋心懷嫉妒、存意戲弄小娟,便不會有這些誤會,更不會殃及貴府忠仆……隻是家父委實掛念小娟,想在有生之年能將她接來唐門、再敘天倫……也望方世伯能念昔日與唐門情誼,能放小娟攜子歸蜀、重回唐門!”


    方夢得聽罷,終於麵色一沉:“當年發生之事,唐敖心知肚明。虎毒尚不食子!既做得出那般禽獸行徑,便莫要老來後悔!他若果真掛念娟兒,隻管來洛陽相見。這會子想叫娟兒認祖歸宗,門兒都沒有!”唐娟聽阿翁如此為她撐腰,心中感激之情、早便無以複加。當即也寒聲道:“唐小嬋!你可以叫你師妹帶話給那唐敖,想要我唐娟歸宗?趁早死了這份心!至於你,便留在洛陽罷!”


    唐小嬋見已然脫身無望,未來更是難料,臉上全沒了血色:“唐小珞,你帶師妹們走吧!便照小娟所說,將這裏情形告訴我爹爹。那幾個忠厚仆也是不易,莫再為難他們。”


    唐小珞幾女聞言,這才徐徐將腳挪開,個個麵色難看至極。唐小釵、唐小環、唐小佩、唐小鈿幾人,更是收了兵刃,合力將已然昏沉的方阿大三人攙起,帶到唐娟麵前。


    唐小珞從懷裏摸出一青一白兩隻小巧瓷瓶,忐忑塞進唐娟手中,才細細解釋道:“青瓷瓶可解‘金絲軟劍’之毒,白瓷瓶可解‘暴雨梨花針’之毒,切記莫要混了……”


    唐娟小心接下。正向懷中塞掖時,卻見方阿大三人身子陡然一軟,竟如爛泥般癱倒下來。


    而就在這一晃神的工夫,唐小釵四女手中、皆多出幾枚鴿蛋大小的黑丸。趁著唐娟微愣的刹那,十幾枚黑丸被拋擲在地、瞬間爆開,騰起數團青灰色煙霧!


    煙霧在院中飛快膨脹開來,連成一體,淹沒了眾人、遮擋了庭樹、掩蓋了屋角院牆……濃重的硫磺味隨風四散,嗆得眾人咳嗽不止。


    方夢得還立在簷下、哄著哭鬧的方子建,待瞧見不對時,卻是遲了半分。


    唐娟隻覺手中綸線一鬆、竹劍也陡然落空,當即便要向阿翁呼告。冷不防一大團煙霧被吸入口鼻胸腔,直嗆得胸中火辣、有口難言。


    直到幾縷晨風拂過、將濃煙吹散了些,唐娟才發現,包括唐小嬋在內的“唐門六姝”,早已沒了蹤影。不由氣得連連跺腳。


    守在院牆附近的幾個仆婢,還要越牆追趕。卻被方夢得攔了下來:“窮寇勿追!唐門弟子行事,向來亦正亦邪、詐計百出、防不勝防。便是僥幸追上,也必討不到好處!”


    唐娟已湊了過來,重新將小子建抱起、哄了又哄,才心懷不甘道:“阿翁,‘唐門六姝’使的是什麽妖法?竟能頃刻便造出這麽多迷魂煙幕!”


    方夢得也是一臉尷尬:“這是唐門機關術中的‘煙遁術’,那黑丸亦有名目、喚作‘雲山霧罩’。隻是今日所見黑丸,威力卻比當年厲害了太多……想是唐門專研‘機關術’的小字輩們,已然青出於藍,才造出這遠超從前的‘雲山霧罩’來……”


    “不過是些奇技淫巧罷了!也配得上你方夢得這般讚譽?”


    便在這時,一位中年婦人從正屋徐徐走出,手臂上掛著崩斷的繩索。嘴角還銜著一抹嘲諷笑意,“還不是因你舊情未斷,對那狐媚子唐嬌嬌念念不忘?所以才愛屋及烏,便連帶那微末‘機關術’也推崇起來!”


    方夢得與唐娟轉過頭去,同時一呆:“夫人(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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