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在禦史台參與了一場密謀,深覺此事可為。扳倒白行簡,升任監國皇太女,登頂帝位,走上人生巔峰指日可待!


    為了獲取敵情,她不惜深入虎穴,前來蘭台打探情報,以確保“倒白計”萬無一失。然而萬萬沒想到,她才跨過門檻,白行簡竟自己倒了,倒得與平日風度氣場截然不同的畫風。


    她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一點心理防範都沒有,更驚悚的是,白行簡似乎也同時注意到了她,那眼裏一閃而過的幽光仿佛殺人滅口的前奏……


    身為金貴的皇儲,持盈十分看重自己的小命,當即做下決斷,將邁進門檻裏的一條腿嗖地收了回去,扭頭裝作沒看見,扭身跑了。腰身靈活,行動迅捷,如一隻矯健多動的兔子。


    白行簡見這禍星匆匆逃竄,不似要在眼下為非作歹,不由鬆了口氣,一手重新扶上憑幾,將上半身的重量支撐起。一滴汗從他額上滑下,滴落手背上。不管嚐試多少次,結果依舊如此,他垂頭看向自己雙膝,這殘軀,真想盡早了卻。


    汗水潤到眼角,略顯朦朧的視線裏,那根如何也夠不著的手杖忽然近在咫尺。他視線偏移,手杖拄地的一端被一隻白嫩小手握著,藕色的衣袖下露出一截套著鐲子的手腕,手杖另一端的手柄被送到他跟前。


    持盈去而複返,總覺得倒蘭台令是一回事,幫助身體有缺憾的人是另一回事。威嚴苛刻的蘭台令暫時不在她腦瓜裏的思考區,一個身殘體弱需要幫助的男人是她目前正麵對的。哪怕對方似乎並不樂意接受她的好意,且不喜她如此靠近,她不管這些,怕他還是夠不著,又走近兩步,將手杖送上。


    青春洋溢又攜帶芳香的氣息瞬間逼近,白行簡的私人空間被侵犯,非常厭惡,揮手接過手杖,隻想盡快遠離。素來隻適應蘭花香的白行簡被陌生的香氣激得頭腦發脹,身體發晃。持盈對此做了自我解讀:身體不便的人,果然不能太勉強呢,還是多休息為妙。於是又上前兩步,兩手搭上了白行簡的胳膊,將他扶著坐下。


    被她攙扶的人此刻心情可謂一片灰敗……


    厭惡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手臂被碰觸的感覺如同受刑,袖底下皮膚想必紅了一片,他對別人的碰觸很敏感,嚴重到會過敏。被強迫按著坐下的感覺也非常糟……


    持盈絲毫不察,詫異於對待敵人竟能如此仁慈,於是被自己日行一善的舉動所感動。進而連看白行簡都不那麽反感了,反倒由於距離拉近意外發覺他眉目很是耐看,雖雙腿不便,卻身形高挑,氣質雋永,巍峨若玉山,果然不假。


    他額上的汗水就要滑到眼睫上去,持盈掏出自己的熏香絲綢小手帕,給他拭汗。白行簡整個身體僵硬到無以複加,強忍著才沒打噴嚏,但也忍無可忍,憎惡地揮開那隻手。諸多冒犯,皇儲也別怪他不客氣了!


    丹青就是這個時候撞見了令他畢生難忘的一幕——太史公被一個貌美如仙小嬌娘近身環繞、又是手挽胳膊又是擦汗這樣軟玉溫香的驚世之景——那畫麵太美,簡直不敢看!


    丹青手上抖了抖,托盤裏的碗碟磕磕碰碰,發出嘈雜之音。


    那兩人終於注意到了丹青的存在。白行簡臉色鐵青,持盈眼眶卻紅了,剛才那一下,他打得她手好疼。


    “什麽事?”白行簡抑製不住腔調裏的怒火,這股火氣盡朝丹青發去。


    沒有出現在合適時機的丹青遂小步趨行,將托盤迅速放置案上,目不斜視:“太史該用午膳了。”


    持盈朝案上望去,見隻是很少的份量,當即嚷道:“你們蘭台不待客嗎?我的飯呢?”


    丹青呆了,他們蘭台確實不待客,倒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沒人敢上蘭台吃飯的好嗎?久而久之,蘭台廚堂慣例按蘭台人數籌備飯食,到外地公幹的人員首先要請假的就是廚堂。蘭台令對奢靡浪費深惡痛絕,從他自己吃飯很少就能看出。


    持盈不知道這些,自然也不關心什麽慣例不慣例,總之到了飯點,從來沒人敢不給飯她吃。


    白行簡抬手將食案推到一邊,自己拄杖起身,根本沒有用飯的打算。持盈從他舉動中看出來,這是讓給她吃,她糾結了一小下,這樣隨隨便便把飯菜推過來也不說一聲慢用簡直太失禮了,她才不是那麽隨便的人……


    白行簡剛一離開案前,持盈便坐了下來,左手提了筷子,頗感興趣地在菜碟裏翻檢,瞅瞅蘭台的夥食跟宮裏有什麽不同。白行簡餘光瞥見她舉止,無法理解世家出身的鳳君是怎麽教導兒女,教養出這樣一個丫頭。尋常人家尚知禮儀,這位皇儲似乎根本不知禮儀為何物。大殷藥丸!


    丹青驚呆了,非因持盈吃相,實為蘭台令讓食之舉,他來蘭台四五年,此事發生的概率幾乎是無限趨近於零。更何況,這吃貨少女竟能在白行簡身邊用飯用得旁若無人,這份膽量不得不令人肅然起敬。


    持盈將兩份菜碟翻了個遍,竟是素得不能再素,一點葷沫都挑不出來,夾了幾片菜葉送嘴裏,寡淡少油。這是蘭台令的飯食嗎?持盈擰緊眉頭,一臉嫌棄昭然若揭。


    到書架旁拿了一卷冊子的白行簡看見她這個樣子,隻等她摔筷離去,好清靜點。


    丹青已經隱隱猜到這個小嬌娘恐怕就是傳說中的掃把星降世、混世小魔王、朝堂噩夢、昭文館總瓢把子、他們尊貴的儲君殿下,所以蘭台令才隻能對她冷處理。


    蘭台飯食並非那般難以下咽,隻是不湊巧,持盈吃的是白行簡的那份,更不湊巧的是,白行簡口味獨特,不沾葷腥,飯食均由堂廚單獨為他燒製。


    持盈果然摔了筷子,摸過食案裏的一隻饅頭咬了一口,然後抱著饅頭哭著跑了:“你們食堂在哪裏……”


    白行簡合上手裏的冊子,慢慢走到食案前,看向被攪得亂七八糟的菜碟,太陽穴突突地跳。丹青見狀,趕緊準備來收拾,卻見白行簡拿起扔在食案裏的筷子,伸到菜碟裏夾了一片菜葉,吃了……


    丹青感覺腦子裏劈進了一道雷,一定是他今天送飯的方式不對!


    白行簡嚐了菜後,心中疑慮打消,蘭台堂廚並沒有換人,依舊是熟悉的味道……有那麽難吃嗎?


    然而為了證實這件事,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掀開袖子,手臂上起了一片疹子。又是肢體碰觸,又是用了人家用過的筷子。


    丹青心道你何必,嘴上當然什麽也不敢說,趕緊去角落裏翻藥箱。丹青給白行簡手臂上藥上到一半,一名廚官匆匆跑來,跌在門檻上。


    “太史!廚堂亂套了,您快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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