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回來後,路明非的肌體能力已經有質的提升,普通的擦傷對他來說和撓癢沒什麽區別,但此刻他卻覺得肩上的傷口傳來的痛感異常強烈。


    並且這股疼痛還在加劇,帶著某種強烈的腐壞氣息,路明非被強化後的恢複能力和這股氣息相斥,他的肌肉一邊飛快的腐爛一邊飛快的重組,就像同時有幾百隻螞蟻趴在他的肩膀上,一秒不停的狂啃。


    房間裏的燈熄滅了,馬蹄聲逼得很近,北歐神話中奧丁是象征死亡的神,當他騎著八足天馬降臨時,世界上的一切光都會被吞噬。


    怪物和神明之間的戰爭,這樣的戰場中凡人絕無可能幸免,必須要帶蘇小妍離開,路明非下意識判斷。


    正當他準備抱起床上的蘇小妍時,他看到床單上散落的一枚玻璃的碎片。


    那是地獄般的景象,那片玻璃就像是一麵鏡子的世界,又像是一扇通往地獄的門,映照著最偉大又最可怖的生物。


    路明非看到了刺眼的輝光,仿佛成噸的岩漿在洶湧流淌,漆黑的人影站在光芒的正中央,他的臉上是一張古奧的銀色麵具,高大的八足駿馬在他的身下咆哮,鼻口裏噴吐著雷電。


    原來師兄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東西,一瞬間這樣的想法在路明非的腦海中掠過……用怎樣的詞來形容都可以,那是一位君主,是淩駕於普通生命的“神”……同樣也是惡魔!


    這樣的存在,不是來自天國,就是來自地獄!


    路明非迅速抬起頭,窗外仍是一片黑暗,風雨肆虐著整個世界,天光都仿佛寂滅。


    “所以我聽到了馬蹄聲可卻沒見到你,原來你一直藏在這裏。”路明非恍然大悟地說。


    他低下頭,再一次看向那麵鏡子時,看到了一雙赤金色的瞳孔,那雙銀色的麵具之下看不清麵孔,隻能看到一雙神威雙瞳,瞳孔中仿佛蘊藏兩座火山。


    他正在和自己對視,路明非很確定,根據鏡像的原理,人和深淵必然是互相凝視。


    下一瞬,路明非看到鏡子裏的人身子後傾,他坐在馬背上,擺出一副投擲的姿勢,而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柄彎曲的長槍,長槍上能見到古老神秘的花紋。


    “見鬼!”路明非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低吼一聲,迅速抄起病床上的蘇小妍,往後一個翻滾。


    與此同時,彎曲的長槍詭異的從玻璃中被射出,天花板像風化的沙土一樣腐爛。


    路明非用身子幫蘇小妍擋住衝擊力,滾出了病房,他迅速站起身來打量四周,四樓的走廊一片漆黑,那些原本還亮著光的病房此刻房門緊閉,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剛才長槍留在牆壁上的洞還在,但長槍卻不在了,它重新回到了奧丁的手裏。


    那些怪物也不知何時消失了,整條走廊靜悄悄的,一片死寂,仿佛除了路明非和蘇小妍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活人。


    他很想知道楚子航去哪了,但此刻的當務之急絕不是找人,而是逃命……他可以和奧丁戰鬥,但沒辦法一邊兼顧蘇小妍一邊和奧丁戰鬥。


    身後傳來了馬蹄聲,路明非知道刻不容緩,現在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他飛快的邁動雙腿,在走廊上狂奔。


    “噠噠噠噠”,馬蹄聲不急不緩,騎馬的人似乎在閑庭信步,但聲音卻很近,近的就像貼著後背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死神揮舞著鐮刀一直跟在你的身後,在你停下來的一瞬間就向你索命。


    這種感覺真讓人不好受,和赫爾佐格戰鬥時路明非都沒有這麽被動過,奧丁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於他的力量,而是那種被他牢牢掌控在手掌心的感覺,他一出現,好像周圍的環境都變成了他隨心所欲的牢籠,被困在裏麵的人隻能無休止的奔跑,直到精疲力盡被玩弄至死的那一刻。


