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萊·馬林、鮑比·邦茨、斯基比·迪爾,以及梅洛·斯圖爾特在馬林家裏緊急聚會。安德魯·波拉德已經向邦茨報告了克羅斯·德·萊納的打算。這個消息也得到了警探吉姆·洛西的證實,不過洛西拒絕透露自己的消息來源。


    “這純粹是搶劫,”邦茨說,“梅洛,你是她的經紀人,你對她和你的所有當事人都要負責。難道以後我們拍大製作的片子,你的明星拍到一半突然拒絕接著幹了,我們就得把一半的利潤分給他們?”


    “你瘋了才會答應他們,”斯圖爾特說,“讓這個叫德·萊納的家夥願意付錢就付吧,他在這行混不下去的。”


    馬林說:“梅洛,你說的是長遠的策略,而我們說的是眼下的事。如果安提娜真回來了,然後你和你的當事人都像搶銀行似的獅子大開口,你能允許嗎?”


    大家全都大吃一驚。馬林很少這麽直截了當地說話,至少從他年紀大了之後就不這樣了。斯圖爾特在心裏敲響了警鍾。


    “安提娜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他說,“要不然她早就告訴我了。”


    迪爾說:“如果知道,她會接受嗎?”


    斯圖爾特說:“我會建議她接受,然後再簽一份附加協議,把這筆錢跟公司對半分。”


    邦茨咬牙切齒道:“那樣的話,她之前說什麽害怕簡直就是笑話。說白了就是放屁。還有,梅洛,你純粹是胡說八道。你以為公司會因為分到德·萊納給安提娜的一半的錢就妥協嗎?那些錢本來就應該是我們的。再說,就算她最後能跟德·萊納一起發大財,她的事業也完了。沒有電影公司會請她了。”


    “到國外,”斯基比說,“國外的電影公司也許會試試。”


    馬林拿起電話,遞給斯圖爾特。“說這些都沒意義。給安提娜打電話。告訴她克羅斯·德·萊納開的價錢,問她接不接受。”


    迪爾說:“她消失了。整個周末都沒見她。”


    “她回來了。”斯圖爾特說,“她周末常常找不到人。”他在電話上摁下了號碼。


    通話很短。斯圖爾特掛了電話,笑了。“她沒聽說過這件事,但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會回來。她根本就不在乎什麽事業了。”他頓了頓,欽佩地說,“我真想見見這個斯堪尼特。能把一個女演員嚇到連前程都不要了,也算有點兒本事。”


    馬林說:“事情就這樣吧。我們已經從無望的情況下挽回了損失。可惜了,安提娜確實是個好演員。”


    安德魯·波拉德收到了指示。第一是告訴邦茨,克羅斯·德·萊納願意分利潤的一半給安提娜,隻要她回來繼續拍電影;第二是撤掉所有盯梢斯堪尼特的人手;第三是約博茲·斯堪尼特見個麵。


    波拉德來到比弗利山莊酒店的套房時,斯堪尼特隻穿著汗衫,身上一股古龍水的味道。“剛刮完胡子,”他說,“這個酒店在衛生間裏灑的清新劑比妓院灑得還多。”


    “你不應該在這個城市裏出現的。”波拉德責難地說道。


    斯堪尼特拍了拍他的後背。“我知道,我明天就走。手頭剩下點兒事情要處理一下而已。”換了以前,他健壯的體魄和狠戾的笑意也許會嚇到波拉德,但是克羅斯插手這件事,波拉德的心裏就隻剩下了同情。不過,他仍然得小心行事。


    “安提娜料到你沒離開。”他說,“她感覺電影公司不了解你,但是她了解。所以她想私下跟你見上一麵。她覺得如果隻有你們兩個人在場的話,也許可以達成一筆交易。”


    他看見,興奮在斯堪尼特的臉上一閃即逝;他知道,克羅斯猜對了。這個家夥仍然愛著安提娜,他肯定會相信。


    突然博茲·斯堪尼特警惕道:“這不像是安提娜說的話。她根本不願意看見我,當然,這也不怪她。”他大笑,“她可不能沒有那張寶貝臉蛋兒啊。”


    波拉德說:“她是認真的。她可以給你一份終生贍養費。如果你同意的話,她可以每年從她的收入裏給你分一部分,一直到她死。但是,她要跟你單獨麵談,沒有外人在場。還有一些別的要求。”


