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一路小跑,奔向青霞的院落。她每劈開一寸僵硬的寒冷,凝固如刀的冰涼,便硬生生的劃割著她飽滿結實的臉頰,她不由得用衣服遮擋住飽滿的臉頰。


    春草抬腳跨過門檻,立即感覺到室內寧靜的氣氛不對勁。隻見高高掛起的金黃色的屏帳裏麵,青霞和耀德相隔兩步之遙,站在大紅金錢棉絨臥榻前,怒目而視的瞪著,而淑女則抱著一個淡紫金錢引枕,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站著。


    “少太太,”春草一看三人的表情和姿態,便嗅到了拌嘴的味道,但她不lou聲色,裝做什麽都不知道,緩步走到青霞麵前,陪著小心說,“老太太讓您到前堂,商量一下操辦春節的事情。”


    耀德一聽到春草說老太太喊青霞到前堂去,心裏忽然一陣清鬆和驚喜,如心頭壓著一塊重石被突然搬掉一樣快樂,心想:太好了,青霞你快點去前堂吧!去疏泄疏泄怒火,消散消散脾氣,清醒清醒意識,也讓我一個人冷靜冷靜。


    青霞正氣盛,不想就此離開而敗給丈夫,再說了,她必須要丈夫同意把昨晚抓進縣衙裏的人給放出來。便一努嘴,支使淑女說:“你去前堂,捎老太太的吩咐回來,我依著做就行。”


    青霞支喚淑女的話,讓耀德的心突然跌進了萬丈深淵,剛才升起的那份輕鬆和驚喜,也瞬間變成了頭昏腦脹和無可奈何。


    怎麽辦呢?青霞扛上了,為二嫂家的事,夫妻之間鬧的臉紅脖子粗,這實在是劃不來。再說了,我劉耀德昨晚折騰了一宿,青霞她也為我擔驚受怕了一夜。


    其實,疲憊不堪的劉耀德麵對青霞的突然訓斥,隻是一時煩躁,忍不住高聲頂撞了青霞,可現在他看著青霞憔悴疲倦的麵容,心裏早就雲消霧散了,並後悔剛才的脾氣失控,他現在怒目而視的偽裝下,其實是無以複加的心疼青霞。


    淑女本來狹在青霞和耀德中間,看著二人怒目而視地瞪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無法下台的時候,聽青霞支喚她到前堂,心裏樂翻了天,答應了一聲,立即跟著春草出去了。


    當春草和淑女一離開,耀德看到屋裏隻剩下他和青霞,突然靈光一現,跨步上前,一把捉住青霞的玉手說:“青霞,為別人的事生氣不值得,來坐下,有什麽事咱商量商量……”


    前堂裏的楊氏一班人,擔心青霞第一次操辦春節吃力,便趁著等青霞的空閑,把從臘月二十四到年三十每天所要置辦的年貨或必須完成的事項,用筆墨列在了紙上,以方便青霞操辦所用。


    春草帶著淑女,跨步邁過前堂的厚實門檻,急步來到的眾人麵前,委婉地解釋說:“少太太有事,暫且不能來,讓淑女過來,把要辦的事吩咐淑女,少太太說她會依著辦的。”


    春草的一番話,立時驚的所有人麵麵相覷。最後又全把目光盯在楊氏的臉上。楊氏的心裏,不舒服到了極點,怎奈一向沉著冷靜的她,於不lou聲色之中,把心中的不舒服壓抑的嚴嚴實實。她咳嗽了一聲,端起熱茶慢品了一口,尊傲地衝淑女努了努嘴,示意淑女坐在她身邊的空位上。


    淑女欣然尊命,這是她跟隨青霞到劉家以來,第一次受到這麽高的特殊待遇,可麵對幾位女主人和年長的執事們,她竟然拘束得坐立不安。


    楊氏傲慢地瞥淑女一眼,便吩咐張氏,把自己以往操辦春節的經驗,很祥細地說給淑女聽,好讓她傳達給青霞。


    而淑女呢!因為從小在雜技班裏養成的習慣,除了走路,閑下來的時間,大腳板總在不自覺之中,晃晃悠悠的搖起來。盡管以前青霞提醒過她幾次:女孩子這樣晃腳,極不雅觀,怕是連婆家都難找的。可是,一旦閑下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大腳在悠悠的搖晃。


