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我也就沒有繼續,免得嘮叨多了又要挨收拾。


    慢慢地,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了來。


    十幾分鍾後,他開了口:“就是因為昨天的事?”


    “不止。”我說:“還有上次,你也是對我大吼大叫,當著我的麵踢翻了茶幾,也是要我滾。”


    他沒說話。


    “你對我說任何話做任何事之前都不會想想我的感受,不會想我會不會覺得被捅了一刀,會不會覺得很不安很害怕,你更加從來都不介意傷害我。”我說:“之前是我考慮得太草率,有了這個孩子,我現在覺得我總有一天會跟你走不去,那就不要再有一個孩子來受罪了。”


    他這才開了口:“問過你爸爸了?”


    “還沒有。”


    “先問問他吧。”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是掩藏不住的自信:“他同意再說。”


    我養父恐怕不會同意我跟他離婚吧?畢竟上次他就已經透露了我將需要繁音做靠山的事。我說:“我不是要離婚,隻是要流產。”


    “流產就離婚。”他說:“不生孩子結婚幹什麽?”


    我看向他。


    他也瞥過來,且看出了我的意思:“不高興是吧?覺得我強迫你?這件事隻能強迫你。我能讓你吵個架就鬧著要流產?”


    “你覺得隻是吵個架而已?”


    “當然不是,問題嚴重到你根本不愛我,你一直在騙我。”他的眼睛微微地瞪了起來:“但你還是得給我生孩子,懷他那天可是你先爬到我身上的。”


    我當然接不上話,隻能沉默。


    醫生要我每天至少走路兩小時,說這樣有助於自然分娩。每天都是繁音陪我散步的,但從未有哪次像現在這樣煎熬。


    走完後,我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屋裏,手機滴滴滴地提醒,說還有一周就要上課。


    我在房間裏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打給我養父,便撥通了他的號碼。


    珊珊姐說我養父在樓散步,但他囑咐過如果我打電話就讓我等一會兒。於是我跟她聊了一會兒我養父的病情,她說很穩定,眼睛做了手術,還能撐一陣子。重症肌無力顧名思義,就是肌肉會越來越無力,但好在它是慢性病,不像急性病那樣一個之間就要了他的命。


    聊了一會兒,珊珊姐說我養父回來了,便把電話給我轉了過去。


    先是寒暄了一番,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點,說:“爸爸,我想跟繁音離婚。”


    他似乎並不意外,也可能這世上已經很少有事會令他意外了,總之他連原因都沒有問,隻問:“有其他人選麽?”


    “其他人選?”


    “你從來沒有參與過公司的事務,手裏沒有勢力,因此需要一個有勢力的丈夫,否則你沒有資本跟其他人鬥,也會沒命。”我養父說:“如果有其他人選,你當然可以離婚。但如果隻是因為和他有衝突,那我希望你忍耐,不要衝動。”


    果然,我沒說話。


    可能是因為和他交流變多時他已經患病多年,因此在我的印象裏他說話總是很慢:“你以前在他身邊吃了很多苦,馬上就要到收獲的時候。即便已經沒有感情,也要堅持,等他幫你在公司站穩腳跟後,再跟他離婚也不遲。”


    “好。”也隻能這樣了。


    “你換專業的事準備得如何?”


    “已經考上曼海姆商學院了。”我說:“因為還沒收到正式的錄取通知書,所以還沒有告訴您。”


    “嗯。”他問:“多少分?”


    我的分數還算高,我便告訴他,以為他會很高興。


    他卻隻“嗯”了一聲,問:“還有事麽?”


    “還有。”我說:“繁音的另一個人格對我女兒很有敵意,所以我們就安排把她放在了他媽媽家裏。但他繼父生病了,沒有精力再照顧她。我想請問您有沒有可以安置她的地方?”


    “我身邊沒有。”他說:“但你以前住的地方可以,那邊都是家裏的老人,很可靠。”


    小甜甜昨天的樣子讓我很排斥,也覺得不可能再跟他做了。可既然我養父不建議離婚,那我就盡量忍著吧,隻是孩子們得安置。


    可能是母女之間的心靈感應,午我去看念念,卻聽說繁星帶她出去玩了。繁星還不到十六歲,這立刻就讓我一陣不安,女傭說她們已經出去了兩個小時,我打繁星的電話她也不接。


    大概是因為繁音是她們的父親吧,雖然他現在什麽能力都沒有,我還是第一個就打給了他,顛三倒四地把事情說了一遍,他立刻說:“別急,我給我爸打電話,你聯係我媽媽。”


