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的雷神之錘挾著淩厲的風聲從安琪耳邊擦過,狠狠砸在暗黑精靈飛行器的側翼上。第二道暗紅色的激光束因而落偏,粉碎了安琪腳邊一地的碎石。


    飛行器向右側一傾,雷神之錘飛回托爾手中,托爾怒吼著衝出露台,旋身再次丟出錘子。


    繆爾尼爾在阿斯加德的語言中寓意“粉碎”,然而這一次它沒能粉碎主人心中無盡的怒火,設計輕捷靈巧、機動性極佳的鐮刀飛行器迅速升空。暗黑精靈的“t”字型主艦遮天蔽日般懸浮在阿斯加德王城的穹窿上,飛行器旋即向主艦靠攏,霧靄開始模糊艦船的輪廓,黑色的陰影籠罩大地——接著全部暗黑精靈的入侵部隊,就這樣倏忽消失在瓦藍色的天空中。


    仿佛他們從不曾來過,卻留下了斷壁殘桓、哀鴻遍野和無盡的傷慟。


    安琪坐在地上,開始時尚試圖用手按住弗麗嘉不住流血的傷口。然而當她意識到,那一炮早已貫穿了阿斯加德女神的心髒,沒有貫穿她的身體連自己一並送上西天隻能算自己運氣好,即使強悍如阿薩神族的**也注定回天無力後,安琪整個人瞬間脫力。


    她傻傻看著懷裏風情如舊仍然美麗如一朵盛放牡丹般的女王。


    她熟悉那種溫熱鮮豔的液體,一如她熟悉那種生命在懷中緩緩逝去的恐懼。


    那種無奈和愧悔,被地球上的心理醫生診斷為“幸存者綜合征”的揮之不去的內疚。


    托爾在露台處無聲地轉回身,錘子從身後飛回他手中。


    寂靜。


    接著安琪感到一片陰影落在自己頭上,她抬頭,便看到奧丁——這位眾神之王。


    這一刻他的眼睛裏沒有權力、沒有征服,甚至沒有仇恨、沒有世界,隻有他深愛的妻子。


    他花白的頭發和額間深刻的皺紋都沒有他眼裏的神色更加蒼老,那把象征神權的永恒之槍被他丟棄在地上。


    安琪忍著**的傷痛站起來,無聲地退到一邊去。


    她開始長久地、跟被弗麗嘉施了定身咒藏在衣櫥裏,因而目睹一切卻無能為力的簡坐在台階上,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不知所措。


    她這個名義上的犯人,確實已經被遺忘了。


    她看到托爾雙膝跪地,痛苦地望天嘶吼。


    她看到神王拘僂著背脊,伏在冰冷的地板上,抱著他的愛人溫柔地喃喃絮語,仿佛她依然能夠聽到他殷切的呼喚。


    安琪確實無法想象,數千年的相依相偎、相伴和相攜,要如何才能割舍。


    她看到範達爾、希芙和沃格陸陸續續趕到這座寢殿,看到他們臉上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到他們一個個緩緩在弗麗嘉身前單膝跪地。


    直到所有的英靈戰士們都在女神的遺體前低下驕傲的頭。


    悲傷成為一場無法落幕的默劇。


    阿斯加德人沒有眼淚,或許這才是最可悲的。


    “處理一下吧。”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安琪耳邊輕聲說。


    安琪垂著臉,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雙手和衣服上都是血漬。


    她抬頭找說話的人,明亮的光線讓她感到頭暈目眩,過了很久她才通過記憶回想起說話的人是範達爾。


    “不,這不是我的血。”安琪搖搖頭——這是阿斯加德女王的。


    “我知道。”範達爾在安琪身邊坐下,輕輕抬起她已經疼得麻木了的左手,“有知覺嗎?”


    安琪又搖搖頭。


    她注意到簡已經離開自己身邊去安慰托爾。


    奧丁終於抱起弗麗嘉的遺體,他重新提起永恒之槍緩步走向安琪,停在她麵前五六米遠。周圍響起一片整齊的甲胄摩挲聲,英靈戰士們同時握緊手中的兵器。


    “吾王,請您三思。”範達爾在安琪身前,麵向奧丁右手按胸單膝跪下。


    簡突然衝過來大聲喊道:“不!不是這樣的。弗麗嘉……”


    “誰準你直呼她的名字!!!”


