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融道‘三年前我們到這不久便發現了這個地方。本來想在此駐紮,可惜一是島上水源太少,無法供幾百人飲用;而且四麵環海,萬一被人包圍根本毫無退路,當真是隻有死路一條了。考慮良久不得不忍痛放棄了這個想法。’


    杜雷道‘確實如此,此島無路可退,也毫無屏障可守,甚至無處藏身。一旦被人包圍,確是難以應付。’


    門正道‘不過我們閑暇時經常到島上喝喝酒,吹吹海風,再吃一些海產,也是十分快意。’


    劉夢龍道‘對了,近兩年經常有倭寇在此島停靠休整。不過他們十分機警,從來都是隻在岸邊安營,一有動靜立刻上船逃走。這兩個月已有三次見到倭寇上島,但都未能截下他們。’


    猴兒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方圓也有個三五裏。島內生滿了樹木,難以通行。匡融等人也隻探查過兩次。島上有一座涼亭,卻不知道是何人所建。


    劉夢龍道‘我曾經聽鄉民說過,此島以前曾是大盜毛文龍一處落腳之處。後來他被朝廷招安,朝廷又出爾反爾將他處死。’


    門正道‘是啊,聽說當初朝廷許諾隻要他願意歸順,不再與朝廷為敵,那不但他的財富可保,以前所做的事一概既往不咎,還許他高官。他不知怎地便應了下來,豈知他上岸之後朝廷便即反悔,將他問罪處斬!’


    匡融接口道‘並非是朝廷反悔,而是他那一大批財寶惹來了禍!人人皆知他富可敵國,難保沒有人看了眼紅。你想,若是不殺了他,這些財寶理所當然還是他的;若是以造反之罪將他處斬,那他那些巨額寶藏便不免落入別人之手了。可歎的是他輕易的就放棄了自己手中最大的籌碼,一旦他上了岸,那隻有任人宰割了!’


    ‘汪直不也是如此嗎!朝廷誘騙他上岸之後,一眾奸官上奏取了他性命。現在可好,現在少了他鎮守東海,倭患日益嚴重。’


    ‘成祖皇帝為了一己私仇下令禁海運,閉關鎖國,已不知天下間的變化。別的國家海軍已悄然興起,聽說西洋有一國海軍強盛,接連攻城略地,霸占了世上不少地方。就連彈丸之國的扶桑,現在都頻以海軍欺負咱們。可歎咱大明朝自斷臂膀,荒廢了海軍,不然又哪裏輪得到他們橫行霸道!哎··’


    ‘說到汪直,此人倒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英雄,想當年乃是海上之霸。莫說我中華海域,就是扶桑高麗以至南洋諸國全都在他治轄之下。聽聞連扶桑天皇各諸侯對他都是畢恭畢敬,莫不敬我大明如神。若是朝廷招安他好好重用,以他的實力,二十年之後,這些地方便會盡數臣服咱們。隻是朝廷許多奸惡之徒,還有一些冥頑不化的迂腐老臣,全都上書將他處死。他一死,整個大海無人能掌控,原來畏懼他的那些倭寇慢慢的又開始橫行,哎··’


    ‘他如果受到朝廷重用,必然會動了許多人的利益,這些人自然容不得他!’


    ‘當年我中國海軍天下第一,當世莫有抗手,豈知自斷臂膀,將海上霸權拱手讓人。而後朝廷為了便於統治,更是禁絕了海上營運,根本不與外人接觸。當然,不管禁不禁海運,國運興不興旺,皇帝一樣的在龍庭裏吃著他的山珍海味,隻是卻苦了百姓··’


    說到此處,幾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劉夢龍便改口道‘好了好了,咱們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別影響咱們的興致。’幾人便又開始聊起這些年的際遇。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快午時,恰好有幾個漁民經過。匡融曾經從倭寇手下救過他們性命。幾個漁民見到匡融劉夢龍三人之後顯得親熱無比,又將當日漁獲盡數獻給匡融。


    匡融本不想要,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尋常無比,但卻是這些漁民一家老小的生活來源。隻是漁民極為堅持,直到匡融留下了一些,他們才歡天喜地的走了。


    匡融一看所贈漁獲之中不乏麻魚鯪魚等珍貴海產,便道‘幾位,咱們先乘船回去,吃過午飯再來如何?’


