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和繪梨衣要回家,你嬸嬸剛剛火急火燎跑去菜市場加購了不少菜。”叔叔摟著路明非的肩膀說,“其實早上她已經買過菜了,但覺得五個人肯定不夠,剛才我看她菜簍裏又是魚又是排骨的,剛放下菜還沒喘口氣你們就到了。”


    “師兄車開得很快。”路明非撓撓頭,很是感動的看著那位因為劇烈運動還有些臉色潮紅的中年家庭婦女,“不好意思啊嬸嬸,麻煩你了。”


    “說什麽呢,一家人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嬸嬸一瞪眼,“你和繪梨衣來看叔叔嬸嬸,嬸嬸心裏開心,你們都帶這麽多禮物,嬸嬸還能怠慢你們不成?別的嬸嬸拿不出,明非吃了這麽多年我做的菜,嬸嬸的手藝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嬸嬸手藝那叫一絕!”路明非豎起大拇指,“要不然也不可能把我和鳴澤養這麽好!”


    “老媽,今天有糖醋排骨啊?”路鳴澤也有些期待的問。


    “有,當然有,今天想吃啥都有。”嬸嬸大手一揮,豪氣幹雲道,“今天誰也別攢著胃,把菜全給我吃光,要是不夠我再去買都行,但是不準剩哈,繪梨衣也不要客氣,就當成自己家一樣!”


    “好。”繪梨衣乖巧的點點頭,“謝謝嬸嬸。”


    “剛說就見外了不是?”嬸嬸被小姑娘逗的一樂,“一家人還有什麽謝不謝的?”


    “走吧,回家啦。”路明非牽著繪梨衣的手,跟著叔叔嬸嬸上樓,他的心裏也有些百感交集。


    這應該是兒媳婦上門……算是吧?


    要是自己爸爸媽媽在就好了,他們對繪梨衣,說不定比嬸嬸更熱情,更喜歡。


    但現在的感覺,路明非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他還有“家”這種地方,可以帶繪梨衣回來,回來就有人給你做飯,不會讓你餓著肚子,也有地方睡覺……繪梨衣說的沒錯,雖然這座城市比不上東京、比不上芝加哥、比不上上海,比不上很多地方,但路明非卻覺得這裏是最好的。


    他在這裏長大,這裏就是他的家,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他有歸屬感的地方。


    老小區的樓道不寬,五個人同時上樓顯得有幾分逼仄,路明非看著熟悉的台階,右邊的扶手和左邊的牆壁都刷上了新漆,聞著還有一點刺鼻的甲醛味,看來是他沒回來的時候翻新過,原本隨處可見貼滿樓道的開鎖、疏通水管和辦理寬帶的小廣告也都無影無蹤。


    上到三樓,原本熟悉的鐵門變成了一個高檔的密碼門,門鎖的位置是一排排數字和一個圓孔。


    “換門了啊。”路明非說。


    “是啊,前不久剛換的,原本還指望這小區拆遷,後來政府又給了舊改的消息,拆遷世沒指望了,所以就把家裏裏裏外外都弄了下。”叔叔說,“還蠻有先見之明的吧,正好你帶繪梨衣來了,哦對明非,這款是最先進的門,原本的鑰匙沒用了,有空錄個指紋哈。”


    推開門,屋子裏麵也的確可以說是煥然一新,原本被油煙熏黃、還被畫筆塗鴉的牆壁貼上了新的牆布,家具家電基本上都換成了新款,沙發換成了現在最流行的科技布,冰箱換成了海爾的對開門,電視也從原先的三十寸雜牌變成了五十五寸的tcl液晶屏。


    “果然大變樣啊,都快認不出來了。”路明非看著和印象裏大不一樣的家,忍不住感慨。


    “哈哈哈哈,到了年紀了,也要注意點生活質量。”叔叔笑著說,“我去年的年終獎也全砸裏麵了,當然要換一點高檔貨,怎麽樣,還行吧?”


    “叔叔有眼光!”路明非豎起大拇指。


    “你和路明非炫耀一下就算了,繪梨衣還在這呢。”路鳴澤忍不住打擊了一下顯眼的老爹,“和繪梨衣家裏比,這些東西還算得上高檔啊?”


