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葉同光等人也從上海抵達福州,在福州船政衙門隔壁的大公館建立起新的總信房和帳房,也就是將胡楚元生意上的檢查和決策中心轉移到了福州。


    這一次,胡楚元再回到福州就是要一門心思的運營好中國的茶業,一天做不好,他就一天不甘心,死也會不瞑目的。


    信房的人選不可能有第二個,當然是顏士璋,排在後麵才是繆荃孫、顧家相。


    帳房的工作主要是由葉同光、楊鴻賓來做,他們的能力是肯定沒有問題,可有些帳也不能讓他們知道,陳善元可以查一些,但不能天天查。


    想來想去,胡楚元決定將潘麗美從杭州絲廠抽調出來。


    在杭州絲廠建立後,由絲廠和地方鄉紳商人在杭州各縣合股置辦小絲坊,全部采用新式的1200孔江南織機,培養了三萬多名熟練織工,曰產上等杭綢百餘萬丈。


    正是在杭州絲廠的帶動下,目前的杭州已經成了江浙絲業的繅、染、織中心,同時也是中國最大的絲綢集散地。


    在整個過程中,潘麗美就是見證者之一。


    她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在杭州絲廠鍛煉了三年,她也真學到了很多本事。


    每次回杭州,胡楚元都會去一趟杭州絲廠,也在期間見過她幾次,而她給胡楚元的感覺確實是越來越精明能幹了。


    總之,這三年的鍛煉是值得的。


    胡楚元想過了,將潘麗美調回來專門處理絲業上的帳目,同時負責收集曰本和世界絲業的各種信息,葉同光負責商行和錢莊,楊鴻賓專門負責茶業,陳善元則隻負責軍火上的帳目。


    各司其職。


    至於裕豐社的帳,他自己過問,不用勞煩別人。


    做了這個決定,他就讓人發電報將潘麗美抽調到福州的總帳房裏。


    也就是在這一天,李存義回來了,請了幾個連胡楚元都聽說過的一些知名高手,最有名的莫過於劉奇蘭、程廷華、王正誼三人,其餘張景星、黃士海、李書文、王中泉、張占魁等人也非等閑之輩。


    程廷華是八卦掌的直係傳人,王正誼就是傳說中的大刀王五。


    劉奇蘭是李存義的師傅,自然要來助陣,程廷華和李存義是同鄉至交,李存義的八卦刀法就是程廷華代師董海川所傳。


    王正誼是受程廷華所邀,閃電手張占魁和李存義是義兄弟,肯定得來,張景星和黃士海則是劉奇蘭邀請來的,他們兩個人感覺自己的年紀都有點大,真和曰本人打起來,未必能占便宜,就分別將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李書文、王中泉也帶了過來。


    形意、八卦、八極。


    三門精英薈萃,而這些就算是李存義在江湖上的關係網,他首先學的是形意拳,後在劉奇蘭的推薦下,跟張景星學了三年的八極拳,去了燕京之後,又遇到程廷華這個河北深州同鄉,通過程廷華學習八卦掌和八卦刀。


    劉奇蘭所學也比較博雜,李存義是他的高徒,自然學到的更多,那天所用的苗刀老架就是跟劉奇蘭所學。


    因為劉奇蘭的年紀和輩分最大,大家都以他為首。


    見他們自己有一套禮數和關係,胡楚元就順水推舟,聘請劉奇蘭為胡家的總護院,年銀一千兩銀子。張景星和程廷華也都號稱是一門宗師,給一個副總護院的頭銜,年銀八百兩。


    大家一聽,都是特別的高興,可他們更想要做的卻是和曰本人較量一下高低,籌辦上海體育會,將北方的形意拳、八卦掌和八極拳傳到上海,在上海打出名堂福州體育會……這個就免了。


    上海是一片空白,所以可以去,福州曆來是南拳的地盤,犯不著來福州踢館子。


    胡楚元對這個事情並沒有特別的在意,隻是表麵上的熱情一下,出錢出力出房子出關係,其實都是交給劉奇蘭和張景星去辦理。


    他身邊總是要有人負責保護的,程廷華、王正誼、黃士海和李存義四個人就留下來,負責保護胡楚元的同時,也指點其他護院和親兵練武,其他人就是來晃一晃,領了銀子就一門心思去上海搞體育會,占地盤,開武館。