    我這才想起聯絡韓夫人,打過去卻是她的秘書接的,說她正在飛機上,不方便接電話,但可以幫我傳話,讓我等郵件。


    我便把事情說了,接來就不知道該聯絡誰了。我養父離得那麽遠,韓先生又重病。我在基金會雖說暫代著挺大的職位,卻沒什麽實權,雖然已經派了韓家的保鏢出去找,但始終沒有消息。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繁音的電話打了過來,說:“星星帶她去我爸爸家了,我爸爸要咱們兩個過去。”


    “那我馬上就過去。”


    “你跟我一起去。”繁音說:“先回家來。”


    到家門口時,繁音已經穿戴整齊等在門口。他一上車,我就抓緊問他:“你爸爸怎麽說?他有沒有傷害念念?”


    “沒有。”他握了握我的手,說:“他不至於。”


    誰知道?


    我心裏已經有了強烈的不安,是為念念,也是為我自己。


    我又問:“是星星帶著念念出去玩被他抓了,還是他專門讓星星抓了念念?”


    “星星專程帶她過去。”繁音說:“抱歉,星星是我爸爸帶大的,跟他感情最好。”


    我沒說話。


    他又摟住了我的肩膀,說:“放心,我爸爸不會傷害她。”


    我當然知道繁爸爸為什麽要找我,我也知道這次去我會麵臨著怎樣的選擇。所以我的心裏一直都在猶豫:繁爸爸欺負念念的概率微乎其微,但畢竟那裏有個米雪,老頭兒已經被她洗腦,不一定會做出點什麽惡事?


    我不能讓念念受苦,但到時直接交代恐怕會非常難堪。繁音昨天的舉動已經讓我明白,他愛我也不過如此,依然會欺負我。我可以確定,這件事他一旦知道,我搞不好真的要從樓梯上滾來一次了。


    但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路程還有一點,於是我說:“你爸爸肯定要我承認說,是我或者我爸爸殺死了那個孩子。”


    繁音點了點頭,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不能讓念念有事,所以我肯定會承認。”我說:“你說是說我爸爸殺死他合適?還是說我殺死他顯得比較真實。”


    繁音搖了搖頭,道:“都不真實。”


    “對你爸爸來講。”我這樣提前一說,就顯得我是被迫了。雖然這樣很無恥,但這件事已經開了頭,我就得不顧一切地瞞去:“否則咱們要怎麽要念念出來?你爸爸當然不會傷害念念,但米雪呢?如果那邊沒有米雪,隻有你爸爸,我也就把念念留在那裏了。但我擔心米雪使壞。”


    繁音點了點頭,說:“但有個問題,如果你這樣說,那我怎麽辦?”


    “以你的性格肯定至少要抽我一個耳光。”我說:“你不要擔心,放心地抽,隻要真實。”


    他看了我一眼,靠到了椅背上,說:“我在你心裏隻會打你?”


    “畢竟情況特殊,我可殺了你兒子。”


    “算了。”他微哂:“我辦不到。”


    “這麽說你不想把念念救回來?”我問:“你就願意把她放在那裏,讓那個米雪盯著?她才三歲!你爸五十歲了還被她騙得團團轉!”


    “我在想辦法,別囉嗦。”他露出煩躁:“吵得我頭疼。”


    “你有辦法嗎?”最多十分鍾就到了,我還以為他會答應我的提議呢!平常不讓他打他打得那麽歡,讓他打了,他反而裝起君子了!


    他沉聲說:“讓我想想。”


    “你爸爸的目的就是這個,你就算給他金山銀山他也肯定不會答應。而且所有關於那孩子的證據都控製在你爸爸和米雪他們手裏,你偽造他的身份也來不及!”我說:“你就聽我的不行嗎?”


    “你別吵。”他閉起了眼睛,說:“吵得我頭疼。”


    “那你隻說,我那樣說你答不答應?”反正我肯定會那樣說的。


    “不答應。”他瞥過來,冷冷地說:“你敢胡扯我就掐死你。”


    “掐死之後你爸爸肯定能放念念出來,我爸爸說以前養我的地方可以讓念念去。”我說:“我現在把地址寫給你。”


    他露出與我無法溝通的神情,說:“那我就掐死她。”


    我不由呆了:“再說一遍。”


    “如果你敢胡扯這件事,我就掐死你女兒。”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而毫不猶豫地重複:“不傻就別亂說話。”


    “你憑什麽掐死我女兒?”我問:“你怎麽不掐你女兒?大人沒叮嚀過她不準帶妹妹出去嗎?她怎麽那麽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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