    “我知道她有什麽要求。”斯堪尼特說。他的臉上顯出一種奇怪的神情,就像悔過的強奸犯感到遺憾不已。


    “七點鍾,”波拉德說,“我的兩個手下會過來接你,把你帶到見麵的地方。他們會一直跟著她,給她當保鏢。這兩個都是我最得力的手下,都配了槍。所以你最好不要動什麽歪腦筋。”


    斯堪尼特笑了。“別擔心。”他說。


    “那就好。”波拉德說完就離開了。


    門關上之後,斯堪尼特朝著空中猛地揮了揮拳頭。他又能見到安提娜了,隻有兩個半吊子私家偵探保護她。而且他還能證明,這個見麵要求是她主動提的,他完全沒有觸犯法官的限製令。


    這一整天裏,他都怔怔地想著他們重逢的場景。這的確出乎他的意料,想到這裏他就知道,安提娜一定會用身體說服他接受交易的。他躺在床上,想象著再次跟她在一起會是什麽樣。她的身體無比清晰,白嫩的肌膚,小腹平緩的曲線,雙乳和粉紅色的乳頭,她的眸子碧綠一片,仿佛一種別樣的光芒,她溫潤精致的嘴唇,她的呼吸,她的金發,仿佛夜空裏一輪雲霧繚繞的旭日。恍惚間,舊日的愛意遍布他的全身;他愛她的聰慧和勇敢,是他把她的勇敢徹底變成了恐懼。於是,他從十六歲以來頭一次愛撫起了自己的身體。在他的頭腦裏,安提娜的輪廓是那麽清晰,她不停呼喚著他,直到他達到了高潮。在那一瞬間,他是幸福的,他愛過她。


    平靜下來,他感到了一種羞恥,一種侮辱。他再次痛恨起她來。突然他開始堅信,這是一個陷阱。關於這個叫波拉德的家夥,他了解些什麽呢?斯堪尼特匆匆穿好衣服,端詳著波拉德留給他的名片。辦公樓的地址離酒店隻有二十分鍾距離。他衝下樓,跑出酒店大門,門童為他取來了車。


    他走進太平洋安保的大樓時,這幢建築的規模和富麗堂皇讓他驚歎不已。他來到前台,說明了來意。一位武裝警衛把他送到了波拉德的辦公室。斯堪尼特注意到,牆上掛著許多獎狀,有洛杉磯警察署發的、有無家可歸者救助協會發的,包括美國童子軍在內許多其他組織,甚至還有一個電影獎項。


    安德魯·波拉德小心翼翼地迎接了他。斯堪尼特讓他放心。


    “我隻是想來跟你說,”他說,“我會自己開車去跟她見麵。你的人可以開車跟著我,給我帶路。”


    波拉德聳了聳肩。這跟他無關,反正他已經完成指示裏的要求了。“無所謂,”他說,“不過你可以先打電話的。”


    斯堪尼特朝他咧嘴一樂:“可是我隻是想來看看你的辦公室。還有,我會給安提娜打個電話,確認這件事。我想,你應該可以替我打這個電話。她不接我的電話。”


    “行。”波拉德欣然說道,然後摘起電話。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在心裏希望斯堪尼特取消這次會議,他就能從克羅斯的計劃裏抽身出來了。他還知道,安提娜不會直接跟他講話的。


    他撥出了號碼,找安提娜說話。他按下了外放,讓斯堪尼特也能聽見。安提娜的秘書答複他說,阿奎坦內小姐出門了,明天才會回來。他放下電話,揚起一邊眉毛瞧著斯堪尼特。斯堪尼特一臉興奮。


    斯堪尼特確實很興奮。他猜對了。安提娜果然打算用身體來換取交易。她這是準備要跟他過夜。血液湧上了他的腦袋,他臉上微紅的皮膚幾乎閃耀出了古銅色的光澤。他想起她年輕的時候,想起她還愛他的時候,想起了他也愛她的時候。


    晚上七點,利亞·瓦齊帶著一個手下


    來到酒店時,斯堪尼特已經整裝待發地等著他們了。斯堪尼特經過了精心打扮,穿得像個大男孩兒。他穿了一條暗藍色的牛仔褲、水洗磨白的藍色牛仔襯衫,還有一件白色的運動外套。他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金發向後梳得整整齊齊。微紅色的皮膚看起來白多了,因而五官看起來也沒那麽狠戾。利亞·瓦齊和手下給斯堪尼特看了他們偽造的太平洋安保工作證。


    斯堪尼特沒有把這兩個人放在眼裏。兩個小矬子,其中一個帶著口音的可能是墨西哥人。真要收拾這兩個家夥太輕鬆了。這些私家偵探都是沒用的廢物,他們就這樣保護安提娜?


