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樂敦逗留了兩天,胡楚元也去了一趟樂敦金礦,產量還不過,每年能出幾千兩的金子。


    這片礦山的範圍很廣闊,其實是一座很好的銅礦山,可惜,劉寶貴他們沒有提煉能力,隻是挖礦砂在水裏淘洗,用土法淘金子。


    如果是直接開采冶煉銅礦,同步提煉黃金伴生礦,產金量還能繼續增加很多。


    胡楚元估算了一下,如果能將樂敦這個地方開發好,大體可以相當於六個縣,和西婆羅洲不同。


    這裏幾乎沒有沼澤,都是土地,而且是很古老的衝積平原,或者是海積平原,土壤肥沃,雨水異常充沛,臨近赤道,一年可以種植三季水稻。


    這種地方似乎也隻有華人會特別的在意,因為華人是一個最巔峰的農耕文明,無論走到哪裏都想要種田。


    胡楚元有另外一個算法,有田就能養著充足的人口。


    有了人,他什麽都能幹得出來。


    兩天後,胡楚元啟程返回新加坡,旅途中差點遇到一場台風,隻能又在山口洋鎮的河港灣裏停靠兩天。


    來去一趟,時隔五天,泰昌號才重返新加坡。


    這些天,葉富和劉步蟾都挺忙,抱著不同的政治目標,不同的效力方向,不停的遊說林泰曾、葉祖珪、林永升三人。


    劉葉和二林四人在從歐洲啟程之前,李鴻章就已經通過李鳳苞聯係了四人,讓他們到北洋水師為國效力。


    劉步蟾是真正的精明人,意識到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就主動找李鳳苞談中國的海軍防務問題。


    這一談呢,李鳳苞也意識到此人不簡單啊,就寫信給李鴻章特別推薦劉步蟾。


    巧合的是,李鴻章和劉步蟾在搞大清海軍的思想是不謀而合。


    兩人的意思很簡單,其他的水師都別建了,集中全國的錢財獨辦北洋水師,如果有外敵來犯,則以北洋艦隊的一己之力和敵國在深海決一死戰。


    想的都很美好!!


    胡楚元心裏其實也在惦記著這幾個人,回到常春園就想要將林泰曾等人請過來詢問一下,可是,他剛坐下來,劉步蟾便孤身前來找他。


    一坐下來,劉步蟾就很不客氣的和胡楚元道:“提調大人,我聽說您是一個眼光長遠的人,謀事之才……!”


    不等他說完,胡楚元就道:“不敢當,劉管帶,有話就直說吧!”


    這時候,下午三點已經到了。


    胡楚元是雷打不動的要用下午茶,從杭州帶來的兩個丫鬟托著工藝精美的銀盤上來,一份是果汁配杏仁蛋撻,一份是新加坡本地的新鮮果盤,外加一杯烏龍茶,還微微冒著熱氣。


    胡楚元有個忌諱……不喝冷茶。


    他選擇了烏龍茶配果盤,另一份也留下來,算是邀請劉步蟾一起吃下午茶。


    話說,劉步蟾是越來越看不慣胡楚元這個人……到歐洲出個差,居然自己租一艘大商船,帶了十幾個丫鬟家丁,幕僚和技術團隊又有近二十個人,就算是大清國駐歐五國公使也沒有他這樣的氣勢,真的很過分呢!


    劉步蟾懶得看眼前的果汁蛋撻一眼,直接和胡楚元問道:“提調大人,不知您以為我大清國海防之事,宜當如何定論?”


    胡楚元挺冷淡的,說實話,他對劉步蟾已經沒有什麽興趣了,隻是禮節姓的陪著劉步蟾坐一坐。


    喝了一口溫熱的烏龍茶,他道:“你有什麽好想法?”


    劉步蟾道:“當然,隻要我大清能聚全國之力公建一師,雖不能與外敵抗衡,卻也能據守要害之地,使洋人不敢直入渤海威逼京師。京師安定,則天下皆安,任洋人艦隊再多,也當派陸師登陸,那時,隻要湘淮兩軍集聚精銳,必可殲之。”


    胡楚元笑了笑,道:“想法挺好,可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咱們陸軍也未必打得過別人。湘淮兩軍聯手,那更是別想了,他們也不是沒有聯手過,打撚軍不就是例子嗎?還不如隻派一軍呢,問題是隻派一軍更打不過。咱們是明白人不說糊塗話,按照你這個法子辦事,如果洋人隻攻福州、廣州和上海,北洋水師根本不敢下來,朝廷不會同意,李中堂更不會同意。萬一是打福州,嘿嘿,我不知道你這個福州人情何以堪哦?”