    一股劇烈的寒意路明非的脊背一路攀爬至他的天靈蓋,他忽然猛地轉身,死死往一側的牆麵上貼去。


    一柄長槍從他剛剛所在的位置穿過,射向長廊前方,如果路明非沒躲開,他背後的蘇小妍也許已經和他一起被紮了個透心涼。


    “真險,差點就害死了師兄他媽!”路明非心有餘悸地說,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他隻能托好蘇小妍後繼續狂奔。


    然而這條走廊似乎看不到出口,剛才的長槍不知被射向何處,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前方隻有無休止的黑暗,路明非感覺自己已經跑了很久,以他的速度,十幾秒內再怎麽也該能看到樓梯或是電梯,但他什麽都沒見到,走廊的兩側隻有緊閉的房門,無數扇門,門上的牌子上寫著一個個路明非沒見過的名字,他也來不及細看。


    毫無疑問,要麽是路明非的感官被修改了,要麽現實世界被修改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畢竟就連所有人都遺忘的葉勝和楚天驕,路明非都記得清清楚楚,這說明奧丁的能力也沒辦法影響路明非的精神世界。


    所以這座醫院已經不是原本那做“聖心仁愛醫院”了,更準確來說,現實世界裏的“聖心仁愛醫院”,已經和一座尼伯龍根相連。


    虛幻和現實的界限已經被模糊了,路明非奔跑在一條看不到頭的長廊上,現實世界裏不到一百米的走廊,在這裏可以有幾公裏幾十公裏,甚至無限延伸。


    路明非想到了“芝諾悖論”,也叫“二分法悖論”,這個悖論說的是你永遠無法從家走到公園,當你準備走到公園時,你必須先完成一半的路程,但是當你走完一半後,你又得完成剩下路程的一半,然而一條路上可以有無限的點,你永遠都隻能走到離中一半的距離,這樣你就有走不完的路程,你可以無限接近終點,但你永遠也到達不了終點。


    “所以芝諾也被困在奧丁的尼伯龍根裏,才有這麽深的感悟麽!”哪怕如此危難的關頭,路明非依然忍不住講了個冷笑話。


    可是沒有人回應他,整個走廊一片死寂,好像無人的鬼域。


    所以騎馬的人一點也不急,他隻是在路明非的身後不緊不慢的追,因為這片區域全都是他的領地,他是獵手,而路明非和蘇小妍是獵物,獵物無法逃出獵場的邊界,被獵手殺死也隻是時間問題,獵手可以盡情將獵物戲耍到沒有任何力氣,再看著他們無助又絕望的死去。


    路明非倒不是害怕,他的體力幾乎用不完,如果奧丁想要耗死他,他可以在這裏連續跑上好幾個小時。


    但一直逃也不是辦法,幾個小時也不一定能逃出尼伯龍根,路明非在心裏瘋狂思考,奧丁出現在他的麵前,好幾次射出他的長槍,那柄槍應該就是昆古尼爾,那麽奧丁的目的是什麽?他想要殺死誰?自己還是蘇小妍?


    難道說是因為楚天驕?


    自己讓蘇小妍想起了楚天驕,奧丁要清除,妨礙他秩序的人?


    身後的蘇小妍不知何時會醒來,路明非剛才下手不重,因為害怕傷到她,蘇小妍醒來的時候必然會成為致命的弱點,越往後拖下去就越危險。


    煩人的是,走廊上漫起了水,起初就是隻到鞋底的小水窪真快的,水深這到了幾乎要淹沒腳踝的程度,就像是走廊裏下了一場看不見的暴雨。


    任命飛的速度被迫降了下來,瞅準一個時機,他忽然朝側麵衝去,用肩膀撞開了一扇緊閉的房門,匆匆一瞥下,路明非看到這間門上掛著的牌子,名字是“陳小銘”。


    “得罪了,陳小銘。”路明非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忽然覺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來不及細想,他在房間中壓低重心卸力,直到撞到一張床。


    路明非抬頭一看,猛地一驚。


    那不是一張床,而是一麵墓碑,黑色的碑。


    墓碑上寫著“陳小銘”三個字。


    這時候路明非終於想起來了,他不然是“陳小銘”這個人,但他的確見過這個名字,就在昨天,在那做消失的、堆滿書籍和報紙的房間裏。


    陳小銘是這座城市裏消失的人之一,他是一名項目負責人,失蹤在二十多年前,在一棟大廈開發的時候,報紙上大肆報道了他的事,說是地塊開發的時候沒有請神消災,惹到了不幹淨的東西。


