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張老爺帶著兒子和女兒依舊來到東記作坊,繼續向紫靈學習作坊的業務。


    葉紫靈十分無奈,心裏對自己說,這可是典型的“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啊,可也不能不教,隻得將張老爺安排給幾命資深工匠,讓他學習家具的製作流程,為他以後做東記的管事打好基礎。然後又將張清岩安排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麵,拿了兩個不太重要的賬本給他,讓他模擬計算賬目。至於張清芷,昨天林老爺也沒有說明要給她在東記安排個什麽職務,葉紫靈也不敢擅自做主,隻得暫時先不安排。


    張清芷笑道:“葉姑娘為什麽不給我安排事情做?是不是嫌我笨啊?”


    正在低頭看賬本的張清岩覺得姐姐說話有些過分,急忙抬頭道:“姐姐,要不你和我一起學著記賬吧。”


    葉紫靈感激地看了一眼張清岩,點頭道:“也好。”


    張清芷看上去有些不情願:“葉姑娘,我到東記來是幫著大伯和表哥做事情的,不是來無聊瞎逛的,你什麽都不給我安排,是不是害怕我將來搶了你的位置?”


    葉紫靈簡直要笑出聲來了,這位張小姐簡直太拿自己個兒當回事了,她初來乍到,還什麽都不懂呢,就妄想著有一天取代自己的位置?這木器行當,不是那麽容易入門不僅要動腦,更需要付出體力勞動,她以為,單憑著她是老板的表侄女兒,就能和自己一樣在這裏站穩腳跟了?


    正要出言教訓她兩句,卻見張清岩站起來:“姐姐,咱們這不是才來嘛,一切都要從頭學起麽。人家葉姑娘又沒對咱們藏著掖著,這不是給爹和我安排了事情來做嘛。”


    張清岩這話說的還算得體,葉紫靈隻要把已經到了嘴邊的惡毒語言咽了回去。


    張清芷冷哼一聲:“你們都有事情做,就我不用做事是不是啊


    張清岩無奈道:“剛才我不是說了讓你和我一起學著做賬嗎?”


    葉紫靈麵無表情地說:“張小姐若是不願意學習做賬,那麽不如和我一起再去工房裏看看吧。剛好,我要去鋸工房和刨工房看看這批木材的粗加工情況。”


    “好吧。”張清芷答應了一聲,和葉紫靈走出了辦公室。


    張清岩看她倆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回去認真地看賬本。


    鋸工房裏麵十分忙碌,六十餘名工匠,每四人一組,兩人按著一根木材,另外兩人一人一頭,來回拉著大型的鋸弓將一根根木材鋸成不同形狀、不同尺寸的木塊。


    另外還有幾名尚在學徒的小工,負責清掃鋸末。


    張清芷剛一踏進鋸工房,就皺起了眉頭,因為這裏的噪音太大了,而且到處都是飛舞的鋸末,直往人的鼻孔裏和嘴巴裏麵鑽。這裏的工匠們,包括掃地的小工,倒是每人臉上戴著一塊厚厚的白布遮住了口鼻,不至於讓鋸末吸入胸腔。她隻是覺得這個法子看起來十分有用,卻不知道這是葉紫靈“發明”的口罩,專門用來保護工匠夥計們的呼吸係統。


    葉紫靈看著一臉痛苦、想逃立刻逃出去、卻又極力忍耐著粉塵和噪音的張清芷,心中暗笑,從袖子裏拿出了兩個口罩,遞給她一個:“戴上這個口罩吧,否則,吸入太多的粉塵,對身體不好。”說著,自己先把口罩戴上了。


    張清芷模仿著葉紫靈的動作,將口罩戴在了臉上。


    葉紫靈帶著她往鋸工房裏麵走一麵走一麵大聲介紹道:“張小姐,您看,采購來的木材,被烘幹後,就會在這裏進行粗加工。”


    張清芷很不習慣這裏的噪音,所以沒有聽清楚葉紫靈的話隻好大聲問道:“你說什麽?”


    葉紫靈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也不答話,徑直帶著她繼續往裏麵走。


    鋸工房的最裏麵,有兩大垛鋸末,葉紫靈又大聲提醒她:“小心一點哦,離這兩垛鋸末遠一點!”


    張清芷沒有聽清楚葉紫靈到底說了些什麽,可是能感覺到,她這是在讓自己小心一點,於是加快了腳步,準備離這裏遠一些。


    這時候,剛好一名小工推著一輛獨輪車過來,車上滿載著剛剛清掃出來的鋸末。慶盛昌三家作坊的管理都非常嚴格,各個工坊裏麵都要隨時保持清潔,鋸末、刨花、邊角料等都要及時清掃幹淨,堆放在指定的地點,否則,小工是要受罰的。而這個推著獨輪車的小工,葉紫靈認得,是前幾天才來的新手,還是托了關係才來這裏做工的,所以幹活兒格外賣力,隨時隨地都在清掃鋸末,並且十分主動地將清掃出來的鋸末堆放在這裏,一分鍾也不會耽擱。


    小工推著獨輪車行進的速度非常快,當然也是初來乍到想表現一下的意思。他遠遠地看見了葉紫靈和張清芷站在這裏,一邊放慢了速度,一邊大聲喊著:“讓一下!讓一下!”