    這次,在張氏慢慢細說操辦春節應注意的細節時,淑女那雙大走江湖翻跟頭的大板腳,又不自覺的開始晃悠起來。


    楊氏雖說在麵對青霞的時候,盡量把她做婆婆的慈祥和笑容展lou出來,可她的內心深處,對青霞的鄙視和憤恨,總在她刻意的掩飾之下,暗暗湧動。因為恨屋及烏的緣故,對於淑女,她也一百個看不順眼,特別是每看到淑女那雙大腳在她麵前晃悠的時候,心情正歡暢的她,立時便感到頭暈目眩,天昏地暗。什麽好心情和晴空萬裏,都被淑女的那雙大腳,給硬生生地搖晃成了頭暈目眩和昏天黑地。


    淑女的大腳隻管旁若無人地搖晃著,楊氏不指責她,其他人便閉口不吭,隻是相互而望,忍俊不禁的表情上,壓抑著心照不宣地暗笑。


    麵對淑女搖船似的晃悠大腳,楊氏不停地喝著熱茶,想讓茶水把淑女搖晃出來的煩躁和旋暈給壓下去。但是,溫熱的茶水被喝進肚子之後,不但沒起不到壓抑煩躁和旋暈的作用,甚至還翻江倒海地想漲潮。


    終於,楊氏忍不住了,她不等張氏講完,便衝張氏擺擺手,不耐煩地示意張氏住口,急不可奈地吩咐人:“快快快,把自今天到年三十所要操辦和張羅的事情,及年貨清單,遞給淑女,讓她快點回去,捎給少太太,好早點操辦去……”


    楊氏吩咐完,便迫不及待地離開前堂,盡管有春草攙扶著,仍然走路急慌不穩。她心裏對青霞的幽怨和憤恨,也越發濃烈:什麽官宦千金,簡直是狗屁不通,太不懂規矩了,視婆婆的支喚於不顧,竟然讓一個黃毛使女來代替。


    回到後宅的楊氏,一屁股坐在降紫色的臥榻上,沉浸在對青霞的憤慨和鄙視之中。可她當著春草這個下人的麵,素有齋心仁厚之譽的她,又實在不便指責兒媳。可是,一想起剛才在前堂,淑女那沒規沒矩的在人多的搖晃大腳板,又實在讓她忍無可忍。


    於是,楊氏便借淑女經常搖晃大腳,來疏泄因憤恨鄙視青霞而鬱積胸中的怨氣:“唉!這個淑女,真是的,背地沒人的時候,可使勁搖晃她的大腳板,即使搖晃掉了也沒人管;可這人多的場合,就不能忍耐一會兒。唉,也不知我那親家是怎麽教養她的,這哪像官宦人家的金奴玉婢,簡直就是走街串巷的野丫頭,和青霞兒媳同樣生活在一個府邸裏,她哪裏有我媳婦知書達理,看起來,並不是性相近,習相遠,而是人的本質的問題。”


    “是呀,少太太雖說是官宦千金,可從沒聽少太太炫耀誇口,她淑女來咱家的第二天就在我麵前天花亂墜地吹噓。”


    “哦?”楊氏從來沒聽春草說過淑女吹噓自己,因為心中那濃烈的憤恨和鄙視,便很想聽聽淑女是怎樣吹噓的,她一個無知的毛丫頭,能有什麽值得她炫耀和吹噓的呢?


    春草見楊氏對自己的話題感興趣,便接著往下說:“淑女來咱們家的第二天早晨,我去廁房給您倒尿盆,因為幾個姑姑在廁房裏,我便往少爺院落裏的廁房裏倒,出來的時候,她淑女喊住我,問我屬什麽的,老太太您猜,她淑女屬什麽的?”


    “屬什麽的?”楊氏急切地追問。


    “和我一個屬相,一般大的……”


    “等等,她與你一般大?”楊氏驚訝。


    “是呀,當時我說她個矮,是不是她主子沒讓她吃飽的緣故。她當時非常的憤怒,說她們家老爺和夫人,天天吃雞鴨魚肉和猴頭燕窩都吃厭了,開始吃什麽天鵝全宴,梅花鹿全宴,還有什麽楊妃乳,西施舌,還有……唉!時候長了,我都忘了,反正都是我沒聽說過的仙菜名。”


    “哦?”楊氏忽然激動起來:“她真是這樣說的?”


    春草堅定地點點頭,以證明自己所說的話是千真萬確的。


    立時,楊氏那尊傲的嘴角,便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蔑笑,緩慢而莊重地擺擺手,示意春草附耳於她,小聲密語地囑咐著春草。春草邊聽邊也快意地點頭,甚至忍不住想笑出聲來,又急忙捂嘴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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