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說來簡單,可是做到很難。一整夜的噩夢折磨的我精疲力盡,鏡子裏,我的黑眼圈越加嚴重,想著夢境中拿著手術刀的醫生滿走廊的要逮著我,偏偏推到病房裏時,躺在床上的卻是曾子謙,主刀醫生咧嘴一笑,一把刀就插進了他的胸膛。


    不是一個美好的清晨。


    分手是我提出來的,很多時候,女人都是矯情的動物,口是心非,期待對方能夠軟磨硬泡,而後和好如初,真正的死心向來都是沉默退出,能有心思開口,說明就有回旋的餘地,以前是,可是昨天那一次,並非如此。


    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呢?好不誇張的說,心被人拿走了。


    偏偏這個時候,還不能表現出一副悲傷的模樣來,生怕曾子謙回從各種細節裏察覺出端倪來。王洛琦說,做戲就得做足,想必她的驚恐,一點也不比我少。


    命運沒有給我過多的時間去矯情,經過這一場戰役之後,原本條件不錯的我現在已是一貧如洗,老袁要繼續看病,醫藥費要繼續填補,如何養活自己,除了工作,已經沒有其他退路。


    出門前喝了一杯咖啡,整個人的精神才有所好轉,乘車去了醫院,去旁邊的花店買了束花,而後去了老袁的病房。


    小媽也在,見我進來,臉色立即變了,而後背對著我擦桌麵。


    我開口詢問老袁病情如何,老袁還沒回答,小媽就開口了:“你現在知道關心起自己的親人了,前段時間怎麽不見人影,一天到晚不知道瞎忙活什麽,還有你全心全意對待的那個男人呢?公司沒倒閉,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嗬嗬,真是狗咬呂洞賓。”


    “說什麽呢?”老袁眉頭皺起,瞪了小媽一眼。


    小媽抹布一甩,挺直腰板,說:“我說錯了嗎?當初你閨女要幹傻事,我怎麽說的,不行,不行,結果呢?你居然還同意了,現在可好了,錢沒了,車沒了,就算那個男人身體不好,也該來看看你吧,他來了嗎?照我說,他就是按照他媽媽的意思,跟你閨女斷了,你閨女呀……”


    小媽的聲音越來越刺耳,我聽得心裏難受,立即起身,說:“爸,我晚點再來看你。”


    “喲,這就要走了?是不是嫌我說話不好聽了?還是一不小心被我說中了?袁小潔,你就是沒腦子,人家姑娘都是往家裏貼錢,你倒好,就差把自己給賣了給男人貼錢,你這麽做,人家能稀罕你嗎?”


    我聽著小媽的話,頓時怒不可遏,大聲說:“分手是我提出來的。”


    老袁和小媽都愣住了,老袁驚愕的看著我,小媽則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說:“你提出來的?你為什麽要提分手?”


    我咬了咬唇,不知如何回答。


    “行,分手是吧?這麽說來曾子謙也同意了?”小媽看著我,說:“他們好歹也是上市公司吧,你那點錢,他們曾家也看不上,還回來了嗎?”


    我聽著小媽的這番話,心情頓時陷入穀底,正準備轉身欲走,病房的門開了。


    我抬起頭看過去,站在門口的,居然曾媽媽和王洛琦。


    曾媽媽依然是一副女強人的模樣,而王洛琦,則是一副小媳婦模樣。


    小媽瞥了曾媽媽一眼,冷笑道:“還真是被我說中了,嗬嗬。”


    曾媽媽也絲毫都不介意,瞥了我一眼,而後笑了笑,說:“小潔,我還準備讓洛琦給你電話呢,既然你在這兒,有些事我就直說了吧。”


    我不知道曾媽媽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王洛琦,見她從手包裏取出一張卡,頓時驚住了。


    “聽說你為了恒宇也費了不少心思,有些話子謙不方便來說,”曾媽媽將卡遞給我,說:“這裏麵有些錢,算是答謝你這段時間的付出。”


    “話可不能這麽說,”小媽立即走了過來,看著曾媽媽,說:“我們小潔當初為了幫曾子謙渡過難關,那也算得上是傾家蕩產。”


    曾媽媽看了小媽一眼,說:“我知道,據說小潔給了子謙52萬,這卡裏有一百萬。”


    一百萬。


    一百萬!


    “那還算曾子謙有點良心……”小媽說著話,伸出手就要去拿那張卡。


    誰知曾媽媽手脖子一彎,躲開了她的手,而後將銀行卡塞到了我的手裏,說:“小潔,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可以打電話給我的秘書。”


    我吸了口氣,說:“我的錢,我收回,不是我的錢,我也一分都不會要。”


    “小潔……”小媽一聽急了,立即提醒我。


    曾媽媽笑了笑,說:“你爸爸還要住院,用錢的地方多。”


    我瞪了一眼小媽,看著曾媽媽說:“不用了,金子再多,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吞到胃裏我也消化不起。”


    曾媽媽沒再多說,而是開口說:“那行吧,我還有點事兒,得先走了。”