    季雲何衝卻不願離開‘咱們在這將就著吃一些吧。’


    劉夢龍道‘現在雖有海鮮,隻是鍋灶不全,也無佐料烹製,怕影響口味。’


    杜雷道‘不打緊,晚上回去再吃便了。’


    匡融道‘既然如此,那就在這將就著做吧。’說著便開始挖開沙土自製了一口土鍋,開始烹製那些海鮮。


    劉夢龍奇道‘我與匡大哥一起八年,卻從未見過你親自下廚!’


    匡融一邊忙活一邊道‘我自小便跟隨父親學習廚藝之道,若不是十五歲那年一場變故,我現在說不定是在哪個大酒樓裏掌勺呢。’


    不一會一陣陣鮮香撲鼻而來,季雲和大師早已忍耐不住,隻盼盡早能一飽口福。


    終於等到開鍋,幾個人便席地而坐。一嚐到魚肉的鮮美,都忍不住大聲讚歎。匡融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烹製了一下,佐料也不全,但味道卻是異常鮮美。


    何衝道‘匡大哥如果


    做了廚師,肯定也是一樣的名動江湖!’


    大師立刻反駁道‘錯了,錯了,不是名動江湖,而是名動··那個酒湖!’眾人都哈哈大笑。


    門正也說道‘我也從未見過大哥下廚,想不到手段如此高明。’


    匡融道‘平日裏我不願做些烹煮之事,隻是今日幾位貴客在此,自須一盡地主之誼了。說來奇怪,我好像在廚藝一道極有天分。記得小時候跟父親學藝之時,不管多複雜的菜式我都是一學就會,不久便能做的比父親還好。而一些我從未見過的食材,我憑直覺便知道該如何烹製。不是吹牛,我當年若是真的做了廚師,今日在廚藝上的成就隻怕比你們蕭幫主或是天禽先生在武功上的成就還要高些。’不過說出這段話後他神情卻有些落寞,還出了會神,好像又想起了往事。


    而季雲幾人見他隻是用極其簡陋的灶具加上些簡單的手法便製成了如此美味,都是極為佩服。漁民所贈海產著實不少,不過也被幾人吃了個幹幹淨淨,就連皮肉都未剩下一點。


    大師還拿著一條魚骨‘嗞咂’的細細品味,不舍得丟棄。幾人無不莞爾。


    何衝道‘你看看你吃相,太丟人了!’話雖如此,他也裝作四處看看,喃喃自語‘怎麽連魚骨頭都沒有了··’


    匡融道‘承蒙大家抬愛,隻要你們四位肯多留幾天,我便天天燒來給你們吃。’


    大師道‘那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我們要是趕都趕不走,你可別怪我們啊!’


    匡融笑道‘那正是求之不得!’


    如此一連幾天,幾人四處遊玩,品嚐匡融變著花樣做出來的美味,極為愜意。他們四人很少有這等輕鬆快樂的時光,一時間都有些舍不得走。


    第五天下午,一名手下突然來回報,說有一股倭寇在北麵二十裏處集合。


    匡融問道‘有多少人馬?’


    那手下報告道‘現在已有二百餘人,而且人數還在增多。好像是和咱們交過兩次手的那夥倭寇。’


    匡融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有消息立刻回報。’那手下便領命而去。


    杜雷問道‘這些倭寇是從哪裏來的?’


