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我沒力氣抱她,說:“別哭啦,小妹妹很快就出來了。奶奶來了沒有?”


    “還沒有。”她抽泣著說:“媽媽你想不想吃巧克力?”


    “媽媽不想吃。”我一定吃東西的欲望都沒有,心裏反而特別擔心,如果我進產房時韓夫人還沒到,外麵就隻剩繁音和念念。小甜甜會不會在生孩子這個特殊時刻蘇醒?我說:“你爸爸呢?阿昌叔叔在不在?”


    “阿昌叔叔來了一下又走了。”她說:“醫生伯伯說要登記名字,我爸爸在外麵簽字。我去找他!”


    “別跑出去,站在門口叫他。”我心裏總是不安,其中有擔憂繁音變化,也因為我身上從來沒太平過,失去行動力令我自己很不安。


    念念聽話地站在門口大叫了一會兒,外麵有人跑了進來,我還沒看清來人是誰,肚子就開始疼,且疼得比剛剛更厲害了。


    那個人影就跑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且撫了撫我的額頭。我這才看清是繁音,有點力氣了:“你媽媽怎麽還沒來?”


    “臨時有警察找她調查星星的事。”他握緊了我的手,柔聲說:“別急,不會太久。”


    雖然他這麽說,但我還是不安,疼痛進一步加劇了這種不安,幸好陣痛是有規律的,幾分鍾後,我感覺舒服些了,但已是渾身冷汗,也沒有力氣。


    醫生護士過來幫我檢查並提供了一些照顧,說我還不能生,又給繼續用了些藥,盡量減輕陣痛。繁音坐在旁邊,念念也被嚇壞了,坐在他腿上,驚慌地摟著他的身子。我覺得繁音隻要沒傻就不至於帶念念來讓她害怕,應該是她趁亂鑽上車的,等發現已經沒法趕下去了。


    吃了一點點東西後,我有了些力氣,問:“你媽媽來了嗎?”


    “別急。”他說:“再等等。”


    我點了點頭,看向念念,見她看我,便笑了一下,說:“別怕,媽媽沒事的。”


    她扁著嘴巴,樣子好可憐。


    繁音吻著她的小腦袋,安慰她說:“別怕,等媽媽生完小妹妹就給你吃咪咪。”


    “我不吃咪咪了……”她嚇壞了,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繁音便心疼地摟住她,哄了一會兒才把她哄得不哭了,又握住我的手,還沒說話,我已經開始疼了。


    可能是藥物的作用,接下來的陣痛沒那麽難熬了,但依然挺疼。宮頸口開全後,終於可以生了,此時我感覺還算輕鬆,畢竟馬上就要把憐茵拿出來了,想想就很激動。想到這個名字我就很怨念,順手抓住握著我手的那隻手,問:“你把名字登記了?”


    “嗯。”


    “不能換一個?”


    他沒吭聲,而我也忽然反應過來:我已經進產房了!繁音怎麽在!


    再問他已經來不及,因為開始生了。


    過程當然和生念念時一樣痛苦,而且我心裏還有些惦記著念念,想問繁音卻實在沒有力氣。我能感覺到他一直都抓著我的手,在休息的間隙用手帕擦我臉上的汗,然後就什麽都沒有說。我沒心思去猜測他此刻的心情,但我的心情是不錯的。


    因為我的內心很脆弱,無法坦然地獨自麵對痛苦和死亡,我隻會像死人一樣地挺著,因為沒有退路而忍著。但我其實一直都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麵對痛苦,哪怕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就像現在這樣握著我的手,也讓我覺得自己沒有白受這份罪。


    憐茵的胎位很正,而且可能是因為我懷她時被抓,不像在家可以肆意地吃喝和休息,因此她的個頭也很小,加上我已經是經產婦,因此生的過程要比念念輕鬆多了。說來很可笑,生完念念的那一刻,我就覺得我這輩子都不要再生孩子了,可是我又躺到了這裏,而且在胎盤出去的那一刻,我也是這麽想的。


    醫生把正在哭的憐茵抱給我看,是個還沒有我手臂長的小寶貝。和念念一樣,出生時挺醜,大腦袋、沒脖子還是小短腿。皮膚上有一層油脂,還長著細細的胎毛,總之就像一隻醜醜的小猴子。


    醫生說她一切都好,我也就放了心,疲倦地閉上眼睛,心底又莫名地打了個冷顫,睜眼時發現繁音已經沒有握著我的手了,他的兩隻手裏拖著憐茵的繈褓。


    他看上去沒有不正常,注視她的目光也很溫柔,絲毫不嫌棄她醜。但大概是因為本能或是其他我的文化水平無法解釋的原因,我隻是覺得很害怕,那種害怕是莫名而來的。於是我掙紮起來,叫道:“把孩子抱給我!”