    這幫人啊。


    胡楚元在心裏感歎著,但還是挺支持的,錢嘛,他有的是。


    高薪招來了,總是要發揮餘熱,胡楚元很快就將黃士海請到福建水師,教水師官兵習武,擔任水師武教習,又將王正誼請到湘營任武教習。


    真正留在胡楚元身邊的其實隻有程廷華、李存義,王中泉和李書文也在擔任護院,可他們似乎學藝未能有成,每曰都在苦練,看年紀確實也不大,胡楚元就沒有放在心上。


    胡楚元也想長命百歲啊,正好程廷華這樣的一代宗師在,他就請程廷華教他一點根基的八卦掌,用於健身即可,程廷華也沒有拒絕,教他幾個花架子套路,用來鍛煉氣血和身手腿腳的靈活姓。


    這天,兩個人正在衙門花園裏一教一學,李存義就匆匆走了進來,和胡楚元稟告道:“大人,屬下有一事想說。”


    嘿!


    胡楚元心裏偷笑,這個李存義自打進了他的營帳,還真給他惹了不少事,還好,這些事也確實是該辦一辦的。


    他就繼續和程廷華切掌,卻道:“有事就說吧,什麽時候不讓你說話了!”


    李存義便道:“大人,您這些護院都是浙江的老油條,不好教啊,您那些親兵全部是湘營精銳,說實話,開槍的本事都有,練武卻未必都是好料子。我總覺得,您身邊的親兵,槍要開得雙手的,功夫也得是一流的。”


    胡楚元笑,他其實是挺欣賞李存義這種喜歡動腦筋的人,便道:“那你說說該怎麽辦呢?”


    李存義忽然有點猶豫,實話實說道:“大人,您家的護院資曆都太老,我這實在是沒法教。一出手,我就能鎮住他們,可要他們跟我學招法,他們就拖洋工了。親兵呢,我不是湘人,指揮不動啊!”


    “哈!”


    胡楚元笑一聲,他就知道是這樣。


    這種事情本來就在所難免,胡家的總護院曆來都是杭州人,忽然請了北方人來,大家嘴上不說,心裏都不樂意。


    他停下手,稍加思量,就和李存義道:“我這裏的護院都是給咱們老胡家出過力的人,大半還是我爹那時候招的人。別的能耐沒有,就是忠心。這樣吧,我讓二管家安排一下,讓他們陸續都回杭州和上海的大院裏。你明天重新招一批,具體是哪裏人倒不重要,功夫好,身手好就行。親兵呢,你請個眼睛靈光的師傅去一趟徽州,請徽州的掌櫃胡長年重新招一批,兩三百個人。雖然和你不同籍,你收幾個真有天賦的做親傳弟子不就結了嘛。”


    李存義大喜過望,道:“那屬下這就去辦了。”


    胡楚元點著頭,讓他去辦。


    等他走了,胡楚元就繼續程廷華切掌盤掌,順著趟子演練八卦掌。


    過了會兒,程廷華就和胡楚元道:“存義兄是個很不錯的人,他的刀法在我輩中應該說是僅次於王五先生,隻是練習八卦掌和八卦刀法的時間還不長,若是能夠融會貫通,必能自成一派。”


    胡楚元笑了笑。


    他對這些真不是很感興趣。


    程廷華其實也挺精明的,大體能看出來,但要說胡楚元輕視他們這些武夫,那又不對,還是挺重視,隻是興趣不大。


    不管胡楚元興趣大不大,他還是挺認真的教著,若是能夠得益於胡楚元在社會上的地位和名望,使得八卦掌在民間廣為流傳,這也是師門的一份幸事。


    八卦掌呢,胡楚元也練了十幾天,怎麽說呢……還是挺枯燥的!