    “咱們就是普通人家,和繪梨衣家裏那肯定是比不了的。”嬸嬸對繪梨衣說,“是吧,繪梨衣?家裏有點小,你就委屈一下。”


    “比我住的地方好。”繪梨衣搖搖頭,“這裏感覺很溫馨。”


    嬸嬸說這話的時候,餘光其實在瞅繪梨衣的表情,生怕小姑娘露出什麽嫌棄或者不開心的表情,他們家和繪梨衣那種大富大貴的人家當然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小姑娘已經和路明非舉辦了婚禮,嬸嬸對繪梨衣其實印象不差,但如果對方因為家境這種事勢利眼的話,嬸嬸心裏總要留個疙瘩。


    但好在繪梨衣的表情很認真,語氣也很誠摯,看得出來這小姑娘真的不覺得自己這小房子比她家東京的豪宅差,嬸嬸心裏對這質樸的小姑娘好感又拔高不少。


    “那我就先去做飯了,明非你帶繪梨衣坐沙發,讓小姑娘別太拘謹。”嬸嬸直奔廚房去,還不忘交代,“讓鳴澤給你們泡杯茶……哦,你們年輕人不喜歡喝茶,冰箱裏有飲料,鳴澤你去給哥哥姐姐拿兩罐。”


    “我現在有點忙啊,爸,你給他倆拿一下唄。”小胖子抱著他新收到的外星人筆記本直奔臥室,插上電源就迫不及待想測試一下性能。


    “我和你嬸嬸還真把這小子慣壞了。”叔叔打開冰箱,對路明非和繪梨衣問,“你們喝什麽?家裏還有可樂和橙汁。”


    “可……還是橙汁吧。”路明非想了想,自己現在是已婚少男了,得開始注意養生。


    “喝可樂,謝謝叔叔。”繪梨衣很有禮貌地說。


    “一家人,別老說謝。”叔叔把一罐可樂和一瓶橙汁放在繪梨衣和路明非麵前,雖然嘴上這樣說,但看得出來,他真心蠻喜歡這個懂禮貌的乖巧姑娘。


    廚房裏傳來了油煙滋啦啦的聲音,在國外待久了,好久都沒聽到這種聲音了,路明非還有點懷念,繪梨衣則是好奇的扭頭望去,她從來不知道做菜還需要這麽大的動靜,哪怕她去過日本的餐廳,日本那些小家子氣的菜也不需要這麽大張旗鼓。


    不一會兒,蔥蒜的香味被爆了出來,連帶著被醃製的熟透的肉味,繪梨衣肚子裏的饞蟲都要被勾出來了。


    “明非啊,你們這次回國待多久啊?”叔叔對路明非問。


    “還不確定,其實這次回來也不是放假,也是為了一個課題的研究,得解決了才能回去吧。”路明非用早就編好的理由,“這次課題是我和師兄合作,這不想著正好帶繪梨衣回家看看叔叔嬸嬸麽。”


    “哦哦哦,你們學業還真忙啊,路鳴澤那小子就很閑,我還說他讀了個假大學呢。”叔叔說,“叔叔問這不是趕你們走啊,回家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因為明天我的年假就到期了,正巧你們趕上今天回家,你們那間臥室已經清出來了,你看是鳴澤和我們睡一間,你和繪梨衣住那間房,還是咱們三個大男人擠一擠,讓繪梨衣和你嬸嬸住,怎麽方便怎麽來。”


    “不用不用,這太麻煩你們了。”路明非連連擺手,“這次的課題是幫學校做的,我們出去住酒店,學校會給報銷差旅費的。”


    “都回家了,還出去住酒店幹嘛。”叔叔有些不滿地說,“你第一次帶媳婦回家,哪有讓你們出去住的?這不合規矩,我和你嬸嬸打地鋪也不能讓你們住酒店啊!”


    “就是啊,這傳出去了,街坊鄰居還要說我們家虐到侄媳婦。”廚房裏炒菜的嬸嬸也插了句嘴。


    “主要是這次的課題有點麻煩,我們外出的時間可能會很多,有時候早出晚歸的,怕打擾你們休息。”路明非硬著頭皮解釋。


    “那怕什麽,家裏都換了新的指紋鎖,方便得很,也不用帶鑰匙。”叔叔挑了挑眉,“肯定以你們學業為主啊,在家裏吃飯都方便,之後你們是在外麵吃還是回家吃,提前和你嬸嬸說一聲就行了,家裏買的大冰箱又不是擺設,能放一個星期的菜!”