    “姨媽,我還有兩句話要跟小潔說。”王洛琦聲音溫柔。好似帶著詢問的意思。


    “行。”


    王洛琦站在病房外,我也沒心情聽小媽嘮叨,走出去,剛站在她麵前,就聽到她說:“錢多不壓身,你看,關鍵時刻,還是錢最管用。”


    我伸出手就甩過去,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王洛琦的臉上,手指陣痛,可難以消除我心口的惡氣。


    王洛琦被我打懵了,她看了看左右站著的護士,想要發作,卻沒有發作。


    “你記住我這一巴掌,”我開口,聲音異常冰冷,說:“你到底是多麽沒有自信,才想著帶著曾子謙的媽媽來侮辱我的家人,我承認我的家室是沒你厲害,也承認你的情商是比我高,但是你記住一點,我輸給你,那是因為你手上的證據,無關其他,如果你再敢用這種方式來傷害我的家人,我會選擇魚死網破,相信我,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王洛琦終於恢複了理智,而後鎮定的看著我,說:“看不出來,你倒是挺心疼他們的,既然這樣,為何要把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多浪費時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訂婚的事情我正在準備,希望你信守承諾,如果讓我知道你還跟姓蔣的一起對付曾子謙,我就買瓶汽油跟你同歸於盡。”


    王洛琦大約從來沒有見過我暴露出這種態度來,一雙眸子裏倒也是露出了一絲驚恐,說:“你記住你說的話,錢我會讓律師轉給你。”


    “不用了,”我盯著她,說:“你記得我今天說的話。”


    王洛琦麵色驚恐的走了,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的四肢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病房裏,小媽和老袁起了爭執,我推開門,瞥了一眼小媽,說:“醫藥費的事情不必擔心,照顧好我爸,我先回去了。”


    不等他們回應,我已走出了病房。


    回到住處,咖啡因的提神效果早就退去,我坐在沙發上,身體愈發的困倦,累,真的是累。


    感覺到有人給我蓋上了被子,睜開眼時,已經午後十分。坐在我身旁的,是小白。


    這段時間她和趙陽一直忙著恒宇的事,我們也沒時間碰麵,她心疼的看著我,說:“我聽趙陽說,你跟曾子謙分手了。”


    我沒說話。


    “小潔,你跟我不一樣,我和黑子之所以分手,是因為他站在我和他媽媽之間猶豫,他沒拿出一點讓我確定跟他走下去的理由,但是你和曾子謙不同,我不明白,為什麽最困難的時候你都挺過來了,現在……”


    “別說了……”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小白警覺的看著我,問:“是伯母?”


    “沒有。”


    “小潔,你至少應該給曾子謙一次說話的機會,這些天他和趙陽走南闖北,的確是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是恒宇內部問題實在太多,他也是有責任在身,你應該能理解……我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跟他說了什麽……趙陽說,他從來沒見過曾子謙那副表情。”


    我聽著心底難受,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我們都已經老大不小了,你應該知道有些氣話是不能說的……”


    “我沒說氣話。”我開口說了一句,剩下的話已經卡在了喉嚨裏。


    “小潔,你先冷靜冷靜。”小白心疼的看著我,說:“這些天你的壓力太大。”


    我沒再多說,而後把頭塞進了被窩裏。


    然而夢境裏,也逃不開一個人的糾纏。


    兩天後,梁文浩過來找我,見我精神萎靡,勸了幾句,而後跟我說了曾子謙最近的舉動——曾子謙正在對恒宇大刀闊斧的改革,蔣天洋雖然沒有完成收購,但天勝依然是恒宇的最大對手,正在全力融資。


    正如我想的那樣,恒宇和天勝的戰爭,根本就沒有結束,隻是換了一種稍微正式的途徑罷了。


    換就話說,若是王家此刻抽回資金,恒宇依然很難運作。難怪王洛琦又一次的催促我和梁文浩結婚之事。


    我雖不願,可我知道,總歸要走到那一步,王洛琦根本沒有後顧之憂。


    平靜的又過了三天之後,我終於察覺到了異樣——王洛琦沒再跟我聯係,沒有催促我和梁文浩的結婚事宜,心底深處的某個期望又冒了出來,我立即振作精神,期待可能出現的奇跡發生。


    六月中旬,我收到了某家培訓機構的麵試邀請,我知道這樣一蹶不振定然不行,簡單的化了個妝,去了應聘公司。培訓機構想要開設廣告教育課程,因為其中一名女老師意外懷孕,急需一名授課老師,待遇當然是沒法跟我自己開公司的那會比,不過工作也算輕鬆。


    給我麵試的是一名業內人士,看了我的簡曆之後,問:“袁小姐之前開過廣告公司,怎麽忽然關了?”