    瓦齊對斯堪尼特說:“我知道你要自己開車。我坐你的車走,我的朋友開我的車跟著我們。你同意嗎?”


    “可以。”斯堪尼特說。


    他們走出電梯、進入一樓大堂的時候被吉姆·洛西攔住了。警探一直坐在壁爐邊的沙發裏,攔住他們完全憑的是直覺。他一直在盯著斯堪尼特,以防萬一。他掏出證件,出示給了三個人。


    斯堪尼特查看了證件,說:“你他媽要幹什麽?”


    吉姆·洛西說道:“這兩個跟你在一起的是誰?”


    “與你無關。”斯堪尼特說道。洛西打量著瓦齊和他手下的臉,兩個人一言不發。


    “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洛西說。


    斯堪尼特把他撥到一邊,但洛西拽住了他的胳膊。兩個人都是大塊頭。斯堪尼特急著要走。他氣急敗壞地對洛西說:“指控已經撤銷了,我不用跟你說什麽。你要是不鬆手,我就不客氣了。”


    洛西鬆開了手。他不是被嚇唬住了,而是一直在盤算著。這兩個跟斯堪尼特一起來的人很麵生。肯定有什麽貓膩。他讓開了一步,但跟著他們來到了住客等著取車的門廊。他看到斯堪尼特鑽進了自己的車,利亞·瓦齊也跟了進去。但是另外一個人留了下來。洛西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等待著,看是否還有一輛車會從停車場開出來,但是沒有。


    跟著他們沒用,盯著斯堪尼特的車被揍一頓也沒有意義。他猶豫著要不要把這件事報告給斯基比·迪爾,最後還是否決了這個主意。有件事是肯定的:斯堪尼特要是再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一定會後悔今天對他的侮辱。


    路途很遠,斯堪尼特一直在抱怨詢問,甚至還威脅要掉頭回去。但是利亞·瓦齊一直在安撫他。斯堪尼特被告知見麵的地方是安提娜在內華達山脈擁有的獵場,他們要在那裏住一夜。安提娜一再堅持說這次見麵是個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她會把這個問題解決掉,讓各方都滿意。斯堪尼特並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她怎麽能解決這十多年來滋生出的恨意呢?她難道真的傻到這種地步,以為她的身體和鈔票就會讓他心軟嗎?她難道覺得他就這麽好打發嗎?一直以來他都欽羨她的聰慧,可現在看來,也許她隻不過是好萊塢那些傲慢自大的女演員中的一個而已,還以為用自己的身體和鈔票就什麽都能得到吧。但是她的美麗還是一直縈繞在他心頭。這麽多年之後,她終於又要對他笑了,取悅他,臣服他。不管發生什麽,今晚他是來定了。


    斯堪尼特威脅著要回去,對於這件事利亞·瓦齊並不擔心。他知道後麵跟著三輛護送的車,而且他也接到了指示。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可以幹脆殺掉斯堪尼特。但是給他的指示也明確了一點:殺了斯堪尼特即可,不得讓他受到其他傷害。


    車開進了敞開的大門。獵場的巨大規模讓斯堪尼特感到詫異,簡直像個小型酒店。他鑽出車門,舒展身體。獵場小屋的旁邊還停了五六輛車,他感到有點奇怪。


    瓦齊帶他來到門前,為他拉開了屋門。這時,斯堪尼特聽見,又有幾輛車開進了屋前的小路。他想,可能是安提娜來了。但他看到的,卻是三輛車停在門口,每輛車裏都下來了兩個人。利亞又帶他從小屋的正門來到有個大壁爐的起居室。一個男人坐在沙發裏等他,他從來沒見過這個人。這個人就是克羅斯·德·萊納。


