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夫子?”持盈不太確定。


    “你不是從老白的衣料上推斷, 他幾日前便走過這裏?”馮聊反問。


    “要不誰去看看?”齊禎露出一絲緊張。


    這個任務, 馮聊隻能義不容辭地接受了, 離開前反複叮囑兩個家夥好好待著,別亂跑。


    取了飛鏢在手,馮聊放輕腳步,在離篝火幾丈遠的地方隱了身形。火光照出五六個官兵打扮的身影,正吆五喝六地豪飲。馮聊蹲在灌木叢裏, 想從聽牆腳裏打聽些端倪,結果隻被灌了兩耳朵行伍裏的牢騷話。擔心那隻軟糯可口的湯團兒被野獸叼走, 馮聊沒再多耽擱, 動身返回。


    回到原地, 不見了持盈。


    馮聊呆了一呆,懷疑折返的路是不是走錯了,待發現地上雜草被混亂的腳步踩過, 才知不妙。


    果然不叫人省心。馮聊暗自歎息這趟差事一個辦不好, 就沒有下半輩子了,真不如身在江湖暢快。吐完槽, 她認命地再度回到那片篝火地。從亂枝縫隙看過去,方才的五六個官兵,現下是七八個,另有一對粉嫩的少男少女,正是持盈和齊禎。


    落入不明之地,齊禎一臉緊張,持盈大概是眼不見為淨,小臉神情一片坦蕩。


    “這小丫頭片子眼睛瞎了不成,竟不正眼瞧老子!”官兵裏的頭領大刀金馬地坐在一塊頑石上,手裏握著酒壺。


    “大哥,這丫頭確實是個瞎子,您瞅,還牽著導盲犬呢……不過看樣子,這導盲犬也瞎了……”將持盈捉來的人據實匯報。


    “……”頭領滿臉遺憾,“那真是可惜,她見不到老子的英武身姿。”


    “那可不,隻能怪她沒福氣。大哥,怎麽處置?”


    “這倆小貓看穿著,非富即貴,怎會出現在孤山野嶺?還有沒有同夥?”


    持盈將自己轉了個方向,正對頭領,不慌不忙地編瞎話:“我們是西京城來的貴家子弟,聽說這山裏有藥王穀,便夥同表哥一起瞞著家人,出來探險,表哥說找到藥王穀就能治好我的眼睛。”


    篝火邊的官兵都靜默了下來,官兵頭領再開口時,十分嚴肅:“誰告訴你山裏有藥王穀?”


    “咦?難道沒有?說書先生說的啊!”持盈臉上跟著搭配驚奇的表情,想想又覺得懷疑,“可是如果沒有藥王穀,你們怎麽會夜裏上山?這片桐山屬西京薑氏,並不允許外人涉足,便是西京駐軍也不可以。你們遠道而來,特意為的藥王穀吧?”


    “嘿,小丫頭知道的還不少。”頭領並沒有放鬆警惕,圍著持盈轉了一圈,分明是個不諳世事的粉嫩丫頭,卻給人一種不可小覷的錯覺,“你怎知我們遠道而來?”


    “西京天氣一日涼過一日,捉我們來的大哥還穿著單衣,想必是春夏間從南方啟程?山上氣候更涼,各位大哥寧可喝酒驅寒,也未曾取山下人家的衣物,想必是不願暴露了行蹤?”


    官兵都聽得吃驚,頭領臉色一點點沉下來,齊禎更是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眼下情況不明,團團表妹萬一說中了這幫人的來曆,不怕這幫莽人滅口麽?深山老林簡直是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的不二之選。馮聊為什麽還不來救他們呢?


    馮聊不知道齊禎心裏念叨著她,不貿然涉險是她的準則,既然團團正在摸清這隊官兵的底細,同時猜測出來說給她聽,她便靜觀為妙,瞅瞅小儲君有什麽良策。而假若她現在出去救人,能否從七八個莽漢手裏救出這倆倒黴孩子還是個未知數,萬一多生事端,官兵們得知持盈有外援,擔心暴露行蹤,定會心生警惕,舉棋不定便會生殺心。總之就是靜觀其變。


    且說持盈一番推論,命中了官兵們的真相,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丫頭。陷入被動的頭領非常不爽,抽出佩刀磨出聲響:“丫頭,這些都是你的猜測,還是有人告訴過你什麽?”


    對方的反應證明自己猜對了,危險已經來臨,能否破解危險,逆轉局勢,就看接下來了。持盈明白了夫子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不許馮聊說出他的去向,原來他要去的地方並不安全。這些官兵隻是冰山一角,夫子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危險。


    想到這裏,持盈便橫生一片名為“拯救夫子計劃”的熱血心腸。


    “難道被我猜中了?”持盈露出明顯的得意之色,“官兵哥哥,你的佩刀是不是生鏽了?既然千裏迢迢為著藥王穀而來,為什麽會在不到山腰的地方紮營呢?你們就甘心功勞讓其他人搶了去?”


