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不是三歲小孩。”


    “你連三歲小孩都不如。”我說:“三歲小孩至少懂得不把難吃的東西放到嘴裏!”香煙即便有個香字,終究是一團惡臭,平時他要吸煙也就罷了,這種時候還要吸?我將自己所有的煩躁都歸功於他不遵醫囑吸煙的原因上。


    繁音便不理我,而是對他病房的護士說:“出去吧,沒你事了。”


    “站住。”我說:“叫保鏢來。”


    “我在。”看樣子病房外的保鏢已經進來了,說:“老板。”


    “你們去仔仔細細地調查這位小姐,”我說:“查清之後,如果沒有問題,就帶她去算薪水。”


    繁音煩躁起來:“是我教她的。”


    我冷笑一聲:“看來她把你伺候得不錯,你明知道我這麽做無可厚非。”如果她有問題,就不是攆走這麽簡單,如果她沒有,放縱自己正在照顧的重病患吸煙,也連普通醫院的護士都不如。


    繁音不說話了。


    保鏢的聲音傳來:“那我先把她安置在您隔壁。”


    “去吧。”


    我話音剛落,那邊傳來女護士的聲音:“繁先生,我……”


    “拉出去。”這次繁音直接下了令。


    很快,病房裏恢複了清靜。


    我摸索著拿起床頭的杯子,摩挲著它,聽到椅子一動,繁音坐了下來。


    我問:“她想說什麽?”


    “不知道。”繁音說。


    “不會是跟你有一腿吧?”我問。


    他的聲音冷漠起來:“你這樣既無聊也沒教養。”


    “在無煙的病房裏吸煙就是有教養嗎?”我現在又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真是討人嫌。


    “我在樓下花園吸的。”


    我說:“我的教養不針對所有人,我討厭沒原則的人,尤其當她身處重要崗位時。”


    他不說話了。


    我沉默了一下,又問:“現在你是誰?”


    他說:“你不是知道麽?”


    我沒有見過小甜甜吸煙,應該是大佬版吧。


    我不由沉默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了口:“上次為什麽那麽說?”


    “什麽?”他的語氣十分困惑。


    “假裝忘了?”我說:“沒必要吧。”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冷冷地答。


    “你到底是誰?”我心頭自是一緊。


    “第一人格。”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上次怎麽了?”


    “……沒什麽。”


    我雖驚訝,但很快便想到了答案:也許他不想再聊那個話題,因此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拒絕跟我繼續對話。也許他是真的忘了,從前也有過這種事,也許我那天的話真的傷害到他那顆一碰就碎的心了。


    他也沒有追問,而是說:“那天的事你在處理?”


    “嗯。”


    “處理得怎麽樣了?”他問:“他們是什麽人?”


    “你爸爸來了。”我說:“他會告訴你。”


    繁音微微一愣,問:“他來做什麽?”


    “因為你受傷了。”我說:“他來看你。”


    繁音沒吭聲,我則感覺空氣在我剛剛那句說完後便開始收緊。


    這樣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兒,我開口說:“音音。”


    “嗯。”


    “算了。”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以他的聰明,我稍微露一句就會破。


    他問:“怎麽了?”語氣還算溫柔。


    “沒什麽。”我說:“你拉開床頭櫃第二個抽屜,裏麵有念念給你的禮物。”


    拉抽屜的聲音傳來,繁音的聲音裏含著笑意:“哪個是給我的?”


    “摸起來一模一樣。”我說:“我也不知是哪個。”


    “一個是粉紅色,一個是藍色。”


    “你挑一個吧。”我說。


    “那我就挑藍色。”就知道他會這樣選。


    “好。”


    很快,傳來剝糖紙的聲音,我問:“好吃嗎?”


    “是巧克力。”


    “哦。”


    “想吃?”他的聲音裏有笑意。


    “醫生說我不能吃。”我說:“所以算了。”


    他便沒說話。


    氣氛再度陷入沉默,直到我說:“見了你爸爸就告訴他,念念愛你多過我,我不會傷她的心。”


    他卻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不會真的以為我跟她有什麽吧?我不至於這種事也要靠色相。”


    我搖頭笑著說:“沒有。去見你爸爸吧,他等很久了。”