    奧丁怒吼道,狠狠一槍頓在地上,石屑紛飛、聲勢驚人,整個大殿的棚頂都晃了晃。他一隻獨目睜的大如銅鈴,眼中滿是鮮紅的血絲。


    “對、對不起……”簡明顯怯了怯,但仍然倔強地盯著奧丁道,“神後的死和安琪無關,她已經盡力了!是那些入侵的……”


    “簡。”托爾幾乎是和安琪同時出聲製止她道。


    前者上前一步拉住女友的小臂,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安琪從地上站起來,越過範達爾明顯的庇護,深吸口氣麵對奧丁道:“請您節哀。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但我決不會束手待斃的。”


    奧丁麵無表情地盯著安琪看了幾秒,接著俯身從一地的瓦礫殘骸中拾起一顆拳頭大的透明水晶球。


    他仍然抱緊他的王後,轉身就走。


    蒼老壓抑的嗓音隨著他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我會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在此之前,中庭人,你不得離開阿斯加德半步。否則即使毀滅九界,我也會把你挖出來!”


    ————


    接下來是折磨人的治療。


    清創、上藥和包紮。人類總喜歡將傷口弄得更痛,仿佛這樣就能夠徹底清除那些注定會留在**上的疤痕。


    幸好阿斯加德人有一種神奇的“治療石”,隻要捏碎了灑在傷口上,一切外傷都可以眨眼間複原——以及,很可惜——安琪不止外傷駭人,還斷了包括三根肋骨和腕骨在內的四根骨頭。


    “能走嗎?”範達爾屏退了侍衛,小心地扶著安琪,兩個人走在重返獄所的路上。


    “謝謝。我的腿還沒斷。”安琪毫無意義地扯了扯嘴角,然後意識到這種自嘲簡直太不合時宜。


    “範達爾,”安琪抬起頭直視金發青年的眼睛,“我沒有……”


    “我相信你。”範達爾頓了頓,“神王拿走的水晶球,海姆達爾的眼睛能夠從中看到那時發生的一切。他會還你公平。”


    安琪低下頭繼續走,過了很久輕聲道:“還是謝謝你。”


    這是兩個人一路上唯一說過的幾句話。


    當走下昏暗潮濕、即使已經被及時清理過,但仍然可以嗅到空氣裏漂浮的消散不去的血腥味的地牢甬道時,安琪忽然站住。


    “洛基他……”


    範達爾陪她站住,仍然很快就理解了安琪的意思:“他沒事。”


    “有人……有人告訴他……嗎?”


    範達爾搖搖頭。


    安琪站在走廊裏,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再不敢把這條路走下去。


    範達爾輕歎口氣:“我去告訴他。”


    安琪快速地、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範達爾便沒再說什麽,轉身向安琪熟悉的小單間走去。


    安琪無聲地跟在對方身後,然後在轉角處小心地停下來。在這裏她能清楚地看到洛基,卻聽不清兩人間的對話。


    洛基依然風度翩翩地靠在扶手椅上優雅地翻著書,像是個真的不知世事的王子。


    有一瞬間安琪幾乎想衝出去,阻止範達爾把現實吐露給他。


    範達爾在金色光牆外停下,輕聲說了什麽。


    洛基保持著那個動作沒變,像是絲毫不為所動。


    然後,似乎很久之後,他輕輕點頭,示意知道了。


    範達爾又說了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


    安琪愣愣看著牢籠裏那個高瘦挺拔的身影,她以為洛基會失控,然而小王子並沒有。


    “我可以換個地方嗎?”安琪在範達爾返回後輕聲問道。


    “當然。”


    範達爾轉身,帶著安琪避開洛基的視線,向另一條岔路走去。


    兩人離開很久後,洛基放下書,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雙手握拳,痛苦地低吼一聲,周身魔力肆無忌憚地釋放開去,一瞬間周圍所有的桌椅全部撞在光牆上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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