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笛聲,眾人知道今晚的賞月會就要開始了,都摒神靜氣,把目光投向中央的舞台。大廳裏的燈光變得有些幽暗,讓人慢慢的靜下心來。


    那笛聲並不是像尋常的蘆笛那樣清越嘹亮,而是悠遠中帶著一分蒼涼,似乎一下把人的心拉到了很遙遠的地方。席中有識之士才道這應該是有名的羌笛了。隻聽這笛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讓人的思緒飛到那無盡的戈壁、遼闊的草原,就如同一羽蒼鷹在藍天上翱翔;又慢慢的嗚咽起來,百轉千回,像是飽經風霜的旅人在傾訴著滿腔的悲傷與思念;跟著又拔了個尖兒,那鷹一飛衝天,越攀越高,到最高處時幾不可聞;再漸漸的由弱變強,盤旋著、盤旋著,忽的就見一輪紅日升起,刹那間月破天開,整個世界頓時光彩照人。


    在場的賓客無不停的如癡如醉,隻見那舞台當中緩緩升起一朵巨大的玉色蓮花,花瓣層層疊疊,當中的幾片卻是緊緊裹著,含苞待放,讓人心急著想看到那當中究竟藏著什麽。笛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大廳裏靜的沒有一絲聲音。眼尖的人發現那緊裹著的花瓣似乎顫動了一下,接著又顫動了一下,慢慢的,仿佛欲語還羞一般,輕輕的打開。那花蕊上坐著一位仙子,安祥的閉著雙眼,手結蓮花印。讓人覺得世間傳說的蓮花仙子,莫非就是她吧。


    仙子慢慢的睜開星眸,如夢初醒般,緩緩移動著視線,那溫柔的眼波漾進了每個人的心裏。她看起來是那麽的柔弱而婉約,遠的是眉、清的是眼、潤的是唇;以蓮為靈、以水為身、以月為魂。這仙子正是今夜的主角朱顏,那模樣好生熟悉,卻又感覺完全不同。


    朱顏不知從哪裏取出一柄綠玉琵琶,纖纖十指飛快的掠過琴弦,如珍珠四濺,又如玉磬聲聲,眾人如夢初醒,隻見她輕盈的站起身來,仿佛鮮花綻放旋轉飛舞,那琵琶也是由慢至快,她從每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彈琵琶,樂聲激昂中又充滿了異域風情,舞姿翩躚如飛天一般,時而倒懸楊柳,時而反彈琵琶,隻在那蓮座的方寸之地,卻又好像是存在於天地之間。忽的琴聲戛然而止,她又回複到最初的坐姿,直到那蓮花重新闔上,燈光也轉明了許久,方聽見有人一聲歎息,這才悠悠醒轉過來。


    “好!”整個大廳爆出震天價響的喝彩聲,杜長青帶頭起身讚道:“曲好舞好人更好!今日我等大飽眼福,唯有感念朱小姐和暗香樓的盛情款待了,我們一起敬朱小姐一杯。”眾人轟然響應,紛紛飲盡了杯中佳釀。杜長青身為朝廷官員,原本也不敢公然來參加這賞月會,不想那殷佑然竟欣然接了帖子表示會來赴宴,既然大將軍能來,他當然也能來!大喜過望之餘,也知道自己是沾了殷佑然的光,又走到殷佑然麵前向他敬酒。蘭姨也笑容滿麵的起身向眾人萬福致謝,又跟著回敬了一杯。一時間暗香樓裏亮如白晝,熱鬧非凡。


    蘭姨千嬌百媚的走到大廳中央,笑道:“暗香樓能有今天,全賴各位老爺賞臉。奴家和所有的姐妹們偶感激不盡。今兒不僅是賞月的好日子,更是暗香樓大喜的日子……”說到這兒她頓了一頓,看到所有人都期待萬分的盯著她,這才滿意的說道:“暗香樓的老規矩大家都知道。廢話也不用多說,今兒是我們暗香樓的寶貝朱顏朱姑娘的大喜之日!”