    “不急。”他說完這兩個字,又沉默下來,稍久,椅子的聲音傳來,像是他在起身。他的氣息接近我時,我身上莫名湧出了一陣緊張。


    他慢慢靠過來,我不由縮起脖子,他始終沒有用手強製我別動,而是緩緩地把雙唇貼到了我的嘴巴上。


    我也不知為何,絲毫沒想到他會突然吻我,不由僵了僵。他的手已然攬了過來,摟住了我的腰。輕輕地吮了吮我的唇瓣,又用舌尖撬開了我的牙齒。


    他口中還有最後一點沒有含盡的巧克力,醇香令人覺得愉悅,我忍不住伸舌去舔,又被他吮住,與我嬉戲著。


    我忽然很想抱他,但並不知道九槍分別在哪裏,便環住了他的脖頸。


    後來,他鬆了口。


    我真遺憾自己現在什麽都看不到,因為我很想知道他此刻正用什麽樣的眼神看著我,畢竟這是他百年難得一遇的溫柔。


    他的手在我的臉上撫了撫,手指還略微有些腫,我伸手去握住,聽到他說:“靈靈……”


    我沒吭聲,不想應。


    他竟也沒有說話,就這樣撫著我的臉,一直撫了很久。


    我想象著這個姿勢,他需要弓著腰,必然非常累,但縱然如此,我還是不想開口,我明白我們之間有一種非常微妙的氣氛,它很容易被打破。因此我不舍得說話。


    最終是他抽出了手,說:“我去見他了。”


    “你回病房等著就是了。”我說:“我派人請他去。”


    “好。”


    他轉身走時,我們誰都沒有向對方告別。


    我沒派人監督繁老頭跟繁音之間的聊天,我覺得,隻要他們父子倆想要傳達信息給彼此,就算中間坐一屋子人也沒有意義。


    保鏢說,繁老頭是下午走的,陪繁音吃了一頓中飯。他走前有要求和我告別,但我已經叮嚀過保鏢不見他,且當時正在睡覺,便沒見我。


    接下來至少一個多月,我與繁音之間相安無事。他仍每天悍不畏死地下樓散步,我不知道他吸煙了沒有,但我覺得沒有,因為沒人再有膽給他買了。


    那天之後他沒有再來我的病房,我去過他的病房幾次,但他不是不在就是在睡覺。我沒有去找他,因為我知道他不想見我。


    我腦後的傷愈合得不錯,傷口周圍也長出了一些頭發,但我的眼睛一直都沒有恢複。片子拍了幾次,醫生隻說我顱內的傷還未好。不過,這個星期,我的頭一次也沒疼過。


    這期間,我也有跟念念通話,因為我已經確定這件事必然已經被壓下去,也就以養傷為主。


    直到這天,孟簡聰和周助理一起來了。周助理的腿受傷了,如今還用拐杖和輪椅,我隻知道他早早投入工作,還以為他受傷輕,真是沒想到。


    聊了幾句公事和病情後,孟簡聰讓周助理出去,也攆走了病房裏其他人,說:“驗血結果出來了,是男孩子。”


    我知道他是說蒲萄,心裏覺得諷刺,沒有說話。


    孟簡聰說:“我已經得到消息,蒲萄的生意,暫時都被蒲藍接手了。”


    我皺起眉,說:“蒲萄的勢力不小吧?”


    “這就是問題,蒲萄雖然和你哥哥有點事,但也算是繁家這一派的關係,如今你們鬧翻,蒲藍利用血緣關係就近把她的人收編了。現在時間還短,如果蒲萄回去,局麵還會重歸於穩定,如果拖個半年以上,蒲藍就等於是那個得利的漁翁了。”孟簡聰說:“這對繁家非常不利。”


    我說:“哦。”


    他又是一陣沉默,似乎是愣住了,半晌才說:“繁家如今可是你的。”


    我說:“繁老先生沒來過,我還沒接……”我突然反應過來,愣住了。


    孟簡聰也不吭聲。


    我知道這件事無法再逃避了,問:“誰去接手的?”


    “可靠的人。”孟簡聰說:“你需要養病,何況,沒有眼睛也很不方便。反正核心資料在你手中,繁老先生也是同意的。”


    我緊抓著重點:“誰去接手的?”


    孟簡聰說:“是以你女兒的名義去接手的。”


    我徹底陰了臉:“到底是誰去接手的?”


    “你六姐。”他終於開口,歎了一口氣:“珊珊。”


    我的頭立刻疼了起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說:“你放心,之所以派珊珊,是因為她能力很強,繁家那群人不可能立刻就聽你的,肯定要下絆子,等整理好了,你也可以出院了。”


    我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歎了一口氣,說:“我剛從蘇先生那邊回來。”


    我渾身發抖,說不出話。


    “蘇先生說,如果很生氣,我就帶你去見他,隻要你的身體允許。”他說:“他會親自對你解釋整件事。”


    孟簡聰隻是個幫忙跑腿的,我自然沒法對他發火。何況,事已至此,我沒辦法再發火,便問:“我老公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他說:“他昨晚就到德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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