    原來他們猜的沒錯,這一切果然是奧丁搞的鬼,這個“神”,從很久之前就一直藏在這座城市,每年都有不少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他的尼伯龍根裏,就像被看不見的鬼魂偷偷的抓走。


    路明非讓蘇小妍靠著墓碑躺下,他在心裏默念著抱歉,不知道是對蘇小妍,還是對不認識的陳子銘,總之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路明非沒有關上房門,因為他知道這麽做隻是徒勞。


    就連現實世界的門對奧丁都沒什麽用,更何況這裏是尼伯龍根,是他的世界,所有的防禦都隻會是形同虛設。


    路明非忽然轉身,打破了這間房的玻璃,玻璃的碎片中,閃耀的雷光驟然熄滅,他就知道,這家夥要出現的話,一定不會走正門,剛才他就是從玻璃的鏡麵中現身的。


    窗戶的外麵並不是病棟的庭院,而是一麵牆,一麵白色的牆,奧丁鐵了心不想讓路明非和蘇小妍逃出去,又怎麽可能在尼伯龍根裏為他們留下出口呢?


    走廊的水湧入了房間,路明非看到水麵上自己的倒影,這一瞬間他忽然驚覺。


    不隻有玻璃能映照東西,水也能……水麵,不就是一麵巨大的鏡子麽?


    原本流動的水忽然靜止了,水麵就像鏡麵一樣平整,就在他腳下的距離,路明非看到了騎馬者的真麵目。


    那毫無疑問就是北歐神話中的神王,八足駿馬,銀色的麵具,古銅色的盔甲,藍色的風氅,長神器昆古爾尼……他的形象太具有代表性又太威風了,當他出現在你的眼前時,威嚴撲麵而來,莊重的簡直就像是一座山在你頭上倒下。


    “她在哪?”奧丁開口,他的聲音像是天雷滾動,震耳欲聾。


    他……是誰?


    蘇小妍麽?蘇小妍就在旁邊,楚子航麽?有可能,還是楚天驕?可楚天驕不是已經失蹤了麽……路明非甚至不知道奧丁在找誰,但這位“神”似乎為了某個人而來,還是他認識的某個人。


    聽起來自己和蘇小妍,好像都不是他的目標。


    下一刻路明非忽然驚醒,因為他看到水麵的倒影中,奧丁緩緩舉起了昆古尼爾……不論奧丁在找誰,似乎也沒打算放過自己和蘇小妍。


    路明非死死咬著牙,如果他的手裏有一把槍,他會毫不猶豫朝奧丁點射,如果他的手裏有刀,他會狠狠往八足駿馬的喉嚨砍娶,哪怕他現在赤手空拳,他也有勇氣和所謂的神明拚命……可他要怎麽觸碰到奧丁?對方在水裏,他在現實世界裏,玻璃可以打碎,可是水卻弄不碎。


    路明非抬起腳,狠狠踩在水麵上,巨大的水花濺起,但水波的漣漪中,依舊能看到奧丁那雙冒著金光的眼,他將要射出那柄昆古尼爾,路明非的動作根本無法阻止。


    見鬼,遊走在虛幻與現實,這樣的能力實在太bug了!


    可是這個世界上,不隻有一個bug。


    “我死了沒關係,師兄的媽媽要是死了,我拿什麽臉去見他!”路明非死死盯著奧丁,憤怒的喊,“路鳴澤,還不來!”


    就在奧丁即將擲出昆古尼爾的瞬間,水麵的紋路靜止了,一同靜止的還有窗外的風雨喝搖曳的樹,整個世界萬籟俱寂。


    “來了來了,哥哥,我怎麽會看著你死呢。”魔鬼的聲音傳來,一席西裝的路鳴澤從墓碑後走出來,好像他一直躲在後麵。


    他平靜的來到路明非的麵前,小皮鞋把水裏的奧丁踩在腳下。


    “有什麽辦法?”路明非靠在牆上問,看得出他已經有點疲倦。


    “四分之一的命。”路鳴澤笑著開口,笑容像一個奸詐的商人。


    “媽的,開口就要索命,你比奧丁還狠。”路明非狠狠瞪了眼路鳴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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