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不喜歡,但我不敢說出來。有時我巴不得他就幹脆如同小時候那樣對我,那我也直接就當自己沒有這個父親。可他不是,他有時對我不錯,有時又對我好糟,就像繁音一樣。


    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似乎不太滿意,又將裏麵的茶葉全都倒了,將茶杯放了回去,又靠回了椅背上,說:“靈雨,我一直不想你變得像你媽媽一樣。”


    我沒說話。


    我都不知道我媽媽是什麽樣的人,雖然繁老頭那樣描述,但畢竟沒有實質證據。


    “既然決定要做點狠事,就像個男人一樣去做,為什麽要利用自己的色相?”我想要辯解,卻被他的話擋了回去:“你在想什麽?先哄著蒲藍,等他幫你搞定繁家,再利用繁家去搞定蘇家?等你都有了,再跟他分開?這樣和女支女有什麽區別?”


    我承認,他把我的心中所想說中了。但我還是太震驚了,以至於說不出話。


    “還是你以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眼中燒著一把火,如同我已經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醜事:“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有價格,哪怕它當時沒有寫,將來也會讓你付出代價!蒲藍不是傻子,你算計他的同時,他也會算計你,而且絕不可能讓你贏。你這麽做隻會讓自己的下半生過得更被動!”


    “被動?”我忍不住了,站起了身:“爸爸!拜托您看看我頭上的傷,看看我女兒手上的紗布,死都不會比我現在的生活更被動!既然您無法幫我,那您拒絕就是,又何必要這樣羞辱?如果可以選擇,我何必要成為您的女兒讓你礙眼?”


    他臉色更差,沒有說話。


    我說:“我並不知道我媽媽是什麽樣的人,但您似乎特別厭惡她,每次提起她來都滿腹敵意,也許您之所以這麽討厭我,也與她有關。不過即便我媽媽真的如您描述的這麽可惡,那我也不是她。”


    他說:“坐下。”


    我依然很生氣,也特別想有骨氣地走。可如果我以這麽狀態走出去,那我很快就會失去蒲藍這個隊友。他可是我唯一的隊友了,而且我養父都是這種態度,足以見得蒲藍的珍貴。


    但我也不想坐下,便站在原地,沒有回應。


    “坐下。”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次口氣軟了許多:“爸爸不可能不幫你想辦法,但你做得不對,我總有權利批評幾句。”


    這就算是一個台階,雖然我萬般不情願,還是坐了下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繁家沒有問題,畢竟你手中已經有核心資料,隻要控製好繁音,不令他起疑心,就沒有問題。韓家肯定會對你有所防備,因此會在司法方麵拿住你,你要小心周旋,這也是我不方便出麵擴大事情的原因。”


    我點頭。


    “至於孩子,你把小的送回去,畢竟她姓蘇,大的需要尊重一下韓夫人的意見。”他說:“你不能全都攬走。”


    “不行。”我說:“正因為知道韓夫人肯定對我不放心,我才更不能把念念放到她身邊。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他不說話了。


    我也不指望他說什麽了,反正孩子的事我一定要自己拿主意,不能再把孩子留給繁家集團是主要目的。否則我搞他們兒子,人家手裏卻有我女兒,那我依然是被動的。


    沉默許久,他說:“那麽你就做好硬來的準備。”


    “正因為做好了,我才敢於跟蒲藍來往,也希望您可以幫我。”我說:“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生活,但它除了放任局麵越來越糟以外沒有任何幫助。我也知道得罪這麽多人風險太大,我會從此陷入危險,恐怕也沒有人理解我,繁音也必然會恨我。但沒有關係,爸爸,現在我坦白告訴您,我不在乎那些,我隻要一個目的,就是控製繁音,直到他病好為止,手段就是控製他的勢力。”


    “那你認為自己能控製多久?”


    “我不知道。”我說:“盡我的全力。”


    “那你想控製多久?”


    “到念念長大,能夠獨當一麵為止。”


    “做不到呢?”


    “做不到自然有做不到的結果。”那樣至少我也盡力了:“我不能再讓情況繼續變壞了,它已經波及到念念身上了。”


    我知道這麽做太狠了,直接抓繁音,不顧及他們的感受,還跟蒲藍糾纏不清,求我養父,也完全不擔心局麵擴大變糟。我知道太狠太粗暴了,必然會讓韓夫人費先生等一切繁家那派的人對我有意見,有懷疑。他們會覺得我想弄死繁音,會覺得我想害繁音,他們會跟我敵對。而我要麽壓得住,要麽被整死,而且在我養父看來,我被整死的概率遠大於壓住。


    當然,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我無法再做到乖乖挺著了。


    他這次沉默了好久才再度開口:“那麽等我死了,蘇家誰來管?”