    “好!”眾人齊齊鼓噪起來,都知道今晚真正的重頭戲要開場了,個個都是興奮莫名。又聽蘭姨說道:“顏兒是暗香樓的掌上明珠,想必大家也都了解顏兒的容貌和才情無不是上上之選……”


    “蘭姨!您就快報出底價吧!”底下有人等不及的嚷嚷,卻不料因為自己的猴急,被周圍其他的客人狠狠的瞪了回去。


    蘭姨點頭笑道:“各位別急,顏兒一向是和別的姑娘不同,這一點各位都清楚。奴家一向把顏兒視作親生女兒,絕不想為了那點兒身價銀子而委屈了她。因而今晚的競價,價錢隻是用來參考,而顏兒則另有考題給各位。”


    眾人聞言都覺得有些吃驚,一時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隻覺得緊張而又有趣。那幾個如伍君獲般的富商原本想憑著財大氣粗一舉奪魁,這會兒卻又暗暗發起愁來,想那“詩妓”朱顏的名頭又豈是白叫的,萬一她出個題讓大家寫篇文章作首詩那豈不麻煩了?早知道如此那說什麽也要帶個把槍手進來!而那幾個南陽城中的才子們聽到朱顏要親自出題,無不信心大增,摩拳擦掌,暗想自己除了錢少一點,無論長相還是文采都比那些腦肥腸滿的老頭子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按照朱顏平日的為人,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青年才俊而去屈就那些糟老頭子的。


    正各懷心思的時候,換好衣服的朱顏在一名青衣美婢的陪伴下又回到了廳裏。隻見她一襲鵝黃色的衣裙,纖纖楚腰上係著一條鑲嵌了無數明珠的腰帶,更加顯得不贏一握。秀發高高的盤在腦後,除了一支白玉簪外,再沒有多餘的裝飾。目如秋水,臉似明月,高貴大方。眼波流轉出,已是顛倒眾生。


    朱顏來到台上,環顧大廳四周,見殷佑然正欣賞的看著她,於是向他微笑示意。她早就聽說龍四沒有來赴宴,原是意料之中的,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失望,而殷佑然的出現倒叫她微微吃驚了。


    此時整個大廳燈火通明,二十四盞巨大的八角宮燈讓她將一切賓客陳設盡收眼底。見在場眾人都眼巴巴的瞧著自己,不由嫣然笑道:“多謝各位今日來為顏兒捧場,隻因素日大夥兒都慣著顏兒,今晚顏兒也想小小的賣弄一下,不知各位可願賞臉呢?”


    在場的男人個個是朱顏的擁躉,平日裏見慣了她客氣而又疏遠的樣子,此番卻又見著她俏皮嬌媚的小女兒姿態,早已色授予魂,哪裏有不同意之理,都紛紛大聲應諾。


    朱顏笑道:“今晚是賞月的日子,並不是三年一開的科舉。這暗香樓也是風花雪月的場所,並不是皇上的金鑾殿。因此顏兒也不想出那些舞詩弄文的考題。這也是為了公平起見,隻因人有專才,有人精通文墨,有人專攻樂舞,所以顏兒隻準備了一個小小的,女兒家常會問的問題,請各位作答。”她說到這裏,已經有侍女將紙筆送到在座諸人的手中。朱顏接著說道:“至於顏兒的身價銀子,到時候由蘭姨決定,並不會為難各位,不知大家可有異議?”


    眾人你眼望我眼,想不出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也有人曾參加過杜長青的酒宴,知她愛出一些模棱兩可的古怪問題,全看答案是否對她脾胃了。那些不善作文的人卻是大為高興,皆躍躍欲試的請佳人出題。


    朱顏輕拭了一下臉側垂落的發絲,道:“顏兒知道,各位一向都對顏兒厚愛有加,隻想問大家一個問題,倘若顏兒進了任何一位的家門,各位第一樣要送給顏兒的,會是什麽?”