    劉夢龍道‘差不多半年前,突然有一隊倭寇來偷襲。一戰之下我們打敗了他們,不過有些蹊蹺的是這些人雖然是作倭寇打扮,用的也是倭刀,但絕大多數人用的武功卻是咱們中土武功。一看便知絕非是東洋倭寇。而且他們之間說的都是官話。其中不乏高手,有十幾個人在武林中都可以算得上是好手。他們退去之後,我和匡大哥仔細考慮,倭寇之中絕不會有這麽多高手。恐怕是有人假借倭寇之名行凶。而且這麽多高手絕不可能僅僅是為了搶劫幾個破漁村而來,對方肯定有更大的圖謀。隻是卻查不到對方底細,隻得小心戒備。又過了兩個月左右,那夥人又突然趁夜來襲。而且來的人之中又多了幾個好手,所幸恰好匡大哥三位師兄弟在此,才勉力打敗了他們,還活捉了幾個小毛賊。拷問之下才知道他們之中連一個倭寇都沒有,都是被人請來以倭寇名義行動。至於那幾十個高手的來曆他也是一無所知,再問別的也什麽都不知道,每次他們都是聽命行事,卻不知道內情。那一戰之後,我們一直在擔心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來。這次看樣子真的得好好應付了!’


    季雲卻一下子想起了西門公子,隱約覺得此事行事風格和他十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有關。他開口問道‘若是他們去攻擊宗將軍,宗將軍能抵擋嗎?’


    匡融道‘宗炎隻怕應付不了,季公子何來此問?’


    季雲道‘也沒什麽,隻是我覺得這一次對方的目標不一定是匡大俠,而是宗炎將軍。’


    匡融問道‘何以見得?’


    季雲道‘我也隻是猜測,剛才匡大俠說對方陣中高手眾多,這些人絕不會是為了搶劫幾個漁村而來。所以我判斷他們的目標隻有兩個,一個是您,還有一個便是宗將軍。’


    匡融點了點頭‘那你怎麽知道他們是為了宗炎而來呢?’


    季雲道‘剛才那位大哥好像說倭寇在北麵二十裏集結。’‘是啊!’


    ‘這幾天咱們四處遊玩,我大概的看了一下附近地形。如果是我想攻擊匡大俠,我便會從西南方向那一處樹林附近開始。從那攻擊您的話,您不易防守,而且萬一不敵逃逸時也極為方便,您不好追擊。而若是從北麵進攻則正好相反,非但不易進攻,而且相當於將自己置身於一條死胡同,若是戰敗之後,很容易被您包圍。’


    匡融臉色一變道‘季公子所言極是,我現在想起前兩次他們進攻確實都是從西南方向前來!’


    季雲接著說道‘而若是要攻擊宗將軍所部,最好的位置大概便是我們這向北十幾裏那一處河灘了。’


    匡融道‘正是!’他這才發現這少年智慧過人,怪不得杜雷何衝大師三人好像都對他言聽計從。‘那以季公子看,


    我該如何應對?’


    ‘我這隻是猜測,匡大俠不可掉以輕心。您先靜觀其變,我去告知宗炎讓他有所防備,以後再見機行事。’


    次日一早,四人又來到宗炎軍營。宗炎見他四人去而複返,意外之餘也有些驚喜,迎入內賬之後季雲便說明了情況。


    宗炎卻有些慌張,他的哨兵也發現了這幾百人的倭寇。宗炎雖然是正統的將軍,卻並沒有多少行軍打仗的經驗,過往多是以吹牛拍馬為生。這兩天他正在考慮要不要率領手下再使個三十六計中的上計,卻一直拿不定主意。


    季雲見他如此,便說道‘宗將軍也無須慌亂,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未必真會如此。’


    宗炎卻站起身來回踱步,自言自語道‘這該怎麽辦···’


    季雲道‘宗將軍這兩天加強戒備,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三天內便會開戰。’


    宗炎驚道‘三天?’季雲道“如果三天內沒有動靜,那宗將軍就可以放心了,他們便不是為您而來。”


    大師道:‘為什麽啊?’