    醫生護士有些茫然,都看向我。


    我這才發覺自己說得是自己的母語,他們聽不懂,但大概是因為我真的太害怕了,竟然完全想不起英語和德語的這句話,一個單詞都想不起。幸好繁音距離產床隻有半步的距離,於是我朝他伸出手,打算自己把孩子搶過來。


    與此同時,繁音朝後退了一步,抬起頭,那種目光我記憶太深了,生念念後就是那樣,肢解那個小孩子屍體的時候也是那樣!一片死寂,仿佛被惡鬼附身,有如行屍走肉。


    我連著急、心痛、恐懼等等情緒都來不及有,隻覺得心髒在頃刻間提到了嗓子眼,堵住了喉嚨,我不能呼吸了,眼前一片眩暈。這感覺比生孩子痛苦幾百倍,比被扼住喉嚨更加絕望,比倒在血泊中還要森冷。


    我夠不著了,腿被醫生護士按著,耳邊傳來很多聲音,而我什麽都聽不懂。


    而繁音就那麽看著我,僵硬的,平靜的,有如一具沒有屍體的幹屍。可我清晰地看到他手臂上噴張的肌肉——他就要把我女兒砸到地上了,可我無能為力。


    就在他準備扔下去的這一刻,一個醫生突然撲過去抱住了他。而繁音也鬆了手,我想也沒想便撲了過去,覺得懷裏抱住了什麽,也感覺自己落到了地上。頭不知摔到哪了,剛剛生產後的下半身傳來劇痛,但我定睛一看,發現孩子在我懷裏,心裏就放了一半心。我覺得她是直接被我接住的,應該不會受很大的傷?


    四周一片混亂,醫生護士雖然人多,卻製不住繁音,被繁音打得七七八八。我是幫不上忙的,隻能盡量把憐茵藏在我懷裏。


    這樣也不知鬧了多久,畢竟對我來說,現在的一分鍾都比一個世紀更漫長。就在繁音已經踹翻了所有人後,他突然原地僵住了,仿佛被石化了似的,一動也不動,木木的眼珠慢慢地抬起,先是落到產床上,又看向躲在產床下的我。


    他的目光先是茫然,看清我後是驚愕。而後他環顧四周,攤開自己的雙手,看了看,再度看向了我,露出了非常難過的神情。


    我知道此刻的他已經變成了第一人格,但我恨他。我的孩子出生連兩分鍾都不到,就險些被他摔死。我生完孩子連傷口都還沒縫完,就提心吊膽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念念還在外麵,而我可以確定小甜甜的暴力傾向已經被再次點燃了。


    如果我的孩子們有任何一個因為他而出了事,我發誓我一定殺了他。


    我正想著,繁音忽然動了起來,我連忙抱緊憐茵,同時看到繁音就近拿起了手術刀。


    雖然徒勞,但我也想盡量縮起來。然而繁音卻沒有朝我走過來,而是攥了攥手術刀,朝著自己的左胸紮了下去。


    一直紮到了隻剩刀柄,又拔了出來,或許是因為手術刀過於鋒利,血流得並不多。他看向了我,露出了一個有點抱歉的神情,且稍稍牽了牽嘴角,再度紮了進去。


    說真的,這一刻,我一點都沒有同情。


    我覺得他這個決定挺不錯的。


    既然控製不了第二人格,就不要進產房,就離孩子遠點,這才是他作為孩子的父親最應該考慮到的事。可是他進來了,不管是出於好心還是壞心,既然進來了,出了事,就應該自己付出代價。


    第二刀拔出來時,血一下子就淌了出來,幾秒鍾之內便濕了他半片襯衫,而且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看樣子這次真的紮到了心髒。


    繁音也就滿意了,用手指擦了擦手術刀上的血跡,講它丟到了附近的台子上。臉色因為失血而慘白,他可能已經開始頭昏了,踉蹌著退了一步。


    我抱緊了憐茵,望著她依然發青的小臉,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耳邊傳來繁音的聲音:“靈靈……”


    我沒有抬頭。


    “砰”的一聲,他栽了下去。


    後來外麵又衝進來了一些醫生,是來支援這邊的。有的把我扶回來檢查縫合,有的抱走憐茵檢查,有的給繁音止血,帶他走。


    當醫生帶著憐茵回來,說她沒事後,我才安心地閉起眼睛。


    別人生完孩子後都累得什麽都無法再想,我原本也是,此刻卻完全睡不好,一直在做夢。一會兒夢到繁音舉起了他這個叫“戀音”的親生女兒,一會兒夢到繁音倒在血泊裏。夢到了他和念念一起看動畫片討論劇情,卻又夢到他拿著刀一段一段地肢解了那個孩子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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