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孩子進入八個月時,我忽然發覺警察審我的頻率又突然增高,強度也突然變大,熟悉的警察被調走了,繁音的律師也好久都沒來,我周圍一下變得很不安。


    這弄得我有點不安,難道繁音被我罵了一頓,就真的不撈我了?那也太讓人心寒了。還是繁音也栽了?


    最近我又不敢好好休息,幸好因為懷孕的緣故,我睡久了盆骨會疼,所以也沒辦法睡好。這天晚上,我正翻身,忽然感覺病房裏有聲音。


    晚上的警察是最早看管我的警察,雖然不是繁音的人,但也是真實的警察,她們不會要我的命。因此這陣翻抽屜的動靜肯定不是她們,我便睜開眼,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個人影,正在翻我抽屜裏的東西。


    那個抽屜裏放著一些我最近要吃的藥,上著鎖。


    我便朝女警察歇著的地方看過去,發覺她依舊躺著,這麽大的動靜,她卻沒有被驚動,不知是被下了藥還是被打暈了。


    我身子笨重,不敢動,就僵在床上,看著那個人影動那個抽屜。我看不清她的臉,但能確定她是個身材嬌小,而且胸部扁平的人,動作姿態很中性。這個人身上穿著深色的運動服,款式顏色亦是中性,頭上戴著一頂暗色的運動帽,沒法判斷發型。


    整個房間靜得仿佛隻能聽到我劇烈的心跳聲,他換藥沒關係,但我怕他來攻擊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房間裏傳來一聲微弱的響動,鎖打開了。


    我眼看著他拉開抽屜,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很快就做了替換。接下來我沒敢看,因為我估計他要過來確定我醒了沒,便眯著眼睛,感覺那個影子轉過身時,便閉了起來。


    很快,我就感覺有人來到了我麵前。肚子上突然傳來一陣觸感,雖然不痛,也不是敲打,但我當然不安,忍不住假裝睡著側身。與此同時,脖頸上突然傳來冰冷的刺痛。


    我不由僵住。


    我在這裏別說刀槍,連塑料叉子都會被第一時間收走。第一是防止我殺我自己,第二是防止我逃跑。而我其實也完全不需要那些東西,因為我一個孕婦,跟誰鬥武都是吃虧,對方有武器也就罷了,沒有的話,我有就是給人家準備的。我更不想死,我的罪怎麽算都不到二十年。


    也是因此,我遇到任何襲擊者,都隻有認慫禱告的份兒。


    刀子就比在我的脖頸上,而對方始終都沒有說話,我也不敢開口。對方換藥和上次空氣針的意思一樣,他們不想明著殺我,想搞成難以查證的懸案。因此現在這一下很可能是在測試我有沒有醒,如果有,肯定就要改變方案或者幹脆弄死我了。


    實際情況也和我預料的一模一樣,這個人用刀筆著我,但手掌也慢慢地探到了我的肚子上,這個人的手很軟,而且很小,可以確定是個女人。作為一個母親,我有我的本能,不論她摸我哪,哪怕她是個男人卻摸我的si處,為了這條命我也能忍,但孩子不行。我知道她或許隻是在測試我,但我真的好怕她會突然給我的肚子捶一拳,終於完全忍不住,沒有管那架在脖子上的刀,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立即就是一抖,沒有動。


    我做完更害怕了,因為刀子仍比在我的脖子上。


    正僵持,我突然感覺她鬆了手,然後使勁掰開了我的手,跑到窗邊,打開窗戶爬了出去。這裏是四樓,直接跳下去會死人的。我來不及再往深處想,便發現有人疾步來到了我的床邊,一隻手伸過來,捂住了我的嘴。


    淡淡的香煙味傳來,我不由順著手臂看上去,他仍穿著醫生的那一套,戴著帽子與口罩,隻露著那雙細長淩厲的眼睛。


    顯然女警察真的沒知覺了,現在都沒醒。


    半晌,他才鬆開了我的嘴,扭頭看了看女警察,輕手輕腳地朝著窗戶走去,似乎往下看了一眼,然後朝我看過來。


    畢竟跟他過了這麽多年,我看得出他現在的意思:“她把藥換了。”


    繁音沒說話,扭頭拉抽屜找藥,很快便拿出了兩盒,收走,作勢就要出去。


    我轉頭看了看女警察,覺得她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便問:“你怎麽在?”