    杜雷接口道‘他們沿海路而來,難以攜帶補給,一般隻能帶三四天的口糧。’


    宗炎身為堂堂將軍,怎麽好意思開口請幾個江湖人物保護自己,豈不是顯得過於無能。但他心裏確實是毫無主意,隻得用期盼的眼光眼巴巴的看著四人。


    季雲笑道‘本來我等一介平民,不應該插手軍隊事物。隻是眼看著有倭寇欺負同胞,我們也不能袖手旁觀。如果宗將軍願意,我等願助你一臂之力。’


    宗炎大喜過望,甚至想到這一次有他四人相助,說不定能大敗倭寇,這可是大功一件,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啊!至於請外人幫忙,隻要自己不上報,上司也不會知道。對了,俞大猷不也是靠這幾個人才打了這麽多勝仗嗎!我又如何不能?想到這,忙不迭的道‘四位肯施以援手,末將求之不得!’


    事不宜遲,季雲立刻仔細的看了看這一帶地形。看完之後卻是愁眉不展。宗炎驚問何故,季雲卻不回答。隻是讓宗炎集合兵將,檢視了一番。


    宗炎見季雲始終不怎麽說話,心中有些慌亂,不住追問。


    季雲道‘宗將軍好好安撫士兵,回營再說。’


    不過連宗炎自己這時都是心慌意亂,又如何安撫士兵?匆忙鼓勵了幾句之後便到營帳中仔細詢問季雲。


    季雲道‘宗將軍,剛才在將士們之前難以明說,怕引起軍心動搖。實不相瞞,據匡融他們所說,這一夥人曾經與他們交手兩次,實力不容小覷。如果他說的屬實,隻怕將士們難以應付。’


    宗炎道‘這,這如何是好··’


    其實宗將軍早已有了打算,不行的話先退開避一避,大丈夫能屈能伸嗎··


    隻是這打算在幾個外人麵前卻不好意思說。


    季雲道‘我上午仔細看了地形,可以選作進攻的地方一共有六個。最好的選擇就是從軍營正前方強攻,配合正後方那一片山隘之中突襲。宗將軍現在就派二百名士兵去那條大河掘開幾道河堤,正前方地勢低窪,河水一瀉大約一裏之內盡是一片沼澤,難以通行。再派二百名士兵攜帶火油等引火之物,再多備些幹柴堵住山隘最狹窄的地方,一旦賊寇從那進攻,立刻引燃火油幹柴,那便無法再通行。從南麵進攻的話地勢對咱們有利些,也不足為慮。隻是剩下大河口,右前方的樹林,還有左後方那片空地卻是無險可守。這三處地形相差無幾,不知道他們會選擇從哪一處進攻。’


    宗炎自己是毫無主意,忙吩咐手下照季雲所說的去做。忙完之後又問道‘季公子還有什麽吩咐?’


    季雲道‘將士兵們分成三個營寨,分別守住三處。相互之間不要間隔太遠,以便互相應援。還有宗將軍切記,一會給將士們動員時一定要讓大家意識到這一次敵人十分厲害,但又不要讓將士們驚慌害怕,其中的分寸,宗將軍自行拿捏。’


    其實宗將軍自己都已有些驚慌害怕了,又怎麽安撫士兵,隻得硬著頭皮應了下來。有心想跑卻見人家四個來幫忙的都不害怕,自己堂堂主將若是未戰先逃,那成何體統!反正他無論如何做不出這種事來。而且突然間想起了曹子建那句‘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一口熱血上湧,居然真有些大義凜然的感覺!


    當天依季雲之言一切準備停當。宗炎手下以前沒怎麽打過仗,偶爾欺負欺負幾個小毛賊還行。雖然宗炎一再安撫,士兵們還是有些緊張害怕。


    晚上宗炎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問季雲道‘你看他們會不會趁夜偷襲?’


    季雲道‘應該不會,他們不熟悉咱們這一塊地形,如果夜襲不成反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賊寇實力明顯高於咱們,應該不會也沒必要冒這個險。’


    宗炎心裏卻有些犯嘀咕。


    果然,剛到子時,軍營外便響起了一陣鼓聲和喊殺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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