    我笑了笑,說:“賺不到錢。”


    對方對我這個說法不屑一顧,隻說考慮考慮,我無奈的走出培訓機構,卻見樓下大雨滂沱。


    盛夏的雨,總是來得莫名其妙。


    風大,包裏的雨傘根本擋不住雨滴的拍打,我沿著馬路往站台走,走了一會,聽到了喇叭聲,第一聲響起的時候我沒在意,再響時,我好奇的看過去,便看到那輛熟悉的座駕。


    車門打開,我瞥了一眼,曾子謙坐在後座上。


    “上來吧。”


    幾日未見,他又清瘦了些許。


    我老老實實的上了車,雨傘一直拿在手裏,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好。


    曾子謙接過我手裏的雨傘,輕輕地放在一旁,而後便保持沉默。


    熟悉的氣息不斷的朝我的鼻腔裏竄動,我慌張的的看著車窗,大雨滂沱,隻能看到霧蒙蒙的一片。


    我想,車子停下來就好了,不看到他,就好了。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然而下車的卻是司機,我伸手去開車門,曾子謙的手便伸到了我的手腕上,我聽到他說:“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鼻子微酸,沒有去看車門。


    “這幾天我冷靜的想了想,”曾子謙開了口,說:“的確,你跟著我,是受了太多委屈。”


    我扭著頭不去看他,聽到雨水“滴答滴答”的拍打著車窗,好像我的心跳,也越加的不正常。


    “恒宇現在,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曾子謙見我沒說話,說:“短則半年,長則,是一場持久戰。”


    我知道。


    “兩天後,我會離開這裏。”


    我渾身上下好像觸電一般,轉過頭看向曾子謙,卻見他神色淡定。


    他要離開了,他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那他還,還會回來嗎?


    “按照恒宇目前的情況來看,大陸的商業銀行已經……我得想想別的方式,”曾子謙聲音沙啞,說:“所以我得……”


    “我懂。”


    曾子謙見我回了一句,這才轉過臉來,我們雙眸交織,車內光線昏暗,我卻在他的那雙忽明忽暗的眸子裏看到了太多的情緒,我們就這樣默默的看著對方,一秒,兩秒,三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劃過臉龐,他伸出手,輕輕地擦去我的眼淚,笑著說:“你看,我才說了幾句,你就哭成這樣,你說,那天晚上,你是怎麽鼓起勇氣跟我說分手的?”


    我這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又暴露了情緒,我明白曾子謙說的話,恒宇現在表麵一片平和,但是暗地裏卻是危機四伏,他需要去打這一場仗,去徹底解決恒宇的內外困境,守住這份家業。


    這是我想的,可是自私點來說,我不想和這個男人分開。


    “你別哭了……”曾子謙見我背對著他,說:“隻要看到你掉眼淚,有些話我便更說不出口了。”


    我咧著嘴笑,說:“我沒哭。”


    “他……”曾子謙張了張口,又頓了好一會,說:“和他相比,他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梁文浩嗎?


    我聽著曾子謙沙啞的聲音,想著王洛琦的那些話,笑著說:“對,他挺不錯的。”


    “他媽媽也不錯……”曾子謙沒看我,喑啞的聲音裏冒出一句:“至少不會像我媽那樣欺負你。”


    “你媽媽的脾氣的確不好。”


    “我知道。”


    “你出了國,”回不回來的問題我不敢問,所以就換了句話,說:“你出國之後也得注意身體,畢竟那麽大的企業,還指望你撐著。”


    “我知道。”


    “蔣天洋……”


    “我不會放過他。”


    “曾子謙,”我聽著他這句帶著報複的一句話,心底忽然萬分害怕,說:“王洛琦這邊……”


    “我會處理好。”


    那就好。


    又隔了一會,曾子謙忽然轉移了話題,說:“那次在醫院,你問我跟梁醫生有什麽約定,現在還想知道嗎?”


    我瞥了他一眼,問:“什麽?”


    “讓你選擇。”


    曾子謙離開的事情幾乎是沒有任何征兆的,這一天我們在車裏談話之後,雨下了一整夜,我總覺得十分不安,可又找不到任何破綻,我在想,王洛琦之所以沒在逼著我跟梁文浩結婚,是不是因為他們要一起離開?


    兩天之後我知道了答案,因為這一天,報紙上報道了曾子謙離開本市的消息,同行的,有曾媽,還有王洛琦。


    一周之後,報紙上鋪天蓋地的都是恒宇內部改革的消息,隔了兩天之後,曾子謙和王洛琦在郵輪訂婚的消息占據各大版麵,照片中,他麵色平靜,眼神深邃,她笑顏如花,小鳥依人。


    這一天下午,快遞給我送來了一個紙盒,打開一天,紙盒內七七八八的擺放著一些小玩意,一個夾衣服用的夾子,一個陶瓷杯,還有一個精致的戒指盒。


    我驚訝萬分,打開戒指盒,卻隻是一個空盒子。


    我的腦海裏瞬間閃出曾子謙的那張臉,想到在兩年前我第一次去敲開他的門,抱歉的說,我家被子掉了下來。


    那時候,用的就是這個衣服夾。


    胃裏一陣抽搐,我慌忙跑向是衛生間,一陣幹嘔之後,擦了擦眼淚,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匆匆忙忙的跑到樓下藥店,而後返回家中。


    五分鍾後,看著驗孕棒上的兩條深色的杠杠,我呆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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