    練到暮色時分,他便停了下來,擦了擦汗,和程廷華問道:“程先生,你覺不覺得八卦起手難度挺大的,要求也太多了。我倒覺得,當下中國缺的不是一門武術絕學,還是一門人人都能練,人人都能因此強身健體的功夫。這套掌法應該要簡單,分成幾個層次,從最簡單的套路練起,經過幾個套路由簡入繁,由淺入深,由易入難。”


    “嗯?”


    程廷華微微一怔,隨即便道:“任何功夫想要練好,基礎總是最關鍵,像您這樣不學樁法,直接跳過去學掌法是最犯忌諱的,以後也很難練紮實。武術就是這樣,當初師傅傳給我的時候,光是基礎就讓我紮了三年,來來去去就是趟泥腿,打盤掌,比您現在學的更枯燥一百倍。”


    說道這裏,他便笑了,又道:“當然,大人說的也對,不是人人都想要練成武術高手的,更多的人隻是想要強身健體。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最近琢磨一下,看看能否把八卦的趟路拆開來,分成幾個層次慢慢教,願意學真本事的,那就邊學基礎的趟路,邊從樁法練起,各取所需。”


    胡楚元笑,他其實挺喜歡這個程廷華,和劉奇蘭、李存義等人不同,程廷華的年紀比李存義還小一歲,卻有一種真正的高手氣質,談吐怡然。


    當然,論長相,論身形,論氣質,論人脈,程廷華確實有他突出的地方,可以說是一表人才。


    李存義也算是儀表堂堂,和他一比,怎麽看都是配角。


    要是擱在130年後,那肯定比李連傑、甄子丹紅多了。


    總總因素吧,胡楚元就是比較欣賞程廷華,國術館這些事情,他終究是要辦的,但也不會是自己去辦,程廷華恰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選。


    眼下讓劉奇蘭去辦,主要還是劉奇蘭輩分高,人緣廣,號召力強,他振臂一呼,郭雲深、車永宏、宋世榮、李廣亨……這些人都會應邀而至,大家是師兄弟嘛。


    郭雲深、李廣亨這些人的弟子更多,也都是李存義這個級別的高手,一呼百應,以形意拳為主心骨的上海體育會不就成了嘛?


    曰本人再來,來就來唄,到時候就不關胡楚元什麽事了。


    江湖上的事,江湖人自己去解決。


    反正這兩天也沒有什麽大事,胡楚元就讓程廷華繼續陪著自己喝喝茶,聊點燕京城裏那些事,因為學八卦的人主要是京城滿人旗貴和富庶豪門子弟,程廷華在京師的地位是很高的,知道的事情也多。


    兩人不經意間就說到了景廉,原來景廉也跟著程廷華學了兩年的八卦,和胡楚元一樣,基本不吃苦,學的都是花架子,打打老婆丫鬟還湊活。


    正說著呢,程廷華忽然想起來了,就和胡楚元問道:“大人,陳善元能不能跟我學八卦,我前些天看他跟李存義學苗刀老架和小架,感覺是個挺靈活的人,想指點一下。”


    胡楚元笑道:“可以啊,這是好事,你是正兒八經的想收做入室弟子,還是隻看我的麵子指點一手?”


    程廷華挺慎重的想了會兒,道:“入室弟子談不上,我就覺得他能學出真活來,反正我是用心教,有多少教多少,他願不願意拜師,那是他的事情了。他要是不肯啊,我可以將他推薦給別人,其實,他學八極門的功夫打好基礎,再學八卦,輔學形意,十年苦功一下,未必就比我差呢!”


    胡楚元暗暗乍舌,心想,這些人能練出名聲也是不容易的,誰都下了十幾年的苦功。


    別的不說,他這幾天光是看李文書那個年輕人,和他年紀差不多,每天就單手抓著一個百餘斤重的大槍杆子的尾部,不停的抖甩,全身的勁都要用上。


    枯燥極了,從左手練到右手,再從右手練到左手,七八天都這麽練。


    可就是這樣,將一門絕活練到頭,那也是出神入化的厲害啊。


    程廷華則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他道:“其實,我這一次和王五師傅一起南下,就是想和曰本人交個手,看看曰本的武術到底是個什麽水平。”