    “那……好吧。”路明非心裏歎了口氣,自知是拗不過叔叔嬸嬸,隻得點點頭答應。


    叔叔打開了電視,正好是城市午間新聞的頻道,穿著製服的支持人正轉播著這座城市的天氣預報,叔叔正準備換台的,路明非忽然頓了一下。


    “等會兒。”路明非說,他盯著電視上一連串的烏雲帶水滴的圖標,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哦對了,接下來幾天都有雨,你們出門的話記得帶傘啊。”叔叔提醒道,“傘就放在玄關的鞋櫃裏。”


    “接下來幾天都有雨……這不對啊。”路明非低聲喃喃,“昨晚我特意看了天氣預報,顯示這座城市未來一周都是多雲或者晴天。”


    “是啊,昨晚的天氣預報是這樣的,今天早上忽然就變了,我這一個星期都沒休呢,趕上一周的雨天。”叔叔也是叫苦不迭,“最近這氣候是有些反常,我早上看新聞,專家說是因為什麽熱帶氣旋什麽的又來了,所以連著不知道多少天強降雨,興許還有大風,前段時間也是這樣,聽說新修的高架路都衝斷了一條,不知道是因為政府的豆腐渣工程,還是這座城市天氣實在太怪。”


    路明非沒有搭理叔叔,他連忙掏出手機,打開了天氣預報的界麵……果然,黃色預警彈出,未來的一周都變成大雨天。


    可他分明記得,昨天晚上看天氣預報的時候,未來一周幾乎全是晴天……僅僅不到二十四小時,氣候就一百八十度大反轉麽?


    絕不是那些專家口中所謂的熱帶氣旋,科學也無法解釋,哪怕沿海城市也會這樣,這座城市的元素已經完全紊亂了,這是某種超自然的力量。


    路明非扭頭看向窗外,原本旭日高升的天氣,此刻已經微微犯陰,仿佛有一隻黑暗的手,將這座城市籠罩其中,這是和去日本時的感覺不一樣,日本那是赫爾佐格在搞鬼,路明非很清楚,所謂的“神”也隻不過是白王留在人間的遺骸……但隱藏在這座城市裏,就好像真的有一位神祇,祂在沒人能找到的角落,靜靜地窺視著這座城市的一切。


    路明非甚至覺得,那東西已經知道他們來了。


    不然為什麽偏偏在這座城市失蹤的,隻有師兄的父親和葉勝呢?


    他們兩個有什麽共同點?


    都是楚子航的熟人?


    不,他們都是混血種。


    這座城市有幾個混血種?路明非不知道,但根據卡塞爾學院的“混血種分布”測算,一座城市裏未知身份的混血種應該少的可憐,這麽多年以來,在雨夜失蹤的,就隻有他們兩個,兩人還都是混血種。


    有這麽巧合的事麽?


    路明非覺得自己的思緒有點亂,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沒打電話給楚子航,畢竟等會兒就要見麵了,有些事還是當麵說比較清楚。


    大概是察覺到路明非的情緒有點緊張,繪梨衣主動握住了路明非的手,繪梨衣的手暖暖的,讓路明非安心不少。


    “等會兒陪你嬸嬸再多買點菜吧,後麵幾天怕下大雨不好出門,你們倆想吃什麽……咳咳。”叔叔還在喋喋不休的時候,忽然看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他忍不住調侃一句,“到底是年輕的小情侶,感情真好啊。”


    路明非倒也沒不好意思,畢竟叔叔不是外人,繪梨衣也沒鬆開手的打算,直到廚房裏的嬸嬸吼了一句:“開飯了開飯了!”


    “來了來了!”路明非條件反射般起身,去幫嬸嬸上菜。


    繪梨衣也打算去的,卻被叔叔一把攔了下來,往飯桌上帶。


    特意給小姑娘墊了個軟墊,叔叔手握成圓,對著嘴巴比劃了幾下:“要不要整點?”


    離奇的是,繪梨衣居然看懂了這個手勢的意思,她雙眼放光正準備點頭,忽然又想起來路明非的囑咐,開始猶豫起來。


    “sakura說要少喝酒。”繪梨衣的神情有些落寞。


    “誒,情況不一樣,你第一次上門,陪叔叔喝一點是應該的,很少碰到你酒量這麽好的小姑娘。”叔叔拍著胸脯保證,“叔叔說你能喝你就能喝,這家裏一直是叔叔說了算的,路明非那邊我替你做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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