    我沒說話。


    “說啊。”他說:“你告訴我,蘇家誰來管?”


    我還是沒說話,他便開始生氣了,甚至瞪起了眼睛:“我剛剛還以為你是太過天真,沒想到你是瘋了!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再等幾年蘇家全是你的,到時你還怕什麽?現在等著殺你的人太多了,韓家本來可以發展成幫手,你這樣一搞,直接就全部樹敵!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再忍幾年為什麽不行?為什麽都動手了才來告訴我?”


    我說:“因為我等不下去了,我的孩子也等不下去了。你沒看到她被嚇得語無倫次的樣子,也沒看到她胳膊上流著血的樣子。我之前有試著聯絡您,但六姐擋著,我不能等了,因為我一方麵怕繁音在那邊出事,要把他弄出來,另一方麵,也一直在找我公公,總不能真的讓老人家出事。這麽好的機會畢竟不好找。”


    他氣得咬牙切齒,但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我也坦白告訴您,我沒有太信您的話。因為我想不通,您從來都不喜歡我,而且還很討厭我,就在剛剛,您還用那種詞羞辱我。我也不是商業奇才,甚至完全不懂,我很高興您這幾年對我好一些了,也想過您可能隻是不善於表達對孩子的感情。但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也有很陰暗的想法,覺得您隻是看中繁家的能力,用這種好事做誘餌,讓我暫時別離婚而已。”


    他皺起了眉頭,看向了我,胸口起伏,放在扶手上的手臂上,拳頭也顫抖著攥了起來。


    我說:“對不起,爸爸,養女不孝,讓您擔心了,但這件事我一定會這樣處理。但願我能成功吧。”


    他許久才慢慢地鬆開了拳頭,整個人像是一下子就沒力氣了似的,讓我有些擔心。


    我也不想分辨這是真是假,但我沒有辦法了。


    對,我沒有辦法了。


    我必須要賭一下,成則成了,敗了就死,但總好過一直無能為力地苦熬著。


    終於,他開了口:“我從來都不看好你,你從小就沒心機,手裏什麽都拿不住,誰都能把你手裏的東西騙走。如果你小時候是念念那種孩子,那我早就把你接到身邊了。”


    “對不起。”我心裏覺得他的話特別過分,沒錯,我不夠聰明伶俐,但他可以不要我,可以把我送到孤兒院,也許有別的父母願意要我,反正我注定沒有親生父母,“是我太笨了。”


    “對。”他看著我的眼睛,慢慢地、波瀾不驚地說:“我人生中最大的兩個敗筆,一個是得了這種病,另一個,就是……你、太、笨。”最後這三個字,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來的。


    我心裏隱約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剛一開口說:“爸……”


    “行了!”他打斷了我,語氣大為煩躁:“這件事就說到這裏,孩子我給你安排,其他的我一概不管,成了那證明你有能力,蘇家還是你的,不成你就自己找人替你收屍,別給我報喪!”


    我還想說話:“爸爸,你剛剛說那些話……”


    “滾!”他猛地一拍桌子,並且站起身,就要往裏間走。


    我當然還想問,但不敢再問,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他進去了。


    之後我出來,發覺門口隻有保鏢,問了一下,才知道他們幾個到下麵去了。我過去時,,憐茵的嬰兒車正擺在花壇旁,念念獨自坐在長椅上,一臉警覺地攥著嬰兒車,蒲藍管家以及珊珊都站在幾米開外的地方。


    我大約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對蒲藍笑了一下,去找念念,見憐茵沒有醒,便問:“這是怎麽回事?”


    “啥?”她一臉納悶。


    “你怎麽跟妹妹在這裏?”我說:“怎麽沒讓叔叔阿姨過來?”


    “三個人兩個人是壞人還有一個不認識。”她小聲說:“我不準他們過來欺負妹妹。”


    “好孩子。”我摸了摸她的頭,說:“咱們回家吧,睡一覺,然後帶你看小鹿。”


    “不看外公了嗎?”她說:“我還沒有對外公說再見。”


    “外公累了。”我說:“他必須要休息。”


    “噢。”她問:“媽媽,外公罵你了嗎?你的眼睛怎麽紅紅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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