    接下來的事情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斯堪尼特咆哮道:“安提娜在哪兒?”兩個人抱住他的胳膊,另外兩個人拿槍抵住了他的頭。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利亞·瓦齊彎腰拽住了他的雙腿,他仰躺在地板上。


    瓦齊說:“不想死就按我們說的做,不許掙紮,躺著不許動。”


    另外一個人把斯堪尼特的兩條腿死死地捆在了一起,然後把他拉起來,讓他麵朝著克羅斯。雖然這些人放開了他的胳膊,斯堪尼特還是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孤立無助。他的雙腳被綁住了,讓他渾身的力量都使不出來。他猛地揮拳想要至少揍那個混蛋一通,可是瓦齊向後錯了一步。斯堪尼特的胳膊也被捆住,因此來回蹦,還是無法保持平衡。


    瓦齊無比輕蔑地打量著他。“我們知道你是個喜歡用暴力的家夥,”他說,“但是現在該用用腦子了。力量在這兒沒用……”


    斯堪尼特似乎接受了這個建議。他竭力思考著,要是誰想讓他死,他們早就動手了。眼下這一套隻不過是恫嚇,要他同意些什麽事情而已。那好吧,他會同意的。以後預先防範一下就是了。有一件事他很確定。安提娜並沒有參與這件事情。他無視了瓦齊,而是轉向了坐在沙發裏的男人。


    “你到底是誰?”


    克羅斯說:“我有幾件事需要你辦,辦完你就可以開車回家了。”


    “如果我不答應,你就折磨我,對吧?”斯堪尼特大笑道。他開始覺得這是在模仿好萊塢電影的俗套劇情。


    “不會的,”克羅斯明明白白地說道,“不會折磨你的。誰都不會碰你。我要你做的,就是到那邊的桌子坐下,寫四封信。第一封是給羅德斯通工作室的,保證永遠不會靠近他們的攝影棚;第二封給安提娜·阿奎坦內,為你以往的行徑道歉,發誓再也不接近她了;第三封給警察局,供認你買了硫酸,準備再次襲擊你的妻子;另外還有一封給我,告訴我你妻子的那個秘密。很簡單。”


    斯堪尼特一步步朝著克羅斯蹦過去。其中一個人推了他一把,他跌坐到了對麵的沙發裏。


    “別碰他。”克羅斯嚴厲地說。


    斯堪尼特用胳膊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克羅斯指著桌子。桌子上麵有一遝紙。


    “安提娜在哪兒?”斯堪尼特說。


    “不在這裏。”克羅斯說,“都出去,利亞留下。”其他人退出了門外。


    “過去,到桌子那兒坐下。”克羅斯對斯堪尼特說。


    斯堪尼特照做了。


    克羅斯對他說:“我想認真地跟你談談,別硬撐了,什麽蠢事都不要做。你的手是自由的,可別因為這個就胡思亂想。我要你做的,就是把那四封信寫了,你就自由了。”


    斯堪尼特傲慢地說:“去你媽的。”


    克羅斯對瓦齊說道:“不浪費時間了,殺了他。”


    克羅斯的語氣毫無起伏,但他漫不經心更加可怕。這個時候,斯堪尼特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真正的恐懼。他這才意識到這些人全都是用來對付他的。利亞·瓦齊尚未動手。斯堪尼特說道:“好好,我寫就是了。”他取過一張紙,開始寫字。


    他很狡猾,用左手寫信。就像一些優秀的田徑運動員一樣,他兩隻手幾乎一樣靈活。克羅斯走到他身後,看他寫字。斯堪尼特為自己突然的怯懦感到羞恥,他雙腳抵著地板,憑著對自己身體協調性的自信,他把筆換到右手,跳起來用筆朝克羅斯的臉上刺,希望能紮進這個雜種的眼睛裏。他劇烈地掙紮著,兩隻胳膊瘋狂地四處揮舞,整個身體都撲了上去。可是克羅斯輕鬆地就躲開了。但斯堪尼特仍在拚命挪動著


    綁在一起的雙腳。


    克羅斯一言不發地打量著他,說:“每個人我都可以容忍一次。你的這一次已經用完了。現在,把筆放下,把信紙給我。”