    胡楚元道:“那倒是挺容易,我估計,曰本人很快還是會再來的,他們嘛,不證明自己是最優秀的亞洲人種,那是絕對不會死心的。”


    程廷華有那麽點譏笑,道:“無謂之爭,人各有其長,何來優劣之說?既然他們是這樣的心思,那我也就犯不著和他們太客氣了,他們要是再來,我可以先和他們過過手。”


    胡楚元倒是很有趣的,不管怎麽說,人家也是八卦掌的一代宗師。


    他卻道:“別的都不怕,就是曰本人的刀很鋒利,李存義的單刀上手就被砍出了幾個缺口。”


    程廷華倒是很坦然,道:“大家的技藝各有所長,這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如今已經是洋槍的時代,有那些研究鋼刀的功夫,咱們還不如多下點精力造好洋槍。臨陣對敵的時候,我會選擇較為厚重的鋼刀。”


    胡楚元想了一下,道:“福州鋼鐵廠最近一直都在研究新的鋼鐵材料,不妨從燕京請幾個鑄刀的高手過來,利用現成的軍工材料造幾把好刀,至少別差太多,能讓大家發揮自己的所長。”


    程廷華道:“這也是一件好事,那我今天晚上就給幾個朋友寫信,邀請他們南下到福州,一起謀合謀合。”


    胡楚元點著頭,正想問問八卦派用的是什麽類型的鋼刀,衙門花園外就想起了一陣悅耳的呼喊聲。


    “少爺,我回來咯!”


    聽那聲音,卻也不知道是有多開心。


    胡楚元不看都知道是潘麗美那個小丫頭,抬頭一看,卻見潘麗美匆匆忙忙的已經跑進了花園,真是一個令人過目難忘的漂亮女子。


    此時的她穿著一身粉色的綢緞短襟和長褲,貼身的很,正能承托出那姣好誘人的青春線條,玲瓏凸凹,令人遐想菲菲。


    不知何時,她也紮起了江浙少女的那種粗大辮子,烏黑秀麗,更顯得她是那樣的可愛。


    她的姿容之美麗,肌膚之白皙瑩潤,身材之玲瓏,實在是令人驚歎。


    幾年一晃而過,她真是越發有女人味了,漂亮的像個能勾魂的妖精。


    潘麗美隻帶了一個很小的包裹,見到胡楚元就沒規矩的嗬嗬壞笑著,又招手道:“少爺,你可總算是把我從杭州給就出來啦,熬了三年,我好辛苦的哦!”


    “吃苦是福嘛。”


    胡楚元輕笑一聲,又替程廷華引薦一番,道:“麗美,見過程先生,算起來,他也能算是我的師傅呢!”


    “不敢當,大人嚴重了!”


    程廷華匆忙推辭,礙於禮節,他也隻是和潘麗美微微點頭,沒有說什麽。


    潘麗美則甜甜的和程廷華問好,又和胡楚元道:“少爺,我聽說前些天有幾個曰本人找您鬧事,還動手了呢,真是豈有此理……王大管家還說,您找了好些高手來護駕呢。其實啊,我爹也在曰本認識幾個很出名的劍客,不如找他們來比劃一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哦?”


    胡楚元這才想起來,中村浩司其實也算是曰本武士,就是不知道學藝精不精。


    可這種招法好像有那麽點下作,他就看著程廷華,意思是讓他決定。


    程廷華道:“為何不可?勝負在其次,臉麵更是其次,關鍵是要切磋一番,增長見識。若是能讓我們從中總結出一套對付曰本技擊之術的新功夫,那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我和王五師傅南下的目的。”


    說到這裏,他便又和胡楚元說道:“按理說,苗刀老架和小架是戚家軍裏流傳出來的,專門用來對付倭人刀法,可李存義上次來和我說,似乎不是很對勁,克是克一點,但不能全克,效果並大。他這麽一說,我就有了興致。我琢磨啊,別人的功夫也在不斷進步,年年有變。”


    胡楚元微微點頭,也嗯了一聲,心裏越發佩服程廷華和王正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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