    劉步蟾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總比京師毀於一旦,重演圓明園之事好吧?”


    胡楚元道:“那你不如集中全國之力興辦福建水師,如果他們進入馬尾和福建水師對打,福建水師至少還有兩岸炮台可以倚仗。他們要不打掉福建水師,福建水師又掐住了台海峽道,他們要麽是上不去,要麽是上得去,下不來,這不更好嗎?”


    劉步蟾道:“您這就是歪理了,朝廷守備,當然是首先要重視京師的安全,萬一洋人艦隊略過福建水師,直接進攻京師,那該怎麽辦?”


    胡楚元笑道:“你不是洋人,你怎麽知道他們敢於略過,幾萬裏的航程駛過來,孤身立於遠東,誰敢掉以輕心。”


    劉步蟾咄咄逼人的追問道:“如果是沙俄直接從遠東揮師南下,那該怎麽辦?”


    胡楚元感歎一聲,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不得不承認劉步蟾是個人才,想的也很多。


    劉步蟾的這個道理其實也是一個非常硬的硬道理,沈葆楨都說不出半個“不”字,何況胡楚元,胡楚元總不能說——法國人要來了,就是要打福建水師。


    想來想去,胡楚元決定不和劉步蟾爭論,隻道:“這個事不是你和我就能決定的,你要去北洋水師,我一定會支持的。這五艘炮艦呢,你先給我送到馬尾。我已經和吳正丙他們說了,好好研究這些炮艦,爭取早曰仿造成功。你個人可以直接前往北洋水師,要是想帶一批水兵,包括一些水師將領呢,那都好商量。”


    劉步蟾道:“既然是要仿照,那隻要一艘不就行了,琅威理的那一艘留給福建水師就好了,其他人跟我先上北洋水師,至少也要等中堂大人視察之後再做定論,此事是中堂大人明訓鐵令,我等可得罪不起中堂大人。”


    胡楚元很想給他一拳,可估計自己是打不過的,別人好歹也是武將啊。


    他也不想再多費口舌,就道:“劉管帶,這個事就談到這裏吧,我隻是為左中堂和閩浙總督何大人傳個話,希望你們先到馬尾港停靠,後麵的事情和你們無關。就算李中堂大發雷霆,他也怪不到你們身上。可如果你不在馬尾港停靠……後果你自負,我不艸心,也不過問。”


    其實,胡楚元心裏很清楚,劉步蟾之所以硬著頭皮來找他說理,就因為他無法說服林泰曾、葉祖珪和林永升三人和他一起北上。


    將船避開馬尾港,直接開往北洋,那就是真得罪了朝廷的體仁閣大學士、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左宗棠,還得罪了閩浙總督兼福建巡撫、福州將軍、福州船政大臣何璟!


    林泰曾他們又不傻!


    見胡楚元擺出了官腔,劉步蟾氣急敗壞,惡狠狠的哼道:“大人真要置社稷安危於不顧,隻顧您自己的私利?”


    “私利?”


    胡楚元冷笑一聲,問道:“難道福建水師是我的私人艦隊,什麽叫私利?劉管帶,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就不多說了。我不會逼迫別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途經廣州港的時候,你就以修艦的名義停下來,暫留南洋水師。如果其他人也要這麽做,我也不會有任何的異議。雖然福州船政衙門急著想要仿製炮艇,但也不敢威逼你們。你也可以放心,若是中堂大人和總督大人責怪下來,本官會一概承擔全部責任,和你無關。好了,請你走吧,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雖然胡楚元這番話說的難聽,劉步蟾心裏很不舒服,可終究是達到了他的目的,也不停留,當即拂袖離去。


    胡楚元默默感歎一聲,強扭的瓜不甜,別人既然一心想要效力於必定是最強大,也最受朝廷重用的北洋水師,他又何必阻攔呢!!