    “丫頭,老子的佩刀雖然生了鏽,但伺候你細嫩的脖子還是綽綽有餘,別想耍花樣。為了你的小命著想,說說吧,你有什麽本事,唱歌還是跳舞,讓老子們樂一樂。”頭領坐回石頭上,灌了一口酒,噗地一下吐入篝火,火苗竄起一大截。不知怎麽,這酒入口,一股劣質酒的味道忽然無法下咽。他心底隱形的火苗也仿佛被這丫頭的三言兩語給挑撥了起來,真想捏死這臭丫頭。


    其他官兵見狀,也不敢說什麽,都默默將酒收了起來。他們被分在外應隊伍裏,說著好聽,其實就是看路的。倒叫這丫頭說中了,他們的存在職責就是讓其他隊伍搶功勞。這個窩囊事,大家一起掩蓋下去,也能渾渾噩噩度日,偏偏被不知哪裏闖到道上來的臭丫頭不痛不癢地給揭了傷疤。


    齊禎見眾人投來的目光不善,心中一顫,蹭到持盈身邊,拉住她的手。這一拉發現兩人的手心簡直冰火兩重天,他是冷得冒冷汗,表妹是熱得冒汗珠。映著火光,他定了定神,瞧著表妹臉上放出異彩,顯然她的把戲還沒有結束。他真是費盡心思也搞不懂,一個女孩子為什麽膽子這麽肥,爹娘是帝後也不能保她眼下安危吧,莫非表妹有自救之策?


    持盈順著頭領的話道:“跳舞我不會,唱歌的話勉強,不過大晚上的,就怕會引來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你們要是不嫌棄……”


    “嫌棄!”一個膽子比較薄的官兵脫口而出,說完臉上一紅,發現兄弟們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鄙夷。


    持盈從善如流:“那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頭領凶狠地盯著持盈,可惜對方是個瞎子,接不住他的凶狠之氣,更加讓他氣悶:“講不好,拿你當下酒菜。”


    持盈醞釀了一下:“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個穀,穀裏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先到者先得,後到者連金粉都撿不到。講完了。”


    “噗!”頭領再度噴出酒,篝火又旺了。


    可怕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人坐不住了:“大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頭領噴著粗氣,斜過眼睛:“怎麽,大楚興,陳勝王,你要揭竿而起?”


    又有人砸了酒壺站起來:“侯爺待我們不公,大哥,憑什麽我們要在後麵給前麵立功的兄弟們看道?整整大半年,我們從廣陵到西京,跟著侯爺尋找藥王穀,可是藥王穀就在眼前了,我們就坐在這裏挨餓受凍?大哥,進藥王穀吧!”


    更多人站起來:“大哥,進藥王穀吧!”


    聲勢嚇了齊禎一大跳,原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竟然這麽熱血,真是一碗煽動力極大的毒雞湯。


    持盈得到了關鍵信息:原來這幫官兵是廣陵侯的人。


    廣陵侯為什麽對藥王穀產生興趣?他跟夫子是否有什麽關聯?


    最終,官兵頭領也砸了酒壺:“兄弟們吃的是侯府的飯,為侯爺尋找藥王穀,兄弟們義不容辭!前方兄弟們遇到了困難,咱們前去接應!帶上臭丫頭,進穀!”


    聽牆腳的馮聊:“這個展開真是萬萬沒想到。”


    有了帶路黨,馮聊輕鬆多了。


    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開始了。


    行軍之路,自然倍加辛苦,尤其持盈行動不便,混在一幫粗野男人中間,沒人對她憐香惜玉,也不在意男女有別,甚至還有想占便宜的,好在挑撥離間的手法她漸趨圓融,使用起來屢屢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幾日下來,齊禎發現表妹似乎走上了一條坑蒙拐騙的不歸路。他那天真可愛的團團表妹,再也找不著了。


    渴飲山泉,餓啃野果,夜臥山石,行則被扛,持盈著實沒少吃苦頭,被嫌棄行路太慢,隻能被人扛起來趕路,最顛簸的時候,胃裏的山泉水都能被顛出來,顛暈過去,又顛醒過來。


    無數次,馮聊想出手,擔心她金枝玉葉嬌生慣養的身體吃不消,尤其發現,團團發髻上的鈴鐺不見了。


    馮聊夜裏睡覺,總夢見鳳君捧著兩隻碎裂的鈴鐺,伏在持盈不再活蹦亂跳的小身體上痛哭流涕,下令將馮聊碎裂成鈴鐺的模樣。


    “鳳君你不能這樣對你奶奶……”馮聊在夢裏找到了免死金牌。


    作者有話要說:  爭取讓夫子下章粗線~~</dd>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總有刁民想害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若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若耶並收藏總有刁民想害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