    斯堪尼特照做了。克羅斯掃了一眼信紙,說:“那個秘密你還沒告訴我。”


    “我不寫,讓這家夥出去,”他朝瓦齊示意著,“我就告訴你。”


    克羅斯把信紙遞給利亞,說:“處理一下。”


    瓦齊離開了屋子。


    “好了,”克羅斯對斯堪尼特說,“這回可以說說你的大秘密了。”


    瓦齊離開獵場小屋,來到幾百英尺外的一間小房子裏,萊納德·索薩就住在這兒。索薩正等著哪。他看了兩張信紙,一臉嫌惡地說:“這是左手寫的,左手寫的東西我模仿不了,克羅斯知道的。”


    “再看看,”瓦齊說,“他想要捅克羅斯的時候,用的可是右手啊。”


    索薩又端詳了一下信紙。“嗯,對。”他說,“這家夥並不是真的左撇子。他在耍你們。”


    瓦齊拿著信紙回到了獵場小屋,走進圖書室。從克羅斯的臉色他就知道,什麽事不對勁。克羅斯的表情滿是困惑,斯堪尼特則倒在沙發裏,被捆起來的雙腿搭在沙發上,他盯著天花板笑得十分快活。


    “這些信沒用。”瓦齊說,“他用左手寫的,但是專家說他慣用右手才對。”


    克羅斯對斯堪尼特說:“你很強悍,我應付不了,我不能威脅你、強迫你做這件事,我放棄。”


    斯堪尼特從沙發裏探出身子,耍狠地對克羅斯說:“但是我告訴你的可都是真的。人人都愛安提娜·阿奎坦內,但是誰都沒有我了解她。”


    克羅斯不動聲色地說:“你不了解她,你也不了解我。”他走到門口示意了一下。四個人進入了房間。克羅斯轉頭對利亞說:“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如果他不給我的話,就除掉他。”說完,他走出了房間。


    利亞·瓦齊明顯長出了一口氣。他很敬佩克羅斯,這麽多年來一直心甘情願做他的手下。但是克羅斯實在是太有耐心了。的確,西西裏所有偉大的唐都很有耐心,但是他們知道什麽時候該打住。瓦齊猜想,克羅斯·德·萊納肯定還是有美國人的心軟,否則早就成為那樣的大人物了。


    瓦齊扭頭看看斯堪尼特,和風細雨地對他說:“你和我,咱們開始吧。”他又對屋子裏的四個人說:“把他的胳膊銬起來,但是要輕點兒。別傷了他。”


    四個人抓住了斯堪尼特,其中一個掏出了手銬,斯堪尼特徹底無力反抗了。瓦齊推了他一把,讓他跪在地上,另外幾個人逼住了斯堪尼特,讓他動彈不得。


    “喜劇已經結束了。”瓦齊對斯堪尼特說。他堅毅的身體似乎放鬆下來了,說話也像是交談的口吻:“用右手把這幾封信寫一遍,你可以拒絕。”其中一個人拿過一把巨大的左輪手槍,還有一盒子彈,交給利亞。他當著斯堪尼特的麵,一發一發地把手槍上滿了子彈。他走到窗口,朝著樹林打光了所有子彈,然後回到斯堪尼特旁邊,重新填了一發。他“嘩”地撥動了轉輪,用槍抵住斯堪尼特的麵頰。


    “我不知道子彈在哪。”利亞說,“你也不知道。如果這幾封信你還是不寫,我就扣扳機。寫不寫?”


    斯堪尼特盯著利亞的眼睛,沒有回答。利亞扣動扳機,隻是空膛的一聲輕響。利亞讚許地點點頭。“我真要為你喝彩。”他對斯堪尼特說。


    他朝轉輪裏看了看,把子彈填在了第一個彈巢裏,走到窗口,開了火。爆炸聲震徹整個屋子。利亞走回來,又從桌子上取了一發子彈填進槍裏,撥動了轉輪。


    “我們再玩一局。”他用槍抵住斯堪尼特的麵頰。可這一次,斯堪尼特畏縮了。


    “把你的老板叫回來,”斯堪尼特說,“我還有別的事告訴他。”


    “不行,”利亞說,“耍花招的時間過去了,就說寫還是不寫吧。”


