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比殷子估計得更快,父王、母親與賀昭雲,已經出現在這個破敗的庭院的門口。


    “兒,你在這裏做什麽?”北平王皺著眉頭問道。


    “父王,母親。”殷子平靜地說,“兒子隻是在審問兩個膽大包天在王府裏麵焚燒紙錢香燭祭奠死人的奴婢。”


    王妃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表情也有幾分無奈:“兒,那你怎麽不早點兒告訴我和你父王呢?”


    賀昭雲站在王妃身後,見了殷子,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殷子作為北平王世子,當然有義務也有權力製止下人在府中焚燒紙錢香燭的行為,而自己請來了王爺和王妃,顯然是告狀了。雖然她心裏已經隱隱感覺到,殷子已經知道她對葉紫靈做過一些什麽了,可她依舊一廂情願地自我安慰,表哥不會將自己怎麽樣的,就算他想做什麽,舅舅舅母也不會答應的,就算舅舅舅母不保護她,哥哥也會保護她的。


    哥哥是聖上身邊的心腹大臣,不會連這麽點子事情都辦不到。再說了,那個葉紫靈有什麽好的?就算是以前千好萬好,可現在,就算是還有一口氣,那也是口不能言、筋骨皆斷的醜八怪了,即便是表哥找到她,也絕不可能為了這麽一個怪物而責怪自己。賀昭雲當然知道自己吩咐家丁給葉紫靈灌下去的那碗藥的厲害,並且有十分的把握,隻要表哥——哦不,隻要任何一個人——看見葉紫靈,都會作嘔的,或者會被嚇跑,那樣的怪物,誰也不願意多看一眼。


    賀昭雲暗暗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害怕,因為底牌,在自己手裏。


    殷子看了看依舊美麗風雅的賀昭雲·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王和母親,緩緩開口道:“是巡邏的侍衛深夜來向兒子稟報此事,兒子看夜已深,恐怕驚擾了父王和母親休息·所以才先行審問了。不過這一問,倒真的讓兒子問出來了些什麽。”


    “你問出什麽來了?”北平王夫婦奇道。


    “表妹身邊貼身伺候的奶媽遲大娘和丫鬟小紅——”說到這裏,殷子停頓了一下,將目光投向了賀昭雲。


    賀昭雲頓覺冷汗直流,盡管,她一再告誡自己,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讓表哥看見葉紫靈就會有多遠躲多遠。


    殷子接著說:“遲大娘和小紅兩個,竟然在祭奠前幾天因為對小紅圖謀不軌而被賀家家丁當場打死的小廝阿全!”


    王妃轉頭看著賀昭雲:“雲兒,這是怎麽回事?你的丫鬟和奶娘,為什麽要祭奠一個小廝?更何況,這個小廝還曾打算淩辱小紅?”


    賀昭雲在心中冷笑一聲,表麵上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舅媽,是我讓她們這麽做的。雖然阿全曾經試圖非禮小紅,也畢竟·最後也沒將小紅怎麽樣啊。反而是我帶來的家丁太魯莽了,不問青紅皂白就打死了人,所以·我對那個小廝,一直都心懷不忍。於是吩咐奶娘和小紅去買了些香燭紙錢,回來燒給那個小廝的。舅媽——”賀昭雲輕輕撅起櫻桃小口,又拉住王妃的一隻袖子,慢慢地晃著,用撒嬌的口吻說,“都是雲兒做事不周,不關她們兩個的事,您就不要責罰她們了吧。”


    王妃說:“好啦好啦,雲兒·不要晃了,晃得舅媽都頭暈了。可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連這點兒規矩都不知道?在家裏,是不能亂燒紙錢的,一則怕引起火災·二則也不吉利啊,難道你哥哥府上就沒這麽講究嗎?”


    賀昭雲繼續撒嬌:“舅媽,我又不管這些的,家裏的事情,都是嫂子在操持,我哪裏知道這規矩那規矩的?舅媽,您就原諒雲兒這一次吧。”


    賀昭雲一邊給王妃撒嬌,一邊拿定了主意,實在搪塞不過去,那就讓自己的家丁將葉紫靈帶回來好了。


    當初,她是這樣吩咐那些家丁的:


    你們將這些藥全都給葉紫靈那個賤人喂下去,然後,將她囚禁起來,定時去給她一點點錐心丸的解藥和一些吃的,別讓她死了,但是也不能讓她逃跑。我留著她,有用。


    賀家的這些親信家丁自然不會提出任何意義,因為他們的天職就是服從主子的吩咐,而不是問東問西。


    但是,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完全服從賀昭雲,這已經違背了已故賀大人的遺訓了,也違背了他們誓死效忠賀家的宗旨。他們擅自做主,去掉了蝕骨散和啞藥,隻給葉紫靈灌下去了錐心丸和落顏花,而且在私自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也著實的在心裏掙紮了一番,也曾有過一次激烈的爭論。