    “最近不安全。”他沒轉身,聲音聽上去有點蔫。


    “哦。”我說:“謝謝。”


    他側了側臉,但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


    半個小時後,女警察才醒了過來。而且她可能是被下了藥,神色有些糊塗,還有些抱歉地看向我。見我還“沒醒”,才放鬆下來。


    第二天一早,護士送了新的藥給我,說是醫生給的。我在警察沒有注意的地方打開藥盒,裏麵有一張小紙條,是變態的字跡,但隻有一個簽名,大約是為了讓我確認藥的真實性。


    我承認,看到這紙條,我內心裏有些失望。大概因為我以為他會給我寫點什麽,但他什麽都沒有寫。是啊,感情裏就是付出越多的人越不好放手,我以為他會因為我的那些話有所觸動,但沒有。其實我幹嘛指望他觸動?即便那幾次我險些在他麵前喪命,他也完全沒有觸動過。


    下午,一名級別不低的官員來了一下,在醫院裏四處轉了轉,似乎也沒說什麽。


    但可能是他們發現了女殺手的行蹤,傍晚開始,警察把我這裏圍得更嚴密了。


    因此,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挺舒服,兩周後,警察來通知我,說我可以出去了。


    離開的這天幾位警察把我帶到樓下,大概因為沒能製裁我,神色都有些不滿,話裏話外也有些暗示譏諷。


    而我雖然得知自己要出去了,卻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種狂喜,就是覺得好累。


    這天天氣不錯,但有點涼,後天就是念念的生日,但我並沒有想好要給她送什麽禮物。


    繁音的車停在門口,保鏢先下車,一個女保鏢扶住了我的手臂。司機下來開車門,車上下來了人,是繁音。


    他走過來抱了我一下,隨後脫下外套裹到了我肩上,又伸手抱住我,在我臉上啄了啄。也不知怎麽地,我忽然想起那天他親吻米粒的那個畫麵,坦白說我真的覺得他那天的樣子比現在更溫柔。這麽一想,我立即就覺得胃裏和胸口都翻上一陣又惡心又疼痛的感覺,忍不住推開了他,脫下他的外套,塞進他懷裏,轉身上了車。


    他站在原地,半晌也上了車。


    直到汽車駛入鬧市,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終於自由了。


    這麽說我已經可以被免於起訴,接下來短時間不需要提防有人殺我。但我得把整件事對我養父解釋一下,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向繁音承諾以後也不準跟他離婚,他像是個能夠共度一生的男人麽?


    我正想著,手腕又被人握住,我想抽出,但他攥得更緊,一邊說:“手都不讓摸?卸磨殺驢?”


    “是。”他就是一頭驢。


    他用眼睛瞄了瞄我,抿著嘴笑了起來,問:“想好給念念送什麽禮物了嗎?”


    我沒說話。


    他聊孩子本來就是想借此打開話題,一見不奏效,便沒再繼續,往我這邊挪了挪,手掌放到了我的肚子上。這個時間正是小家夥活躍的時候,他一摸,她立刻就有了回應,因此把他嚇了一跳,收回了手,抬起頭看向我。


    我說:“跟你打招呼呢。”


    他像是得逞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奸計,壞笑起來,又摸了一會兒,孩子總踢他,他越摸越有意思。我不想阻止他這個,便靠在椅背上望著他。想著如果沒有這些事,此時此刻我肯定挺滿足的,然而現在全都沒了,我知道這麽決定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可惜我隻覺得難過,因為努力了這麽多年,掙紮了這麽多年,我比誰都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繁音好久才摸夠了,說:“不動了。”


    “累了。”


    他靠了回去,又離我比剛剛近了一些,握起我的手臂,摩挲著說:“我給她想了個名字,想先問問你的意見,再問問你爸爸的意見。”


    我一聽到他說我爸爸,我就覺得反感。


    我沒說話,但他自顧自地說:“叫蘇蘇。”


    什麽鬼名字?


    “三個字的。”


    “蘇小蘇。”


    “……”


    他又笑了,正色起來:“蘇書真。”


    “……”


    他有點緊張地看過來:“怎麽樣?”


    “不好聽。”


    “蘇小妹。”


    “你真的認真想過嗎?”


    “我認真想了。”他說:“但我怕你覺得不好聽。”


    “想了什麽?”我沒有想,因為沒有心情。


    “蘇憐茵。”他略有些小心地說:“憐愛的憐,綠草如茵的茵,聽起來非常清新。”


    這個聽起來還不錯,我點頭,說:“聽起來還好,就是不知道哪裏怪。”


    “怪?”他瞄過來:“沒有吧?”


    “嗯。”我不知道具體哪裏怪,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你覺得不好聽?”


    “蠻好聽。”真的蠻好聽的。


    “那我晚點就問你爸爸。”他說著又摸到了我的肚子上,奸笑起來:“我的小憐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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