    斯堪尼特盯著利亞的眼睛,卻看不到威脅,隻能看到對死人的哀悼和惋惜。“好吧,”斯堪尼特說,“我寫。”


    幾個人立刻拉他起來,又按著他坐在書桌前。瓦齊坐在沙發裏,而斯堪尼特則在奮筆疾書。他拿過斯堪尼特寫完的東西,來到索薩的小房子裏。“這回行了嗎?”他問道。


    “這回沒問題了。”索薩說。


    瓦齊回到獵場小屋,把事情匯報給了克羅斯。他走進圖書室,對斯堪尼特說:“都結束了。等我準備好,馬上就開車送你回洛杉磯。”說完,利亞把克羅斯送出門,送上了車。


    克羅斯說:“該做什麽你都知道。明天早上再動手。那個時候我已經回拉斯維加斯了。”


    “別擔心,”瓦齊說,“我還以為他不會寫信了,真是個禽獸。”他看得出來,克羅斯心事重重。“我出去的時候他跟你說什麽了?”瓦齊問道,“有什麽事情需要讓我知道嗎?”


    克羅斯開了口。瓦齊從來沒見過他這麽陰狠地說過話。“我應該直接殺了他。我寧可冒這個險了。我討厭顧慮那麽多。”


    “好啦,”瓦齊說,“事情已經辦好了。”


    他目送克羅斯的車開出大門,想起了西西裏,十年來這樣的情況沒有幾次。在西西裏,男人從來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秘密而心煩意亂。在西西裏,根本不會有這些麻煩。斯堪尼特早就應該死了。


    破曉時分,一輛密閉的小客車開進了獵場小屋。


    利亞·瓦齊拿到了萊納德·索薩偽造的自殺信之後,就把他送進了載他回托潘加峽穀的車裏。瓦齊把小房子清理好,燒掉斯堪尼特寫的信,抹掉房間裏一切有人住過的痕跡。萊納德·索薩在此期間一直沒見到斯堪尼特,也沒見到過克羅斯。


    然後利亞·瓦齊開始準備處決博茲·斯堪尼特。


    六個人參與了行動。他們蒙住斯堪尼特的眼睛,塞住他的嘴,把他裝進小客車。兩個人跟著他一起上了車。斯堪尼特手腳都被捆住,完全動彈不得。另一個人負責開車,此外還有一個人拎著霰彈槍坐在副駕駛上。第五個人開的是斯堪尼特的車,而利亞·瓦齊和第六個人開另一輛車在前麵引路。


    利亞·瓦齊看著太陽從群山的陰影中冉冉升起。車隊開了六十英裏,然後拐進了一條幽深的林間小路。


    車隊終於停下了。瓦齊仔細地指點著要如何停放斯堪尼特的車,然後把斯堪尼特從小客車中拖了出來。斯堪尼特完全沒有反抗,看起來已經徹底認命了。看來他終於想明白了。瓦齊想。


    瓦齊從車裏掏出了繩子,仔細量好長度,把繩子一段綁在附近一棵樹的粗幹上。兩個人把斯堪尼特直直地抱起來,好讓瓦齊把繩圈套上他的腦袋。瓦齊掏出萊納德·索薩偽造的兩封絕筆信,塞進了斯堪尼特的上衣口袋。


    四個人合力才把斯堪尼特舉到小客車頂上。利亞·瓦齊朝司機一揮拳頭,小客車一下子躥了出去,斯堪尼特掉下車頂,在空中來回搖蕩。他的脖子扭斷的聲音在樹林中回響。瓦齊檢查了一下屍體,解開了捆他的繩子,其他人去掉了他的眼罩和塞在嘴裏的東西。嘴邊有些小小的擦傷。但是在林子裏掛個幾天之後就沒那麽明顯了。他檢查了一下手腕和腳腕上捆綁的痕跡。雖然有些小痕跡,但是什麽問題也說明不了。他很滿意。他不知道這些安排會不會起作用,但是克羅斯吩咐的每件事情現在都完成了。


    兩天之後,在一條匿名線索的指引下,郡治安官發現了斯堪尼特的屍體。當時一頭棕熊正拍打著繩索,讓屍體來回晃蕩個不停,治安官不得不先把熊趕走。等法醫帶著助手趕到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屍體的皮膚早已腐爛,被蟲子吃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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