    有一部分人認為,應該不折不扣執行主子的命令,大小姐讓他們做什麽,他們做什麽就是了,那個葉紫靈,和他們又沒有什麽關係,她的死活幹他們何事?另一部分人認為,大小姐這次的命令有些慘無人道了。那個葉紫靈,雖然有可能與大小姐搶奪世子,可人家不還什麽都沒做嗎?用得著對人家這麽殘忍嗎?尤其是有幾個人信佛,覺得做這樣的惡事,不要說佛祖不會原諒,就是他們自己,也不忍心。於是折中了一下,減掉了蝕骨散和啞藥,但是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因此,葉紫靈毀容,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那錐心丸的藥量,他們減掉了一多半,所以,葉紫靈才誤以為,是自己找到了正確的方法才忍住了那種劇痛,實際上,如果他們下足了藥量,她很可能已經被疼死了。


    而且,他們趁著她昏迷,在她一醒來就能看見的地方放了一張用左手寫的紙條:離開寧州,否則必死無疑。就是想瞞著賀昭雲,給這個可憐的女子一條生路,並且在回去的路上,還在祈禱著,那個女子能夠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趕緊離開寧州。雖然已經毀容,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錐心丸的量也不足以要了她的命,如果她命大福大,那麽再活上個二十年不成問題,但是想要長壽就不行了,除非,她能從他們這裏拿到解藥,或者在京城的龍泉中浸浴七天七夜。當然他們知道這兩種可能,葉紫靈都實現不了,所以,他們總是有那麽一絲內疚和負罪感。以前,他們也沒少殺人,也用殘忍的手段折磨過人,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像葉紫靈這樣無辜,隻是因為被他們家大小姐的未婚夫關注了一下子就遭此厄運,真是禍從天降啊。


    然而,賀昭雲做夢也不可能想到,多年來誓死效忠賀家的這支親信衛隊,居然破天荒地頭一次背叛了她,欺騙了她。所以,她根本不怕葉紫靈被找到,不管是被殷子找到還是被林家找到。如果被殷子找到,她不用怕,因為他看見那樣一個怪物,隻會厭惡。被林家找到,她更不用怕,因為林家即便是有心為葉紫靈報仇,可是,他們有那個能耐嗎?就算他們與寧州知府有些關係,可是,知府再大,能大得過自己那在京城做兵部侍郎的哥哥嗎?能大得過北平王府嗎?更何況,林世傑見了葉紫靈如今的模樣,也不一定有那個心情去替她討回公道了。


    王妃對兒子說:“兒,她們雖然觸犯了王府的規矩,可也是事出有因,教訓教訓她們也就是了。畢竟,你表姑母還病著,不要驚動


    殷子耷拉著腦袋,顯得沒精打采:“是,母親。這件事情,是兒子做的有些魯莽了。”


    北平王看了兒子一眼:“那麽她們兩個人呢?你不會對她們用刑了吧?”


    殷子立刻叫屈:“哪兒有啊父王,兒子不會那麽不懂事的。遲大娘和小紅被我暫時關押了起來,不過她們已經招認了,她們在給阿全燒紙錢,原因是她們害怕阿全的亡魂來找她們。”


    王妃問道:“那麽,也就是她們做事欠考慮了,並沒有犯什麽大錯。”


    “是的,母親。”殷子有些垂頭喪氣的樣子,“不過母親,在府中焚燒紙錢是不能輕饒的,雖然兒子知道,嚴懲遲大娘和小紅,會讓表姑母和雲兒產生一些誤會,可是,若是一點兒都不懲罰,那咱們以後還怎樣管教家裏的下人?”


    北平王冷哼了一聲:“那麽你準備怎樣懲罰她們?”


    殷子笑了一下,看著賀昭雲:“雲兒,你覺得,我應該怎樣懲罰她們比較合適?”


    賀昭雲剛才已是暗自鬆了一口氣,因為看這情形,表哥隻來得及問出了遲大娘和小紅在為誰燒紙,而還沒有來得及審問到她們為什麽要替阿全燒紙,那麽就是說,關於葉紫靈的事情,表哥還不知道?否則,表哥能是這副表情嗎?


    可是,表哥這表情不會是裝出來的吧?


    賀昭雲暗自思忖。


    難道,他真的沒有來得及問到葉紫靈嗎?兩三個時辰的時間呢,也足夠了。不過,也許遲大娘和小紅真的沒有被他嚇住。剛才表哥說了,他沒有對她們用刑,這一點,賀昭雲是相信的,因為有沒有用刑,進去一看就知道了,表哥沒必要撒謊。那麽,既然沒有用刑,遲大娘和小紅就可以抵死不說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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