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胡楚元願意幫助自己辦理民務和洋務,梅啟照是很開心的,旋即,他又有點難過,因為他知道自己怕是沒有機會辦理這些事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和胡楚元說道:“楚元,既然你我推心置腹的談到了這裏,我不妨將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也告訴你吧,你可知道自己的雲騎尉世職是怎麽得來的嗎?”


    “這個呀?還真不知道!”胡楚元搖著頭,其實,他也知道這裏麵有點蹊蹺。


    據他所知,清朝的官商中根本沒有一個人能得到如此大的殊榮,這個世職就相當於清朝的基礎勳爵,沒有戰功是拿不到的。


    他的唯一解釋就是左宗棠仗著功績討要的。


    梅啟照道:“據我所知,左中堂聽說你爹病逝後是大發雷霆,氣憤不已,當夜緊急麵見太後,說你爹是為了籌集湘軍西征軍餉過多,錢莊債務深重難緩,家業瀕危,以至急憤交加而死。借此,他就把我們幾個省的巡撫都批奏了一頓,還說事情都是李中堂在後麵壞事。”


    胡楚元這才大體明白,道:“原來是這樣啊!”


    梅啟照歎道:“是啊。太後當然不能治李中堂的罪,本來嘛,她其實也更偏袒李中堂和夏同善,否則也不會有後來的很多事。為了平息此事,也算是給你們胡家一個交代,太後懿旨賜你爹雲騎尉,也同意左中堂在兩江對你們家多加照管。”


    聽著這番話,胡楚元不知道是喜是憂。


    他應該是高興,可他知道,他們胡家是拿了個世職,五省巡撫可要倒黴了,如此一來,說不定就有哪幾個巡撫暗中恨著他呢。


    梅啟照則又道:“如此一來,我們幾個巡撫就倒黴了。五省巡撫中,安徽巡撫榮祿是旗人,背後關係牽連甚廣,又是太後用來肘製淮軍的人,當然不會有事;山西巡撫曾國荃雖然也沒有籌集到多少糧食軍餉,可山西的情況人所共知,那裏已經成了人間地獄……我和江蘇巡撫吳元炳算是最倒黴的,本來嘛,我們兩省的賦稅是最多,可受製於清流和淮派,撥調的軍餉反而最少,如今是想不死也難!”


    胡楚元默默無語,說來說去,梅啟照和吳元炳都是替死鬼,被人家當成廢棋使用,用完扔了也不可惜。


    他又在心底想了想,就和梅啟照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大人索姓來個先下手為強。其實,左中堂說的並不為過,我家至今已經借了湘軍整一千萬兩白銀的軍餉……!”


    沒有等他說完,梅啟照就大驚失色,道:“一千萬兩白銀……楚元,你們胡家果然不愧是天下首富啊?”


    胡楚元哀歎道:“那又能怎麽樣,一千萬兩白銀可不是小數目,即便是我家也被抽調一空,除了我爹暗藏的子孫錢,我現在也是無錢可用了。”


    梅啟照正色道:“確實如此,效國事至死,令尊足以配享世職,依我看啊,這雲騎尉的世職還是小了。別的不說,如果沒有令尊舉債支援,西征之事怎麽可能有今天的成績?可我不知道,眼下你的餘錢都被封死在債務中,以後要怎麽辦?”


    胡楚元道:“所以,我就打起了江浙鹽業的主意,中堂大人其實也是這樣想的。眼下能夠解救局麵,解救我家的隻有江浙鹽業。”


    梅啟照誠然點頭,道:“確實如此,可鹽業的事情也不好辦理。否則,中堂大人早就上奏改議了,你可知道目前的鹽票法是誰定的!”


    胡楚元既然要打鹽業的主意,對於目前鹽業的局勢肯定要收集情報和資料,他道:“我知道,鹽票法是陶澍陶老總督所定,他和左中堂還是兒女親家。”


    梅啟照道:“是啊,陶老總督的聲望高如山嶽,所有政績中以鹽票法最為著名,雖然裏麵還有很多弊病,可我們這些晚輩哪裏敢有非議?”


    胡楚元稍加思索,道:“關鍵是看你怎麽說。陶老總督是沒有錯的,錯的是下麵的貪官汙吏,還有炒賣鹽業的殲商。梅大人,你現在沒有別的路可走,索姓去寧波、嘉興和台州稽查鹽務,扣查本地鹽商,但凡有不法的地方,亦或者有哄抬鹽價的商人一律查抄,再從他們身上打開破口,追查鹽運使。”


    梅啟照神色凝重,他不太想這麽做,因為他很清楚,別說浙江的鹽業有貪汙腐賄問題,全國都有,這個問題自從鹽業官營以來就從來沒有斷絕過。


    可他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哪怕違心也得做,並且要堂而皇之的將鹽價居高不下的罪名都掛在這些人身上。


    如此一來,左宗棠就有了整理江浙鹽業的理由,而他則可以借著這件事撈一個不太漂亮的清譽,保住自己的巡撫一職。


    拿定了主意,他就起身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理辦這個事情,此外,我怕是還得給閩浙總督何大人和吏部尚書萬青藜萬大人送些禮,他是我同鄉……楚元,你這兩個花瓶,我能不能借花獻佛……隻可惜是你爹最愛之物,但我確實是身無餘財啊!”


    胡楚元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擺手道:“我爹教訓過我,他說要麽不送禮,要送就要嚇人一跳。這兩個花瓶加起來也頂多是三千兩銀子,對您來說,這是禮輕情意重,對何大人和萬大人來說,那就是地道的禮輕。”


    “這……!”梅啟照不敢肯定,他倒是想多送點,可他本身不是大戶出身,上任之後又以清廉自居,全部身家加起來也不過萬兩。


    看得出他的意思,胡楚元道:“梅大人,您就放心吧,等我回去就讓管家王叔再過來,保證能嚇住那兩位大人。”


    “賢侄,我感激不盡啊,大恩不言謝!”梅啟照愧然,恨自己早前誤解了胡家父子,以為一個是殲商,一個是惡少,不值得信任來往。


    事到危難的時刻,真正敢於雪中送炭的卻就是胡家。


    梅啟照深深的吟思片刻,又和胡楚元道:“楚元賢侄,你的品德和才能實在是很不簡單,我至今未能見到第二個。”


    胡楚元笑道:“梅大人過獎了,咱們先不急著說這些,辦正事要緊……!”


    “不,等一等!”梅啟照忽然拉住胡楚元,道:“楚元,我聽說你至今沒有婚娶,我家中有一個小女,芳齡十六,相貌平凡,棋琴書畫也學的簡陋,不如……!”


    胡楚元冷不丁的打個寒顫,像是被人丟到了西伯利亞,他匆忙道:“大人,我還在守孝,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正事第一,我立刻就回去替您打點雜事,另外還要和中堂大人談一件事!”


    梅啟照本想用“借孝”這個理由,急事急辦,將女兒許配給胡楚元,因為他看得出來,胡楚元曰後絕非池中之物。


    用他的話說,楚元才冠蘇杭,若可爭者,餘未嚐所見。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以清廉自居,現在迫不得已要借助胡楚元的財力,最少也得十幾萬兩,身無餘財的他,除了嫁女求榮這一招,他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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