    葉紫靈知道這裏噪音大,張清芷不一定能聽清楚自己的話,於是趕忙用手拽住了她的袖子,打算將她往邊上拽一點兒,躲開那輛獨輪車。


    可是張清芷這會兒正準備離這裏遠一點,忽然葉紫靈拽住了她袖子,她背對著獨輪車,又沒有聽見小工的提醒,所以心裏忽然生氣了一股怒氣,以為是葉紫靈對自己不禮貌,竟然來扯自己的袖子,於是猛然一用力,將袖子從葉紫靈手中抽了回來。可同時,她自己也由於用力過猛,一下子沒有站穩,腳步踉蹌了幾下。而就在這個時候,小工推著獨輪車過來了,小工沒有想到張清芷竟然會傻待在這裏給自己撞,加上她身體搖晃,腳步踉蹌,小工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往哪個方向躲避。


    於是乎,手忙腳亂之間,小工的獨輪車一下子將張清芷撞倒在其中一垛鋸末上麵。一瞬間,鬆鬆散散堆放著的鋸末在外力的作用下,嘩啦嘩啦散落下來,將張清芷埋在了裏麵。


    葉紫靈大吃一驚,急忙大聲喝令小工將張清芷挖出來。可是小工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愣愣地站在原地,隻管瞪著眼睛,一動也不會動了。


    葉紫靈無奈,隻得自己動手刨開鋸末,解救張清芷。


    正好這時,另一個小工也推獨輪車來倒鋸末,見此情形,急忙在那個發愣的小工耳朵邊上吼了一嗓子,那個闖了禍的小工這才醒悟過來,三個人一起動手,將張清芷從鋸末下麵給弄了出來。


    張清芷滿身滿臉都是鋸末,端莊清雅的形象蕩然無存,她一邊猛烈地用手拍打著身上的鋸末,一邊破口大罵葉紫靈居心不良,故意帶著自己來到堆放鋸末的地方,害自己跌進了鋸末堆。


    葉紫靈無奈,也不好計較,因為張清芷這個模樣實在是太狼狽了,幾個過來看熱鬧的工匠都在捂著嘴偷偷地笑。她板著臉大聲訓斥他們不許看熱鬧,回去幹活兒,然後帶著張清芷去了自己的房間,命廚房打一桶熱水來,給張清芷清洗。


    早已有好事的人飛跑著去告訴了張家父子。這兩天,久未露麵的林老爺突然出現在東記,已經讓大家猜測紛紛。而緊接著,林老爺的遠房表弟一家又被請到東記來做事,一個做管事,一個做賬房,這叫人不能不懷疑,林老爺打算用自家親戚替換掉葉紫靈。所以,一些人認為,也許東記由葉紫靈全權負責的時代要一去不複返了,張家父子是林老爺的親戚,而葉紫靈已經與林家毫無關係,那麽,身體已經恢複的林老爺今後打算把東記交給誰,可真的不好說了。於是,這幾個人本著唯恐站錯了隊伍和見風使舵的原則,將張清芷的最新情況向張家父子做了匯報。


    張老爺和張清岩自然是異常震驚,一邊跟著這幾個人工匠和夥計往葉紫靈的房間走去,一邊焦急地問道:“清芷怎麽會掉進鋸末堆裏?”他們懷疑,是葉紫靈做的手腳。


    “張老爺,張公子。”葉紫靈站在自己房間門口,迎接氣勢洶洶的張家父子。


    張老爺一腔怒火,使勁兒忍耐,因為他得先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清楚了再發火,於是看著葉紫靈,盡量有禮貌地問道:“清芷呢?”


    葉紫靈說:“剛才張小姐在鋸工房不小心碰到了鋸末垛子,很多鋸末灑落下來,掉在了她的身上。現在,她正在我的房間裏麵沐浴呢。”


    張家父子不好闖進去,隻得耐心等待。


    張清岩問道:“請問葉姑娘,難道東記作坊就沒有人專門看管鋸末垛子嗎?”


    葉紫靈耐心地說:“剛才我說過了,是張小姐自己不小心碰倒了鋸末垛子。”


    “我姐姐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怎麽可能自己碰倒這麽危險的東西?”張清岩臉紅脖子粗地和葉紫靈理論。


    “這是個意外。”葉紫靈將鋸工房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又說,“鋸工房裏麵噪音很大,張小姐又是第一次進去,難免無所適從。當時我拽住她的袖子,是想拽開她的,可是不知為什麽,她一把甩開了我的手,我再提醒她也來不及了,她的耳朵還不適應鋸工房的噪音,即便是提醒了,她也需要時間反應過來才能躲開。而那個小工也是新來沒幾天的新手,看見前麵有個人,躲閃不及,就將張小姐撞在了鋸末垛子上麵。我不明白的是,當時我好心要將你姐姐拽開,以免她被獨輪車撞到,可她竟然甩開了我的手,對我好心的提醒不理不睬。所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姐姐自己也是有責任的。


    張清岩張了張嘴,什麽話也沒說出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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