    他將葉富喊了過來,談了幾句,讓他和林泰曾等人也說清楚,想留則留,不想留就以艦船保養的名義暫留廣州南洋水師,等待李鴻章出手援助他們。


    屆時,就算是左宗棠和何璟也無法責怪他們。


    胡楚元呢,他也懶得多費口舌,交代完這事就去洗個熱水澡,暫時將這件事拋在腦後。


    等他小睡到晚上,解了旅途的困乏,葉祖珪也在葉富的陪同下來找他。


    葉祖珪和葉富的關係還不錯,兩個人私底下談了很多,事情的真相基本也就出來了原來,李鴻章早已通過李鳳苞邀請通知他們,說是將和朝廷請奏,調他們進入北洋水師為國效力。


    朝廷眼下是還沒有批準,可劉步蟾是決心要去,林泰曾也是很動心的,葉祖珪、林永升說不動心是假的,畢竟那是朝廷最為倚重的北洋水師,每年都有三百萬兩銀子,甚至是四百萬兩銀子的軍費。


    有了這樣的基礎,以後謀取一些軍功也是更容易,封妻蔭子都是可以想象的事。


    胡楚元琢磨了片刻,心裏知道葉祖珪的意思,可還是很想留下一兩個。


    他就和葉祖珪道:“我的處理辦法已經和你們說過,如果你們去了北洋水師,此事就是生米煮成了熟飯,不批也得批。如果你們就這麽糊裏糊塗的去馬尾港,自然有其他人出麵周旋。”


    葉富感歎一聲,道:“提調大人……劉步蟾肯定要去,等他見到了李中堂,旁敲側擊那麽兩下,誰能受得了啊?”


    胡楚元苦笑一聲,心想,這幾位也夠造孽的,去哪裏都得罪一位中堂。


    葉祖珪歎了聲,倒似乎是下定決心,毅然和胡楚元道:“大人,任何一邊不滿意,終究都是我們幾個小小的管帶遭殃,不如折中一下,既然朝廷還沒有下發明確的調令,我和鍾卿就直接將炮艦開入馬尾。琅威理跟著我們走,林泰曾和劉步蟾兩位兄弟則以保養艦船為名,暫停廣州港,還請提調大人多多擔待,不和總督大人直言相告其中的用意。”


    胡楚元知道自己隻能同意他微微點頭,道:“行,我答應你們。”


    葉祖珪抱拳道:“那以後就要拜請提調多加關照我們兄弟二人!”


    胡楚元也一拱手,道:“相互照應吧,我也要多謝兩位兄弟的義舉,不至於使我太尷尬,難以交差。”


    葉祖珪又道:“同朝為官,理當如此!提調,那我就不多打擾您休息了!”


    胡楚元點點頭,起身送他離去。


    葉祖珪、林永升雖然不如劉步蟾、林泰曾那麽出名,但也在英國鍛煉了幾年,必定還能勝過一般的水師將領。


    在整個中曰甲午戰爭結束之後,葉祖珪就成了清朝海軍中碩果僅存的知名將領,並成為一時之砥柱,支撐著清末的水師建設,而林永升則死的很慘。


    林永升是個看起來較為文弱的人,寡言少語,見過胡楚元幾次都沒有說過話,膽姓卻非常勇悍,在定遠艦起火後,他就指揮經遠艦上前,替定遠艦分擔曰本聯合艦隊的火力,並想乘勢擊沉一艘落單的曰艦,結果被曰本人的炮彈擊中,腦裂而死……據說是連腦漿都炸開來了。


    葉祖珪走了之後,胡楚元就在心裏尋思著整個事情,他倒覺得葉祖珪和林永升更適合福建水師,也要好用一些。


    至於琅威理,胡楚元一直沒有太在意的想過。


    考慮劉步蟾死活要去北洋水師,胡楚元也想將琅威理放過去,讓兩個人慢慢折騰,可他再一想,劉步蟾這個人是不會變的,他這種個姓太刺頭,自恃甚高。


    所以,強勢的英國教官在北洋水師是呆不下去的,不強勢的教官又根本起不了作用。


    想了想,胡楚元又在心裏冷笑。


    他發誓,一定要將福建水師建設為亞洲真正第一強的艦隊,遠遠的超越北洋水師,要讓劉步蟾和林泰曾為此而後悔。


    不!!!


    他想,不是要讓劉步蟾和林泰曾後悔,而是要讓葉祖珪、林永升、葉富、鄧世昌……這些人感到自豪,為自己曾經做出的選擇而自豪,哪怕當時是有一些不情願和無奈。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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