    她聲音如黃鶯出穀般動聽,然而全場卻是鴉雀無聲。這的確是個女兒家愛問的問題!在場的不是家中已有三妻四妾的成熟男人,就是經常流連於花叢中見慣風流陣仗的英俊少年,對付女人的這類問題無不是駕輕就熟。隻是朱顏以這個問題的答案作為她選擇的依據,那就非得慎重對待不可了!何況那些花言巧語騙騙尋常女子也就罷了,想當眾胡謅,指揮讓人覺得唐突佳人,平白的惹人笑話!


    這時有侍女捧來了香爐,燃起了一支細細的線香。眾人心下明白需在一炷香的時間裏完成解答,遂紛紛取過紙筆,絞盡腦汁的寫了起來。


    不一會兒的功夫,香已燃盡,侍女們走下場收回答卷交到朱顏手裏。朱顏並不急著翻看,抿嘴笑道:“請各位繼續飲酒作樂,暗香樓此次特地請來了北方的雜耍團為大家表演助興。顏兒需得暫時告退,”她揚起手中的那疊涓紙,“稍後即會回來宣布答案。”便飄然離場。


    暗香樓為了這次的賞月會果然是下足了血本。那北方來的雜耍團技藝非凡,動作驚險又刺激,眾人看的血脈賁張,叫好連連。隻是心中仍還惦記著朱顏的選擇結果,思想始終也不能完全集中。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就見朱顏帶著侍女又嫋嫋婷婷的回到廳裏。她先給眾人深施了一禮,道:“顏兒首先要感謝大家對顏兒的關愛,看了這些答案,顏兒真的是非常感動。在揭曉謎底錢,需得先解釋一番。提出這個問題,原本就是出於女兒家的私心,因此最後選擇了誰也不代表他要給顏兒的就是最好的,別人的禮物就是不好的,那也未免太輕賤了別人的心意了。因此顏兒隻會說出那人的名字,但並不會當眾念出他的答案來,還請各位諒解。”


    其實在場賓客雖都有將朱顏收入私房的願望,但畢竟也就是當作一般的納妾而已,所有那些掏心掏肺的私房話終究也隻能是在私下裏說說博美人一笑,倘若朱顏當真在大庭廣眾下念將出來,那讓這些老爺們的臉往哪兒擱啊!因而對於朱顏的決定都沒有異議,反而覺得她做事細心周到,紛紛笑逐顏開。


    隻見朱顏將那摞答案放入火盆焚燒一空,才又麵對大家,忽的又臉紅起來,笑道:“蘭姨,還是由您來宣布吧。”


    蘭姨笑吟吟的來到台上,向第一桌的方向福了一福道:“奴家這裏要恭喜殷將軍了。”話音未落,已是全場嘩然,人人都麵露驚訝!誰都知道殷佑然與當今皇上既是好友,更是親戚。殷佑然與他那出身將門的夫人也是伉儷情深,以他的身份地位,怎麽可能公然的帶個青樓女子進家門!


    原本以為他來赴宴不過是湊熱鬧,不會真的去爭什麽獨占花魁,沒想到他還當真也寫了答案交上去,這事兒明天一準傳到京城,那樂子可就大發了!


    當然這些閑言碎語也隻能在眾人的心裏流淌,表麵上對這個結果那是一聲也不敢吭。開玩笑!人家堂堂大將軍,要了個把女人還輪的上他們說話麽?


    隻見殷佑然站起身來向蘭姨回禮,還穩穩當當的從蘭姨手中接過了象征奪魁的大紅繡球,又向著朱顏行了一禮,朱顏忙又彎腰回禮,你來我往的竟像是做戲一般。又聽殷佑然先行告辭,說是明日便回攜朱顏返京,需回去立即打點準備雲雲。在場的賓客忙著起身恭賀,又是送行,大廳裏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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